次日清晨,鹿雨拿着相机去遛弯。
古城有早市,本地人通常都背着竹篓拿着自家农产品叫卖,有五花八门的菌,自酿的梅子酒,色彩艳丽的水果,还有手工缝制的小工艺品。
微醺甘甜的梅子酒装在玻璃器里,颜色有粉色,焦黄,青色,琳琅满目,玻璃器晶光闪闪,有种独酌的惬意。
手工工艺品价格很便宜,有造型古朴的竹编和色彩绚丽的傣锦,最贵也不过百来块,要是再狠一狠还能砍价。
鹿雨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刚开始还有点乐趣在里面,时间一长,就想安静的待一会。
不远处有座石桥,清风徐来,鹿雨坐在石桥上,微风吹着她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淡淡的。
她拿着相机拍照,清晨的早市很有烟火气息,兜卖的声音也像照片里的背景,不好不坏,平平淡淡。
风一直在吹,树影丛丛。
路上游客不多,镜头没被挡发挥了极致的作用,她调整角度拍素材,等走到袅袅的早食摊,拍照刚好收尾。
实在没什么事了,鹿雨打算去吃点东西,昨天一整天就吃了一碗化缘来的粉,这会早消化完了。
早市的小食摊上卖的都是特色小吃,没有经过添加的食物散发着最原始的香味,她点了份酸奶,又要了份洋芋粑粑。
裹着淀粉土豆被压成薄薄的饼,铁锅里一炸,炸得金黄透亮外酥里嫩,再沾上干料,既开胃又顶饿。
“小姑娘,你要是能在这里坐上一会,我不收你钱,可行不?”小吃摊的阿嬷围着围裙笑眯眯跟她说。
鹿雨没说话,没同意也没拒绝。
阿嬷又道:“我们这里好久没来游客,见到漂亮的,大家都会看两眼。”
鹿雨喝了口酸奶:“我坐着生意就会好?”
“那可不,阿嬷我可不会看错人。”老婆婆又继续闲聊:“你是游客吧,住在哪个民宿?”
鹿雨:“鹿鸣舍。”
“哦,在小朔那,那不错,他人好。”
鹿雨感兴趣,闲闲一问:“哪里好?”
“心善,热心,谁家有点事都找他帮忙。”
鹿雨没掩藏自己的情绪,脸上挂着并不到底的笑,阿嬷见她不信愣是要讲给她听。
“就说我们古城前阵子发生的大事,小三把原配的车撞河里好,朔子要是没看见话,一条人命不就没了。”
鹿雨喝了口酸奶,认真讲了一句:“他跳下去救了?”
“可不,不救淹都淹死了。”老了更容易胡思乱想生老病死的事,阿嬷慢吐吐道:“要是真遇到事,谁不想有人伸手救一把,能活着总是好的。”
……
鹿雨在小吃摊上坐了一会,第一次吃到了霸王餐。
走走逛逛,到民宿已快中午,鹿雨捧着咖啡刚踏进一只脚,就听见小院有说话的声音。
“程朔哥,来新租客了?”
“你怎么来了?”
“我阿爸让我给你带东西,顺便提醒你何时履行曾经的诺言。”
“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是早跟你是小时候闹着玩。”
“小时候说的话怎么就不算啦,你说长大娶我,我们现在男未婚女未嫁,简直天作之合。”
“别学了成语就乱用,东西我拿了,钱给你阿爸带去。”
“我不要钱我要人。”
偷听是场修行,顺理成章听完有意思的八卦,鹿雨装刚回来,表情平静的往里走去。
刚说话的小姑娘还挡在院子里,穿着民族风的衣服和套裙,眼睛细细的,脸蛋潮红,说话太多气儿不顺。
鹿雨喊了声“借过”,为了避免肢体接触,拿杯子碰得人。
小姑娘一听身形灵活的闪到一边,她的耳朵上挂了银耳坠,一动就铃儿作响。盯着鹿雨脸看一会儿,细细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睁大,接着用手捂住了嘴巴。
“好白的一朵金花。”她看着鹿雨痴痴地道。
鹿雨抬起眼皮,敷衍:“你也挺白。”
小姑娘抓着衣角凑上去,嘴巴不经意微微撅起,看着她不太自然,还有点害羞:“从小到大,没人说我白。”
“哦,他们眼瞎。”
“嗤。”程朔突然笑出声,这副样子是刚听到了她的话。
“程朔哥你笑啥,真烦人!”小姑娘被笑的恼怒,跺跺脚羞赧的跑了。
小院子又清净了,有叶子飘动悉悉的声音。
程朔的笑容还在看小铃铛逃走没收回来,转头一瞧,发现娇姑娘在看他。
本地人淳朴,看人也是弯着眼皮瞧,从不会这么盯着不动,他收了笑容。
从昨天到现在,鹿雨第一次细致观察他的脸,绘画之人对人体构造敏感的人都会专注于很细小的东西,比如痣,嘴上的纹路。
他微抿起唇时,唇部线线条锐利,有一种久经沙场的坚毅感,而眼皮上那颗痣反倒衬得眉目清朗。
这个男人不爱打理自己,简单的深灰色的牛仔夹克,里面是件极普通不过的白T恤,有点男人味,但又及其随意。
她泰然自若地看着他,见他慢慢皱起眉目光危险时,才出声:“金花是什么?”
“白族人对漂亮姑娘的称呼。”程朔说完,转头去干刚才放下的活。
阳光泡在院子里,水管洒出来的水五颜六色,程朔边浇灌花草边说:“她叫周铃,你下次见到她叫她小铃铛就行。”
鹿雨扭头,一笑:“老牛吃嫩草。”
程朔背对她,无言以对:“想多了,我当她妹妹,不过,你真觉得她白?”
“嗯。”
程朔:“我觉得没你白。”
隔几秒,鹿雨似笑非笑发出很轻的冷嘲声。
“说实话也不行?”程朔淡笑讲话也和气,水溅到他眼睛里,黑色的眸子有些湿润。
“如今还天真可爱的人多难得,你为啥拒绝她。”鹿雨自己对爱的感知很薄,并不理解爱一个人需要什么。
“挺好一姑娘,不耽误人家。”
程朔是个正常人,他的想法简单明了,不喜欢就不喜欢。
鹿雨调侃:“是你不行?”
“胡说什么!”程朔转身反驳,忘记手上拿着水管,洒水头收放不及,水呲哒浇了两人一身。
鹿雨:……
水滴滴下来,在脸上流下浅浅的痕迹,鹿雨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把咖啡扔他怀里。
程朔接过咖啡,未遗漏她转身时一抹郁闷的神色。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木制的楼梯咯咯作响,她走的飞快,程朔只看到她黄色的裙摆消失在过道上。
跑得真快,嘚嘚嘚嘚,像只啄人的大鹅。
房间里,鹿雨换掉湿衣服,有点后悔问不该问的,他行不行关她何事,就是不行,她也管不着。
这么一想,心情似乎好了点。
吹干头发,鹿雨躺在床上翻相机里的照片,前面都是新图还在新鲜中,她思考着等作画工具一到,先画哪一张。
她刚按到今日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传来两下敲门声。
她晃了晃腿,并不乐意去开门。
过了一会,听到他在门口说:“咖啡放你门口了,冰还没化。”
又过了一会,鹿雨以为他走了,打开门,发现他正斜靠在对面墙壁上,手上拿着红通通的苹果,翻来覆去。
她理了理肩上的吊带,挑眉,与他正面对视。
程朔正想怎么开口,对面门开的猝不及防,身体一下僵硬了。
她只穿了件白色的吊带,裙子领口很低,纤细的手臂又细又美,能看到雪白的锁骨和布料下浅浅的胸乳。
女性柔美的样子很有冲击感,程朔看了一眼就暼开了。
画面有些诡异,安静的走廊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朔的目光因为她的暴露来回躲藏,而她目光不躲也不闪,笔直又坦荡。
她刚吹过头发,热风让长发蓬松的在她白皙的脸颊边飞舞,一身白色的裙子显得人柔软一些,如果眼神不那么想吃人的话。
不过,他承认,即使用精美的谎言和虚构的言语,都不能抹掉初次登场她将整个客栈衬托得黯然失色的事实。
程朔调了调姿势,把手上的苹果给她:“赔罪!”
苹果很红,比她手掌还大。
鹿雨没接:“不要。”
“不要扔了。”程朔把苹果放在咖啡盖上,穿过走廊下了楼梯。
窗户开着,走廊风摇曳。
鹿雨低头,用脚尖把苹果踢了下去,苹果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