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走出去才发觉,腿都软了。
她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但在陆巡面前,他对她也是视而不见的。今晚这个情况,她不确定会给陆巡留下什么印象,或者,不算太好。
齐玲打后面追了上来:“许念,你没事吧?”
许念放慢脚步,摇头。
齐玲也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道:“我都不敢这么跟他们说话,你挺勇敢的,真的很厉害。”
许念苦笑:“你这是夸我吗?”
齐玲偏头:“算是吧,不过可能…………连小雨的性格很外向,一般都是牙呲必报,班里没女生敢惹她。”
许念沉默。
她们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看见姜荷站在一棵树下,对许念招手,齐玲见状就先回家了。
姜荷朝许念走过去:“怎么下来这么晚?”
许念没想说今天的状况,只是道:“有点小事耽搁了,你一个人啊,庄严呢,怎么不跟你一起?”
姜荷:“说是有事。”
“这么晚了还有事?”
姜荷:“谁知道呢,说不定有被他爸喊办公室去了。”
“他爸今年带高三吗?”
“高三奥赛(1)班。”
许念“哇哦”了一声。
姜荷说:“有这么个老爸,真是不错。”
她俩家都在一个街道,距离不算很远,一起从学校走回家也不过十五分钟,边走边聊的话,说话的时间也不够。只是经过那条街道前,转角有一些夜市摊和一个网吧。网吧比较气派,还经常组织赛事,江城的中学生大都会来这。
那天真是诸事不顺。
姜荷正说着话呢,看到街道边的烧烤摊,问许念:“你要不要来一串…………嗯…………那不会是庄严吧?”
许念随意一眼,陆巡居然也在。
两个男生站在路边,陆巡抽了支烟,要笑不笑的,偏头在说话,身上还穿着白色短袖,由着冷风吹过。
姜荷提议:“要不要打个招呼?”
许念下意识地往后退。
“怎么了?”姜荷说,“庄严旁边那个男生不是和你说过吗,就当认识新朋友了呗,庄严自己出来玩也不叫我们,真是不够意思。”
许念摇头:“我还是先回家了。”
没人作陪,姜荷也放弃了。
到了另一个街道,俩人分开。许念快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书包上的钥匙链不见了,又折回去找,回到刚才的转角。
还是庄严一眼看到她:“许念?”
她诧异的抬头,陆巡也看过来。
庄严走近:“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大老远就看见你弯着个腰,找什么呢?”
许念如实答道:“钥匙链掉了。”
庄严说:“你妈送你那个钥匙链吧?是掉这了么,我帮你找。”说罢去喊陆巡,“你们先上去等我。”
陆巡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
许念有些失落的看着那个背影,慢慢偏过头去。那串钥匙连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庄严一脸抱歉。
“没事儿。”许念还安慰道,“我回家了。”
庄严:“要不要送你?”
许念笑:“我又不是姜荷,走了。”
庄严站了一会儿,进了网吧。
陆巡正站在二楼窗口抽烟,打趣道:“女朋友?”
庄严锤了他一拳,倒是也没更正:“别胡说八道,我们初中一起玩上来的,她现在你们班,照顾着点儿啊。”
陆巡笑了一下。
庄严:“你就真打算这么玩下去吗,别回头陆姨又收拾你。还有啊我爸周末办了个补课班,要不要一起去?”
陆巡:“庄叔不得骂死我。”
“你还知道?”
陆巡:“就这么着吧。”
庄严:“就这么着怎么上大学,还真打算混日子,以后出去打工吗?别到时候哥们我西装革履高管俸禄,你羡慕嫉妒。”
陆巡:“那倒不会。”
“那会怎么样?”
陆巡:“要是看得起,我他妈伺候你都行。”
“滚蛋。”
陆巡笑大了,烟灰烫着手,他直接“我操”了一声,甩了甩手,手碰到裤兜口袋,又被里面坚硬的物件弄疼了手,“嘶”了一声。
庄严歪过头:“装的什么当啷响?”
陆巡淡淡道:“没什么。”
庄严:“我说真的,一起补课。”
陆巡:“不去。”
“你都不考虑考虑?”
陆巡:“用脚想都不去。”
庄严:“………………”
江城的深夜冷风潇潇,很快落了一地秋叶。男生们这么晚聚集在网吧,自然便是一夜通宵。
许念也是一夜没睡。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边想着钥匙链,一边想起陆巡,便是一团乱麻。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她来(22)会遇到这些情况,包括被他误解。
第二天去学校,许念趴在桌上打盹。
她还有昨天的《荆轲刺秦》要背,硬是爬了起来,拿着语文课本去外面。早读的一个小时,大家都随意找地方度过,许念就在教学楼前走来走去背书。
她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校门口的教导主任声音很大,在训斥迟到的学生。学校最近严查,违反校风校纪的学生都要站在那儿,等班主任过来领。
许念站在风口有些冷,往过挪了一下。
她抬手动了一下肩膀,碰到身边的人,下意识地就去道歉,一抬头,看到是谁,愣在那儿。
陆巡也没注意到是许念,往后看了一眼。
学校围墙不是很高,他是从侧面不显眼的那块地方翻墙进来的,教导主任并没有发现,走过来的时候俩人碰上了,许念瞬间就清醒了。
陆巡往后退了一步,没怎么看她就走了。
许念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好像在他心里,她并没有留下一个好印象,刚才那个眼神,像是都不想碰到她。《荆轲刺秦》的最后一句是:“左右既前,斩荆柯。秦王目眩良久。”
许念也是,目眩良久。
她又不太那么专心的背了一会儿,等到预备铃响才回了教室。后门一进去,陆巡还是那个习惯性动作,盖着衣服睡觉。
齐玲拿着拖把拖地。
许念一看地上:“怎么全是水?”
齐玲叹气:“有人不小心把水杯倒这了。”
许念一秒就反应过来。
她没说话,从齐玲手里拿过拖把,说:“我来吧。”
连小雨看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呦,历史课代表这么爱干净啊,今天好像不是你值日吧?”
许念当作没听见,放了拖把回座位。
第一节课是英语,年轻的女教师,听齐玲说姓李。班长喊了声“stand up”,他们刚坐下,老师就放了一段听力,叫人回答听到了什么。
齐玲:“好难啊,我听力最差了。”
结果李老师正好叫到齐玲回答,这姑娘都呆了,很慢很慢的起身站好,手指僵硬的都不知道怎么放。
许念低头轻道:“张华去超市买了零食和恐龙抱枕。”
齐玲一听,原话回答。
李老师用赞许的眼光看过来:“good,sit down please。我们上一节课学了一些单词,现在叫几个人上来听写,其他人在下面写,一会儿检查。”
这话一出,满教室的学生都叹气。
李老师:“叹什么气。”
然后随手指了四个人黑板听写。
齐玲坐下来,对许念道:“你英语真不错。”
许念笑笑:“还好。”
那一天总体过的还算顺利,除了连小雨偶尔找她麻烦,嘲讽几句,其他还好。只是全班同学除了齐玲,没有女生愿意跟她说话,许念一般也就独来独往,倒也不用交际,自得其乐。
事实上齐玲还是听连小雨话的。
有一次连小雨警告不让齐玲和她太亲近,有几天时间她们也很少说话。她偶尔一回头,从自己班过来的梁冰坐在陆巡身边,声音软糯,像是说什么好玩的事。
陆巡往后一靠,轻笑。
许念总会笔下停顿一会儿,等静下来再继续做题。幸好姜荷经常过来找她,心情也能得到一些舒缓。
只是后来有一件事,发生的实在突然。
那是她分班过来的两周后,放国庆假的那个下午。老陈正在说大秦王朝的历史,许念也正在听课,身边的齐玲忽然颤动了一下。
许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齐玲全身都开始抖,双臂不由自主地在桌上乱颤,嘴里吐着泡沫,许念当时一脸懵,全班同学大概都懵了。
老陈迅速走了过来:“陆巡。”
陆巡距离近,动作也很快,直接从桌上跨过来。许念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开位置。他和老陈一人一个胳膊固定住齐玲,周有山和班长抓住齐玲的腿脚,不让她乱动。
还是连小雨喊了句:“拿东西塞她嘴里,别让她咬舌头。”
许念拿下自己的围巾,让齐玲咬着。
全班同学都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惊魂未定,大家都很安静,看着齐玲慢慢的平静下来。
许念站的近,看得最清楚。
等大家放开手,齐玲缓慢的趴在桌上,像是短暂的睡了过去。陆巡从座位上出来,看了许念一眼。
他说:“你拿纸给她擦一下。”
许念轻轻点头。
陆巡擦肩而过。
许念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慢慢的擦干净齐玲身上的白沫。这一场忽如其来的事件扰乱了整个班级的心神,老陈也重新回到讲台。
底下有学生私语:“什么病啊?”
老陈拿起板擦拍了拍讲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才道:“我们班齐玲同学身体不太舒服,算是旧疾,需要情绪稳定才不会发作,大家以后要多照顾她,不要随意谈论,我要是听见有人拿这个说事,请你离开(22)班。”
这段话虽然温和,却也严厉。
后半节课,老陈继续上课,这个小插曲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大家的心情是震撼的。齐玲也很快就醒了,而且显然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自己的病心里有数,知道做了什么,很是愧疚又感激的对许念笑了笑。
许念低声:“好点了吗?”
齐玲点头。
许念也不再问,转头听课。
等下了课,齐玲坐着没动,许念以为还不舒服,关心了一句,齐玲眼睛湿湿的,看着她抽屉里的围巾:“把你围巾弄脏了。”
许念低头看了一眼:“没事。”
齐玲迟疑了片刻道:“刚才没吓到你吧?”
许念知道齐玲在乎什么,摇了摇头。
齐玲低了低头:“我这老毛病了。”
许念其实也是第一次见。
齐玲:“我们班只有初中几个念上来的同学知道,本来暑假去医院看,医生说恢复还可以,没想到今天就犯病了,我都习惯了。”
许念也不敢多说,怕伤人自尊。
齐玲:“谢谢你啊许念。”
许念抬手拨了拨齐玲脸颊上掉下来的碎发,笑了笑,实话实说:“你要谢谢连小雨,她说让我拿东西给你咬的。”
齐玲腼腆一笑:“她其实人挺好,后面和你熟了就不会那样了,有机会我帮你说说话。”
许念抿唇淡,不置可否。
还有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放国庆假了,班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许念揉了揉脖子,偏头看窗外,从玻璃窗的投影上看到了陆巡。
他抬眼看向这边。
许念心里一惊,微微侧头。
听到周有山说:“终于放假了。”
他已经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