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傍晚的夕阳特别好看,落霞满天。
许念的脚伤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需要姜荷骑自行车送她。那天姜荷却迟迟不来,等到已经放学二十分钟了,整个人出现的时候蔫蔫的。
教室里没其他人,姜荷眼睛都湿了。
许念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姜荷的眼泪很快下来了,也不去擦,由着它淌进嘴里,过了半天才道:“好像没有考好。”
许念轻轻抬手,擦了擦姜荷的脸。
“这次可能都进不了前五十。”
许念沉默片刻,说:“没事。”
“从来还没有考过这个成绩,就算我爸妈不说,我自己都不敢面对他们了。还有庄严,他总分很高,不是全年级第一就是第二。”
许念还是说:“没关系。”
“你说的这么轻松。”
许念笑了笑:“这才开学几个月,后面的考试还有很多,再说了你这段时间不是忙演讲就是去老师办公室帮忙,落了课也不是你的错。”
“你还给我找借口。”
许念说:“没那么可怕。”
“但就是没考好,我心里难受。”姜荷还在哭,不停的吸着鼻子,“庄严考那么好,他一定会嘲笑我。”
许念:“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许念没说话,将脸转向一边,再转回来的时候,姜荷才发现,许念的眼睛湿了,不禁“哎呀”了一声。
“没考好的是我。”姜荷心疼的又去给许念擦眼泪,“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吗告诉我。”
许念缓缓摇了摇头。
姜荷:“我们真是难姐难妹。”
许念很快冷静下来,还是接着上一句的话题:“我摸底分班的时候考那么差,都被分到这了,庄严不也和以前一样,你也和以前一样。”
“你那是缺考。”
许念:“但名次是真的,被分出来也是真的,可能会被嘲笑也是真的,我记得当时是全校1027名。”
姜荷扑哧一声笑了:“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难忘了。”
姜荷笑着又叹气:“就对自己挺失望的。”
许念想起许志宜那天送她考试的路上,和她说的话,在脑子里重新组合,对姜荷说:“你觉得期中考试很重要?”
姜荷当即点头。
许念:“为什么?”
姜荷说:“就挺骄傲的吧。”
“还有什么你觉得重要?”
姜荷这次想了很久,看着窗外笔直挺拔的梧桐树,风吹过后,落在斑驳的墙壁上,才慢慢道:“我的理想是外交官,去中国最好的大学读书,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还想有一场全世界旅行。”
许念歪了歪头,说:“所以姜荷同学,你现在觉得很多年前的一次期中考试,会决定你说的这些,很多年后就有可能实现的人生愿望吗?”
姜荷:“………………”
许念拍了拍姜荷的肩:“没关系的啦。”
姜荷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笑了,想起什么又道:“你可真会安慰人,都能做心理老师了,不过听你说这些心里好多了,还没有问你,这次你考得怎么样?”
许念:“马马虎虎。”
“那是多少,有算分数吗?”
许念摇头。
“下周出来记得告诉我。”
许念点头:“赶紧回家吧,好饿。”
她们一起往车棚走,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操场上零星几个身影。许念站在路边,姜荷去推车。只是俩人刚坐上车还好,姜荷开始使劲大,操场长长的一条路,没人,路又平整,便骑得快了一点。
“你慢些。”许念说。
“带你感受感受风。”
姜荷骑得更快了。
还没有两分钟,车子就有些不太稳固,姜荷往前蹬了几下,直接摇晃起来,因为速度过快,车头乱拧,径直撞到了前面的电线杆上,俩人一起摔了下来,车倒在地上,车轱辘还在随风旋转。
姜荷疼的呲牙咧嘴:“你没事吧?”
许念坐在后座,受到的冲击力没那么大,只是脚腕的伤没好彻底,有些轻微的刺痛,但姜荷就难讲了,好像崴到脚了。
姜荷往地上一坐:“咱俩真是风水轮流转。”
这话说完,俩人都笑了。
原来以为是车子骑得速度过快,后来一检查,才发现车链子断了,有被切割过的痕迹,车头的螺丝也松了,像是有人动了手脚。
姜荷又气又恨:“谁这么缺德啊。”
许念还在笑。
姜荷:“你还笑?快想是谁干的。”
她们俩此刻的形象真是一言难尽,坐在地上灰头土脸,操场上的尘埃扑了满脸,头发乱舞,何况操场还有人在。
姜荷瞬间糗了。
她们俩一瘸一拐的推着自行车,找汽修店,又去药店买药,折腾一通才总算回了家。只是那天晚上姜荷的脚就肿了,周一直接请假。
周一还发生了一件事情,齐玲没来。
许念还是听前排的女同学说的,齐玲在路上骑自行车的时候,癫痫发作,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差点被车撞了,但也伤得不轻,需要在家修养。
这个事儿成了(22)班最大的谈资。
周有山像是班里的八卦委员,一直打听后续:“那得伤成什么样子,班长是不是得代表去慰问一下?”
“几个班委都去呗。”语文课代表提议,“晚自习请个假,我们出去买点东西,班费先放我这。”
周有山想逃课,看向陆巡:“带哥们一起。”
陆巡将校服从脸上拉下。
“晚上还有个比赛打。”周有山说。
陆巡:“想都别想。”
许念听着他们说话,一边看书做题。
一直到下午体育课,所有人都去上课,她一个人因为脚伤留在教室。过了会儿,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教室外面站着一个男生,戴着帽子,鬼鬼祟祟往里面看。
像是给教室里的人打掩护:“好了吗?”
很快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沿着走廊右边跑了。等他们走远,许念才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这个事儿她没有声张,只是想等等看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体育课回来,大家都满头大汗。
连小雨喊:“李寒,你上午买的可乐给我扔过来,渴死了,老师今天怎么了,让我们跑那么多圈。”
周有山笑着接茬:“肯定是没考好,老师通了气的。”
没想到老陈这会儿就站在门口。
周有山赶紧住口,低头:“怎么都没个声。”
陆巡此刻站在教室后门,像是刚洗过脸,脸上还有水在往下落,白色短袖撸在肩上,看见老陈,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预备铃还没响,老陈就站在讲台上。
周有山说:“这么严肃。”
老陈忽然道:“历史没及格的站起来。”
这话一落,过了会儿,二十几个人断断续续的踢开板凳,站直了,这里头就有周有山。
周有山忍不住问陆巡:“你多少分?”
陆巡嘴角一弯,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卷子拿出来,周有山瞥了一眼,61分,刚好及格,难怪这么淡定。
“把你们的卷子都放在桌上。”老陈说完,从第一组开始检查,“没有修改的自己站,别让我一会儿叫你名字。”
只是老陈出师未捷,李寒就把路拦住了。
老陈:“你的卷子呢?”
李寒已经找半天了。
老陈:“外面站着去。”
李寒支支吾吾半天。
周有山吸了一口气,小声对陆巡道:“他不是带着呢吗,早上还拿我的改错题了。”
陆巡皱眉,没说话。
‘教室里原本静的呼吸都能听见,忽然一道声音,是从语文课代表那儿传出来的,很着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说出来的样子:“老师,班费好像被人拿走了。”
老陈掉头一转,走过去:“怎么回事?”
“我上体育课的时候放在书包,现在不见了。”
老陈:“丢了多少?”
“三十五块二毛。”
那时候丢了班费可是大事,教室还没有监控,恰巧当天学校电力维修,停了会儿电,就是他们在上体育课的时间。
老陈真的算是个合格的老师,因为说的下一句话便是:“如果谁拿了,可以悄悄放在我办公室,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只是说了不过几分钟,就听见有人指着李寒的书包,看见有几张钱掉了出来,激动的都站了起来,有同学顺势弯腰一捡,三张五块,四张两块,九张一块,两张一毛,证据确凿。
而李寒本人,已经走到教室门口。
周有山跟着站起来看:“怎么回事儿这是。”
许念当即就明白过来了。
班里就跟炸了一样,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李寒,任凭这个男生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当天老陈的课比较满,只是将李寒带去了办公室询问。不过原本就还是留校查看的时间,这事儿要是上报给教导主任,别说李寒留校察看都难说,他爸那暴脾气还不得又打一顿。
陆巡沉默,眉头紧蹙。
连小雨跑到他们面前,着急的不像话:“李寒不是那种人,你们赶紧想办法,会不会被退学?”
陆巡视线一偏,对上许念。
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说过话了,上次背着她去考场的事情像是一笔划过没有发生一样,还是路过都很少打招呼,像是就那么一点可怜的热心和交情,也不过是到此为止。但陆巡这次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她好像眼里有话却不想说。
后来李寒回来,气愤极了,一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就嚷:“我他妈怎么知道谁做的,一起上的体育课,回来就到我书包了,谁想栽赃站出来啊,老子缺这点钱么?!”
周有山上去好言相劝带下来:“这不还在查吗?”
“就算查出来是清白的又怎么样,被冤枉什么感觉你知道吗周有山,别让我知道是谁,老子锤死他。”
陆巡抬头:“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李寒一肚子气,咽了回去。
那个傍晚,教室里的气氛一阵低迷。班委去看齐玲的事儿拖后了,一直到晚自习下,李寒二话没说,拉着一张脸就走了。
周有山喊陆巡:“再打会儿球?”
陆巡说:“我有点事,你先走吧。”
教室里慢慢的已经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就剩下许念。她那天走得很晚,做完了一套题,才收拾书包走出教室,顺手关了灯,锁了门。
忽而一道低声:“许念。”
她惊了一跳,才发现是陆巡。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侧身站着,一只胳膊肘搭在栏杆上,走廊的光照在他的侧脸,或明或暗,眼角有些微抬,脸色淡淡的看她。
许念压下心里的紧张。
陆巡轻声道:“走这么晚?”
许念没话。
陆巡笑了:“你好像总装作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