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他看见了北荒的草原。
那里一望无际的的苍翠大地,湛蓝的天空连着绿原的地平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碧波草场,空气中混合着草原的土地腥气和青草香,清晨降雨过后的湿润,还有扑面而来的风拂过他的面颊。让莫尔格想起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在土地上驰骋。
只有北荒能拥有这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天边和如此温柔的风。自从他为了逃脱追兵来到大泷,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踏出的第一步踩在草场上,英挺的青年站在原地,左耳挂着鹰羽吊坠,额间戴着抹额将鬓边的白发固定,翠眸低眼。他先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握了握双手,紧接着往前走了两步。最终站定在原地,意识到自己多半是因为伤口毒素发作陷入了昏迷。
毕竟自己现在中毒,根本没法变回原身。
莫尔格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在心里叹口气朝远处走去,这巫毒当真是厉害,要不是自己靠着内丹压制,后来又被人医治,只怕他的功力得再被压到筑基五阶去。
想到这青年身型站在原地,皱着眉望向天际,怪他太心急没在意自己还是未痊愈的身子,乌可萨给他下的毒之前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吊着一口气有引月珠护着他的心脉吸收了一些毒素,只怕自己跑到中原这一段里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也不知道现在那边局势如何了……姑夫让他远离北荒,在那边局势稳定之前,绝对不能再踏入一步。乌可萨想要自己的命,不承认自己这个半血的子嗣是苍狼的后裔。现在氏族大乱,自己身为小郡主却消失在战场上,就这样一个人跟懦夫一样逃离了北荒。
他低头想到这的时候,突然一滴雨打到他的额头上,像是轻轻拂过自己额头的风儿落下了一滴泪。让他心头一热,感觉到胸腔中一股热流在涌动。
莫尔格猛的睁眼,只见齐桉盘腿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把刀,半蹲下比划着他的腹部,看架势正准备干净利落来一刀。他被这一幕吓了一跳,顿时嗷呜一声缩了起来,将自己抱成一团。
二毛突然清醒让齐桉一喜,她抱着昏迷的白犬一路赶回客栈,没顾得上给自己清理血迹,刚才她焦急的摸着二毛的脑袋,在白犬耳边唤了几声它的名字,等到用神识探向二毛的身体,却只能感觉到一股屏障将她阻隔在外。
她试了半天也没法子,想起原先二毛同她说的中毒一事,就一只手摸向它的腹部,小心翼翼的掏出匕首,准备直接切开这块,看看里面是不是因为恶化而导致二毛昏迷。结果她刚准备动手,躺在软垫上的白犬自己清醒过来,将自己缩成一团。
“二毛?二毛你没事吧?”齐桉焦急的看着二毛,自己下巴上的血迹还没清理,现在风干挂在脸上,显得格外渗人,跟外面那群活尸撕咬人的样子有的一拼。
莫尔格沉默的望了齐桉一眼,想跟她说姑娘家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结果神识一催动,却陷入一片沉默中。
齐桉歪头:“二毛?……你该不会没法说话了吧?”
擅自突破功力变化,体内的余毒反噬,莫尔格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灵力,在刚才化形时消耗殆尽,现在身子又变回之前的状况,连简单的一句神识都传递不出了。
白犬的沉默让齐桉也慌张起来,她刚才抱着二毛一路往回跑时就感受到,相较于之前的体型,二毛的身体缩小了许多,跟她之前第一次见面相比还要轻盈。就连那双耀眼的翠眸,都变得黯淡起来。
她颇为紧张的半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将趴在软垫上的二毛移向自己身旁,“是不是因为我筑基花费你太多灵力开领域伤口复发了?”
齐桉的话出口,二毛艰难的呜咽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力气回应对方。
“我划开你伤口处看看可以吗……我试试……”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爽朗的声音,胡冉站在外面,敲了敲门,颇为客气的朝里问了句齐姑娘在吗。
怎么什么时候紧急这人就什么时候来?齐桉转头看向屋外,他这时候过来干嘛?他两刚才在城门的对话闹得够僵了……现在自己唯一的靠山二毛还病倒,她可不敢正面跟这人说话。
“齐姑娘……我这边是想跟您谈些事……”胡冉在门外继续说道。
“……”齐桉沉默的不知该如何回应。还没等她回话,室内突然被一张肉眼可见的黑色结界包裹住,几乎是一瞬间,毁尸灭迹这四个字出现在齐桉脑中,她刚刚才突破筑基还没来得及庆祝,现在就招来杀身之祸了吗?上赶着直接投胎吗!
“齐姑娘,我无意加害于你,现在情况紧急,是真的有要事要与你相谈。”门外的胡冉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与他之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完全不同,似乎有什么大事让他不得已前来找齐桉。屋内的齐桉咬牙,转头将看着自己的二毛放在角落里,隐藏到床后。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公孙望乖乖的跟在胡冉身后,他结丹成功,现在已经半个身子踏入金丹,按理说结丹即是金丹期入门。但由于他体质特殊,这会也只是半个身子入了门,由于大驰的原因,另一半还死死卡在门外。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有意卡着他的喉咙一般。等他看见齐桉开门,立马低眉,不好意思的将视线撇到了一边。
他师兄审了他半天,公孙望无奈跟胡冉坦白了一切,想到这,少年便觉得对不起齐桉,堂堂剑修男儿连说到做到都保证不了。但是他也没法子,从小到大撒过的谎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起码五个里四个是跟着师兄屁股后面撒的,现在唯一一个自己自主撒的谎,还没撑过一天就给人逮到破了功。
胡冉这边则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是自己师弟破了卦象,竟然给一个外人提到了尘缘二字,好在对方不是什么有心的大能,但凡有个有心人利用公孙望的机缘,那么这一趟直接就以失败告终了。现在城外的玄天宗杀了尸人处理了蜈蚣,摇身一变救了西凉于水火之中。直接破掉了卦象中西凉的死劫。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如果不及时找到下一个死劫,那最差的结局,就是必须得有人一夜屠城。
那可是会毁了道行的事,是最差方法,还会被大泷修士们通缉,而且公孙望这心性,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胡冉设的这个结界,用的是他本命的几个法宝之一,说尘缘这件事必须避开耳目,有一个辅修知道就应经够呛了,如果隔墙有耳再给一个人听见,那这卦象直接一变再变,算到最后连原本的模样都不存在了。
“齐姑娘……我师弟是不是与你……说了尘缘一事?”
胡冉此话一出,齐桉愣在原地,一个眼神就飞到旁边的公孙望身上,好小子,你之前还一副心疼师兄不敢惹事让我保密呢?合着现在就把人卖了,直接跟着你师兄过来问我?
她的眼神杀过去,少年立马低下头,最后说了句抱歉齐前辈,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沙囊一样朝齐桉鞠了一躬。这一下让她在心里叹口气,齐桉转念一想,就公孙望这性格,也只能是胡冉跟她一样把他的话套了出来,他这奇才资质牛逼是牛逼,就是这性格的确挺老实,啥歪点子心思也没有。一心一意都在修炼上,单纯的跟张白纸似的。
想到这她便也不再看公孙望,朝胡冉点点头回了句是。
“……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您保密,此事涉及到了天机,由于我师弟的……缘故,如果情况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都得遭天雷。”
胡冉这边说话的语气平淡无奇,齐桉那边脑子都没转过来,“什么玩意?为什么要遭天雷啊?”
你师弟是个什么品种的奇才,升个金丹连天雷都能引过来!
卦象已变,因果不变,转瞬世间。这句话是每个算卦的散修都明白的道理。对于公孙望的因果来说,整个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驶去了,身为原本就该在十九年前死掉的婴儿,梵天为他抗了一劫,十九年已过,大驰就不该在这片土地上存在哪怕一刻,已死之人未死,一国换一运,总得有个报应降下来。
大泷的天理不可违,知晓公孙望尘缘的两人相当于成为了已死之人的见证者,再加上公孙望绝世奇才的天资,他的修为之道只会伴随着天动异象,而他两在大泷的天底下,那就是同被划分到因果报应中的一环。
胡冉给她解释了一遍缘由,齐桉整个人的脸都快垮下来,好家伙,先不提她之前推测的公孙望身世八九不离十,连蒙带猜加脑补对了一半。
天雷这玩意除了化神期能扛下来,他们这种修为,一道下来就直接魂飞魄散,立即消失在人间,连渣都不会剩。
胡冉此行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和齐桉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想办法让西凉打开城门,成为大驰灭国的导火索。
齐桉:“……你之前不就打算打开城门放活尸进来吗,那现在活尸没了,直接开城门不就行了?”
胡冉听闻后摇头:“我之前算的是活尸灭国,妖疫是大驰的死劫之一,可现在玄天宗出现灭了活尸。那这死劫就自己消弥了……”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在五天内这里还不破城门……那么就是我们被天雷所劈。”
在他原本的计划内,五天内西凉必被活尸所破城门,这群活尸顺着西凉南上,一路感染了沿途大驰的城镇国民,是灭国亡兆之一。公孙望原本该在西凉城门被破后往前二十公里的地方,与自己所布置的结界一同消灭这群活尸成就金丹。但谁知现在卦象已改,他的筑丹整整提前了数十天。
“我想问齐姑娘能否让您的妖犬借我一用。”
“希望它帮我打探一些消息,在这五天内,我必须算出西凉的下一个死劫……否则,我们想活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亲手屠了西凉城,用这里的凡人之血开启灭国亡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