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许念做完习题抬头,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她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的操场,有几个别班的男生在打球,不见陆巡。紧接着后门走进来好几个人,教室里一下子就热闹了。

她一看时间,已经快要打预备铃了。

齐玲从外面小跑进来,看着许念说:“语文老师在后面呢。”

周有山听到这话:“来这么早?!”

话音刚落,老师就走了进来。

齐玲回到座位小喘道:“(21)班早上是语文课,听说半个班都站起来了,随机抽查课文背诵,我好多都忘了。”

许念没认真听,目光一直落在后门。

齐玲:“一会儿叫到我,就靠你了。”

许念微微偏过头。

“想什么呢?”齐玲道。

然后许念的余光里有一个身影出现了,周有山激动的喊道:“干吗去了你,都半天了不见人,也没打球,也不给我留个话。”

陆巡闲淡道:“你他妈又不是我女朋友。”

周有山:“…………”

第二组的连小雨接话道:“这是点梁冰呢?”

陆巡眼皮子轻轻一抬,连小雨闭了嘴。他们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梁冰跟在陆巡身边跟得紧,但他一直没表态,梁冰有时候过界了,他只是淡淡拉开距离,也不说破,全当是玩得来。

等陆巡坐下来,周有山道:“这两节作文课要痛苦了。”

陆巡眼神询问。

周有山:“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语文老师姓严,名副其实的严格。预备铃一响,就已经开始上课。先是复习了上一节课的内容,随意点了几个学生回答问题,叫起来三个,站了两个。

老严气的声音都重了:“这就是你们学的样子,打算这么混一学期,混上三年,随便考个分数吗?第一组这一列全部站起来。”

刚好是许念这一组。

齐玲小声道:“你行吗?”

许念点头,撑着桌子。

老严:“从《沁园春》开始,到我们现在学到的《小狗包弟》,每个人背诵要求的段落,一人一段,背过的可以坐下。”

许念算了算,自己背的是艾青的《大堰河》,挺长一篇。上周刚复习过,有的片段还不是那么熟悉。轮到她的时候,已经站了一会儿,脚脖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背的很认真,教室里很安静。

许念的普通话说的特别标准,声音温和,听起来像是大雨滂沱的天气,有人点了一盏灯,低着声和你说话。背了几段,她换了个手撑着身体。自从被猫咪抓了之后,这些天还要按时去打狂犬,有时候一针下去,整个胳膊半天抬不起来,手肘都开始疼。

老严似乎注意到了,直接打断道:“好了,下一个。”

许念恍然呼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下来,轻轻的揉着脚腕,冷不丁的碰到肿了的地方,疼的抽了一口凉气。

背诵还在继续,终于到陆巡这。

他和许念中间隔了两排,对她刚才揉脚的动作一目了然,随意低了低头,就看见她脚上那只蓝色条纹的袜子。

直到周有山提醒:“《鸿门宴》,快背。”

陆巡缓缓回神:“第一句是什么?”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周有山声音很小,又重复了一遍,“听清了吗?”

陆巡皱眉,直接放弃:“老师,忘了。”

他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像是理所应当毫不在乎的样子,就那么笔直的站着,坦荡的让人难以捉摸。

老严拿他没办法:“下一个。”

陆巡站了一节语文课。

课间十分钟,老严终于松口让休息一会儿,第二节上作文。周有山哀嚎一声,对陆巡道:“刚给你提醒,至少背两句。”

陆巡:“还有脸说。”

周有山不服气道:“老严就在跟前,我说话声太大,她要是来一句,同桌接着背诵,那我不就惨了。”

陆巡往椅子后一靠,懒得回嘴。

他得趁机偷个懒,下节接着站。

老严还是一贯作风,提前几分钟进教室,黑板上洋洋洒洒几个大字,是个半命题作文:我和 的距离。不限风格,不少于八百字。

许念还在审题,齐玲已经开始写了。

她的右手娴熟的将圆珠笔在五指之间转来转去,没转好,笔掉在地上,弯腰去捡,目光里,陆巡的视线落在右边后门。许念好奇了一下,跟着看了过去。

陆巡忽然转过脸,看她。

许念一个愣神,偏过头。

齐玲:“赶紧写。”

许念过了好一会儿,心里才安静下来,她重新看向黑板上,那个作文题目。彼时傍晚的夕阳落在课桌一角,许念的笔唰唰动了起来。

作文下午要交,那天也是语文晚自习。

许念写了很久,久到第三节自习都快下课。直到铃响,全班同学在两分钟内都跑了个没影,赶着去食堂排队,很快教室里剩下没几个人了。

齐玲被连小雨叫走了,走的时候问她:“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她忙着写作文结尾,想都没想摇了摇头。那个下午,姜荷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直没有过来。许念写完,教室空了。教学楼下有班级在组织拔河,一溜儿的起哄声。

二楼的楼道里,奥赛班没几个人出来看热闹,大都是趴在桌上做试题,也不是他们不想玩,而是(1)班的班主任庄桦下课前发了一份试卷,晚自习前要讲。庄桦的名声,整个江城高中大概都听说过,出了名的严格。为此姜荷没少对庄严提起,每次都是:“你爸又给你加任务了吧。”

庄严一脸无奈,耸了耸肩的样子。

那个下午,也是和从前一样。姜荷被数学老师叫去帮忙,便将许念托付给了庄严。庄严飞快去食堂买了饭,上到二楼便遇见了陆巡。

陆巡刚抽完一支烟。

庄严将塑料饭盒递给他,说:“你帮我把这个给许念,我那边还有好多事就不上去了。”

陆巡瞟了一眼饭盒,问:“上个楼的功夫都没有?”

“你不知道老庄布置了多少作业。”

陆巡笑了。

庄严叹气:“你什么时候来补课?”

陆巡后退三尺:“别。”

庄严:“总有一天你会求我的。”

陆巡转过脸笑。

庄严急着回教室,最后又叮嘱道:“多罩着点许念啊,她胆子小,还有她好像今天值日,你帮她一弄,走了啊。”

陆巡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了四楼,楼层很是安静。(22)班一拐角就到,只有一个身影在里边坐着。陆巡倚着教室门框,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后门这会儿走进两个女生,是连小雨和齐玲。

连小雨一进门,看见许念还在做题,走了过去,说着拨弄了两下许念的课本:“呦,还学习着呢。”

许念低着头,没有理会。

连小雨见状,将书拨到了地上,用脚去摆弄,哎呀一声:“真对不起啊,把你的书弄脏了。”

齐玲正要捡,被连小雨拦住。

“做好人没什么前途的齐玲,别什么忙都帮。”连小雨说,“许念不是有手有脚吗,哦差点忘了,脚残了,真是可怜。”

许念还在写,声音很轻很慢:“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吗?”

连小雨轻蔑一笑。

许念搁下笔,弯腰捡起自己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在桌上,又继续做题,好似没发生过什么。连小雨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又把她的书拨到地上去了,这次声音更尖细:“对不起呀。”

齐玲忍不住小声道:“连小雨。”

“我又不是故意的,手太滑了。”连小雨踢了两下许念的桌子,“这么点事你不会和我计较吧?”

齐玲又一次去捡书。

被许念冷声叫住:“齐玲。”

齐玲动作一停,只见许念将书拿起来,放在桌角,一点一点的摩擦着书面上的污渍,声音很轻很慢:“我来这是念书的,不是和你玩,没兴趣也没工夫,也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挺幼稚的,你不觉得吗?”

连小雨听的苦笑,正要回嘴。

教室门口,陆巡低声喊了句:“连小雨。”

许念一个愣神,瞬间看过去。

连小雨似乎还是忿忿不平的样子,又很快偃旗息鼓,被齐玲拉着出了教室。忽而之间,空气安静极了。

陆巡没事人一样,走过来,将饭盒放在她的桌子上,说:“庄严带给你的。”

等他走开,她才回神。

门口周有山走进来,哼着歌,一脸八卦:“连小雨怎么了,谁惹她生气了,哭的那是梨花带雨。”

陆巡走到后面角落,拿起扫帚往周有山身上一扔,对方毫无准备的接住,一脸意外:“干吗?”

陆巡:“今天你值日。”

周有山更意外了:“今天才周几,不该我呀,你从第一排数数,不应该是那谁………………吗?”瞬间清醒又疑惑。

陆巡拾起一把扫帚,砸了过去。

周有山:“………………”

陆巡拎着桶往外走:“我去打水。”

许念当时目光落在他拿过来的饭盒上,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等到回神的时候,陆巡已经出去了,然后便是周有山哼哧哼哧的擦黑板和扫地,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有山倒是大方道:“歇着吧啊,今儿我来。”

许念征住:“谢谢你啊。”

周有山嘿嘿一笑:“不谢不谢,应该的。”

刚好齐玲回来,陪她去了厕所。

过了一会儿,陆巡拎着半桶水进来,默不作声的开始洒水,拖地。一通干完,俩人出去吹风。陆巡点了支烟,站在风口,他出了一身的汗,风吹过来整个人清爽了不少,再吸一口烟,浑身的汗气随风而散。

周有山终于可以问了:“怎么回事?”

陆巡抽了两口烟道:“你指什么。”

“别明知故问啊,当然是许念了。”

陆巡:“吃饱撑的。”

周有山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又给咽了回去:“李寒过几天就回来了,我觉(jiao)的她不会有好日子过了,那可是个混不吝。”

陆巡缓缓地吐了一口烟圈。

许念的腿不就是李寒弄的。

周有山:“还有连小雨,她有些过了。”

陆巡没说话。

楼下有人喊他们打球,周有山问他去不去,陆巡咬着烟,说:“为什么不去。”

“快上课了。”

陆巡压根不在乎。

那一场球后来打到晚自习铃响,教导主任视察,他们才回了教室。老严在和隔壁班老师站在门口说话,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自习是语文测试,老严发卷:“再过两周就要进行期中考试,现在就可以复习起来了,该背诵的巩固的,我每天都会提问,你们随时做好准备。”

有人小声在底下哀嚎:“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严哼笑了一声:“这些规则是学校制定的,等你们谁有一天做了校长,取消考试我觉得都行,重要的是你得先走到那个位置去,达尔文的弱肉强食你们应该学了吧,规则并不是原来就是这样,规则是强者制定的。谁是强者,往小了说,高一的这(22)个班,谁有机会成为强者,你们应该都心里有数。我看改天得让你们班主任好好和你们聊聊了。开始考试,一个小时交卷。”

齐玲:“老师说的话好难懂。”

许念拿到卷子,一边审题一边小声随意道:“简单来说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齐玲扑哧一声笑了:“我爸说了,现在找工作都不看学历,我表姐高考没考好,工作找的保险销售,一个月一万多。”

许念已经在试卷上写完了名字。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前后两排大都可以听到,后面有人戳了戳齐玲的背,说:“我爸也这么说过。”

还有人直接接话:“成绩好坏没什么用。”

“我一个哥高考没考上,人家学的汽车修理,现在北京,一个月两万起步,和学历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说的正热闹,老严咳嗽了一声。

许念轻飘飘道:“所以他们只能给别人打工。”

大家:“………………”

陆巡抬头看了一眼。

老严:“别交头接耳,赶紧答题。”

全班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