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为林知?惜送行的是沈为民,他?是礼部官员,又是林知?惜的亲舅舅,有?他?随行能够安抚林知?惜焦躁不安的心情。
林知?惜对此很满意。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面前这人。
林知?惜有?些头疼,“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留在京中吗?”
陆霄抿抿嘴,明明是个少年郎,个头比她还高,执拗起?来却像个孩子,他?飞快看了她一眼,见她生着气,心里不由一紧,酸酸涨涨,难受得紧,“我?怕你和亲。如果你真要和亲,我?就偷偷带你走?。我?底下?有?三千士兵,他?们能帮我?打掩护。”
真是个傻孩子,刚开始领兵人家怎么可能听?你的。林知?惜心里吐槽,却也?知?道现在撵人也?晚了,只能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回了营账就让半夏给?留在京中的死士送信,让他?们走?时不必去齐王府带陆霄。
半夏觉得陆霄跟来也?不错,留在京城太危险了。主子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知?惜摇头,“我?要抓他?的仇人,他?迟早要知?道的。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跟来了。”
这孩子主意越来越大了,让她防不胜防。
接下?来,林知?惜都很平静,倒是沈为民想到外甥女后半生都要待在匈奴,心情很低落,时不时过来陪林知?惜说话,让她在匈奴保护好自己。
林知?惜好脾气应了。
车队一路行驶,到了凤凰县地界。
林知?惜待在马车里热得厉害,头一次使性子停车,要在停下?来纳凉喝点水。
沈为民和护送他?们的金吾将军商议,对方不能不给?公?主面子,答应在此歇脚。
林知?惜要吃解暑的荔枝膏水,凤凰县离蜀地相?临,此时又是荔枝成熟的季节,寒云带着二?十几个护卫去采买。
回来后,每人都推回一板车荔枝,“这边荔枝实在太便宜了,我?没忍住,把人家的荔枝摊全包了。这几车才?花了三两银子。这东西不禁放,大家分吃了吧。”
众士兵听?到荔枝一个个都馋得不行。
京城离蜀地相?隔千里,荔枝容易坏,用?八百里加急从蜀地送到京城,路上要累死好几匹马。一斤荔枝一两金。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听?说有?荔枝吃,大家都很心动。
士兵们全都看向金吾将军,对方也?有?些馋,再加上原本三个月路程,现在走?了大半,只花了一个月,剩下?时间很宽裕,于是每人都能分到一颗。
烈日炎炎,饥渴难耐,吃着美味滑嫩的荔枝,只觉得这日子如天堂般舒爽。
士兵们吃了颗荔枝,在附近搭灶做饭,吃完饭,在林间歇了一会儿午觉。起?身时,才?发现身子骨软得厉害,一个个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金吾将军想提气,发现浑身无力,就像吃了软筋散一般。
他?暗叫一声不好,“我?们这是中了软骨散!”
这是江湖人惯用?的下?三滥招数。以往那些江湖人见到官府人逃得比兔子都快,今儿居然敢药倒十万禁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其他?禁军立刻运气凝神,同样提不起?内力。
迷迷糊糊间,只见葱翠的山林间蹦出一群山匪,举刀杀了过来。
有?些士兵想提刀抵抗,但身体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朝他?们冲过来。
刚才?还凉荫荫如度假圣地的山林立刻被鲜血浸染,成堆的尸首被随意堆在起?来。
不过这些尸首并不是良国人,而是匈奴使臣。
士兵们都看呆了,心里既庆幸又恐惧。
林知?惜扑在尸首上,指着那群恶人声嘶力竭控诉,“你们怎么敢!这些可都是匈奴人。你们杀了他?们,他?们就要攻打过来了。到时候我?们良国必将生灵涂炭,你们就是一群野蛮人!”
那山匪忙着运银子和嫁妆,听?到她哭喊哈哈大笑,“关我?们屁事?!别把自己说得那般高尚!要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不作为,我?们怎么会逼到山上当山匪。”
林知?惜还想再说,气急攻心,昏死过去。
那些山匪推着银子扬长而去,金吾将军想去追,可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消息在视野尽头。
半个时辰后,大家身上的药效才?解了。随行的太医为林知?惜诊脉,说她气急攻心,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金吾将军留了一千士兵在此地安营扎寨,自己则带着士兵去追那些山匪。
他?们一路跟着车辙到了附近一座山上,爬上山才?发现那群山匪早已逃之夭夭。
这下?闹大了,金吾将军回了凤凰县与?惠阳公?主汇合。
三百万两岁贡和嫁妆没了,金吾将军回去之后,抄家下?狱都是轻的,最有?可能九族全灭。其他?士兵也?难免会受责罚。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沮丧。
有?人埋怨林知?惜不该买荔枝,“要不是你们非要吃荔枝,咱们也?不会中了他?们的计。”
林知?惜还没说话,寒云和半夏嗤笑,“我?们吃之前不是让太医验过了吗?他?们没检查出问题,我?们才?吃的。”
众人又将视线看向太医。
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看了过来,太医生怕这些兵痞子砍了他?的脑袋,忙道,“我?用?银针验过,荔枝确实没毒。兴许你们打的水有?毒呢?”
士兵面面相?觑,为了赶路方便,他?们每次都是在水边扎营。他?们喝的水就从凤凰山山脚的河里取的。那么大的一条河,不可能全下?了毒吧?
沈为民打圆场,“好了。咱们不要纠结是水有?毒,还是荔枝有?毒,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难道你们想回去领死?”
林知?惜点头,“舅舅说的对,事?情既已发生,多想无意,咱们不如想着怎么去弥补!”
金吾将军目光灼灼盯着她,想听?听?她有?什么高见。
林知?惜指着那些匈奴尸首,“这些匈奴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趁着消息没传开之前赶去边境,万一匈奴得知?此事?,丧心病狂攻打边城百姓,那咱们就是罪人。反之咱们把匈奴赶跑,咱们就能将功折罪。”
主意好是好,但金吾将军和沈为民都有?些犹豫。
他?们原本去和亲,现在去边境抗敌,那就是违背圣命,可是要砍头的。
“可你们丢了那么多银子,回去之后也?是死。”林知?惜摊了摊手,“你们是想打了胜战之后,光荣而死。还是想留着污点窝囊死?”
谁不想清清白白离开。金吾将军和沈为民都有?些意动。
但金吾将军毕竟是军人,他?想得更?多一些,“可咱们这么多人没有?军费和粮草。”
林知?惜朝身后伸手,半夏从身后土堆里刨出一堆银票,“刚刚山匪来时,我?偷偷将银票藏了起?来。”
金吾将军和沈为民惊得目瞪口?呆。不都置办成嫁妆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银票?
林知?惜解释,“本来想留些银票到边境换些家乡特?产带到匈奴。没想到竟成了咱们最后一点希望。”
金吾将军嗤笑,“咱们有?十万人马。你这点银票杯水车薪。”
林知?惜见他?看都不看,将一张张银票摊开,“一万、一万、两万、五万、十万……总共五十万两。”
金吾将军一把夺过银票,不可思议查看,还真有?五十万两。
“这……”
林知?惜摊了摊手,“齐王府分家时的家产。我?将铺子、宅子全部卖了。”
皇上赏的那些御赐之物,她直接给?折成钱。反正外人也?不知?道齐王府具体都分了哪些东西。
虽然五十万两只能支撑十万士兵三个月花用?,只要他?们在这时间内打赢战争,那他?们就能将功赎罪。
金吾将军叫了几个副将到远处商量。最终毕竟性命攸关,大家都答应去边境。
接下?来就是去边城的安排。
为了赢得战役,他?们就得将边城军控制在自己手里。万一守将怀疑,写信回去,他?们就露馅了。
最好的办法是假传圣上口?谕,可这些人谁也?不敢。
林知?惜主动接了这差事?,“到时候就由本宫来传圣上口?谕。相?信那些人不敢怀疑。”
如果对方不听?,她就想办法让这些人再也?开不了口?。
金吾将军松了一口?气。沈为民却不同意外甥女冒险,“假传圣上口?谕可是死罪,你不要命了?”
林知?惜摆手,“和亲是死,假传圣上口?谕也?是死,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在我?死之前,能亲眼看到你们把匈奴赶回草原,我?就算死了也?高兴。”
这话说得大气,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沈为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思忖半晌咬牙道,“还是我?来吧。我?毕竟是礼部尚书,由我?来宣读圣旨再适合不过。”
林知?惜心中感动。如果这些人回京,沈为民受到的罪责是最小的,他?只负责教导她,可不负责杀敌。
可现在他?愿意为了她冒险,说明在他?心里,她这个外甥女份量还是很重的。
但是林知?惜却不想沈为民冒险,她孑然一身,没什么牵挂,可沈为民就不同了,他?有?一大家子,他?入罪,受连累的何止他?一人。
商定完这事?,接下?来就是处理尸首。然后去蜀地采买物资。
蜀地有?茶马古道,物资购买比较方便,金吾将军带着士兵去附近几个县城采买物资,林知?惜等人就住在驿站等候。
半夏端着吃食进屋,压低声音道,“主子,我?让死士假装驿卒拎着匈奴使节的人头进京汇报了。”
林知?惜正在剥荔枝,听?到她的汇报,唇边带了几分笑意。
**
三天时间,驿卒骑着日行八百里的快马一路疾驰直奔皇宫,将与?美人厮混的皇帝从床上叫起?。
几位皇子和重臣也?紧急被叫到御书房。
“我?们的和亲队伍在凤凰县被一群山匪迷晕,残忍杀害,嫁妆和银子全被抢了。此次招你们前来是想办法把银子找回来。”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山匪猖獗,胆大包天。几位重臣气愤难当。
康王请旨去调查银子下?落,宁王讥讽他?,“六年前五百万两白银丢失也?是你们查的,到最后呢?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康王白皙的面庞涨得一阵红一阵白。
宁王因为丢了太子之位,此时迫切想要立功在皇上面前证明自己,立刻请旨,“父皇,还是让儿臣去吧。您点兵五万,儿臣一定将这些山匪的人头呈上来。”
在军事?上,皇上还是更?愿意相?信大儿子,“行。此事?交由你去办。”
宁王领了五万营兵即日出发。
宁王走?后,北大营只剩下?五万人马,再加上御林军一万,全京城只有?六万,皇上命令城门官严格封锁城门,仔细盘查,不能让可疑之人进出。
**
夜凉如水,京城这晚格外安静,只有?昏暗的路灯在夏风的吹拂下?轻轻摇荡。
许多人都在这时候陷入梦乡,却很快被一道凄厉的惨叫声惊醒,再接着那声音此起?彼伏,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街上阅兵。有?那胆大的下?人悄悄开了一条门缝,待看到一群黑甲兵凶神恶煞走?过,那下?人当即吓得腿软,将门死死关上。
安乐公?主府,沈柏阳听?到动静不对,从床上翻身而起?,抄起?宝剑就往外冲。
他?动作幅度如此大,自然惊醒还在睡梦中的安乐公?主,她揉着眼睛,叫住冲到门口?的男人,“你去哪?”
沈柏阳回头,“外面似乎不对,我?去看看。你叫下?人陪着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扎进夜色之中。
安乐公?主叫下?人过来伺候,又叫了两个太监去外面打探消息,很快那两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回来,腿肚子都打着哆嗦,“公?主,外面有?一群士兵闯进兵器营,偷了武器和盔甲正往皇宫方向去呢。”
安乐公?主吓得脸色煞白,“有?多少士兵?”
“不知?道,外面乌泱泱全是人,驸马说大概有?十万人。”
京城上层圈的官员都知?道,现在皇城只剩下?六万守军,其中一万御林军武功高强,负责守卫皇城,五万城防军分管京城四大城门。
六万对十万,胜算根本不大。
安乐公?主脑子现在都是懵的,怎么突然就乱了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呢,没有?一点迹象。她想不通,就只能先找可靠之人,“驸马呢?”
“驸马追去皇宫了。”
安乐公?主听?到他?去了皇宫,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颤抖,手忙脚乱从床上掉下?来,拽住那两个小太监的衣领连连催促,“你们快叫他?回来。让他?回来保护我?。”
那两个小太监听?到她要将驸马喊回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乐公?主又捶又打,又喊了一声,差点将嗓子喊破音,两个太监才?如梦初醒,惊慌失措看着她,“皇上怎么办?”
安乐公?主哪还顾得上父皇母妃,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父皇和母妃在宫中,有?禁军保护。我?们府上只有?一千护卫。咱们更?危险好吗?”
她曾经见过死人,那是一个长相?貌美的姑娘,那张美丽的脸庞让她母妃看中,没过几天,她就在一个枯井里找到了人。她一动不动,像块破布随意扔进井里,那张脸面目全非,死得极为凄惨。
一想到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了,窒息的厉害,她缩在墙角,整个人呆滞如木偶。
京城这晚对许多人来说犹如噩梦,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外面谁胜谁负。
所有?人都龟缩在自己家里,街道上更?是鸦雀无声,只有?尸首横七竖八躺着。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有?那些胆子大的人踩着梯子爬上屋顶,察看外面的情形。
一切都很安静,诡异得不正常。
康王命令值班护卫去外面查看,没多久,护国惊慌失措跑回来,“王爷,皇上出事?了。”
康王一点也?不意外,那么多士兵毫无征兆突然出现为的就是改朝换代。但是问清了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得那样。
那些人确实闯入皇宫,掳走?了皇上,也?抢了国库和皇上私库,但是他?们并没有?想要篡位登基。
他?们在南墙城楼上将闻讯赶来的五万护城军全部射杀,带着钱逃出京城。这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外族人的影子。
康王立刻叫来大臣商议,大家想法与?康王一致。
“皇上落在他?们手里,良国颜面无存。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请今日登基吧?”
外族人绑了皇上,要是命令皇上割城池,或是让良国投降,他?们这些臣子不得不听?。为了不让良国失去尊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帝不再是皇帝,他?的命令不再是圣旨。
宁王党的官员当然不干,提出反对,但很快被康王党喷了,“你们是想让咱们大良亡国吗?”
就连保皇党这次都倒向康王党,“一切以大局为重。”
……
理由很充分,宁王党很快被喷得体无完肤。
当日康王在早朝会上直接登基,这是良国史上最寒酸的登基仪式。
为了让底下?臣子信服,康王连发几道圣旨命令沿途地方军将敌人拦截。
那些地方军得到消息,倒也?尽职尽责,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带兵搜遍各个路口?都没能发现那些外族人的踪影。那些人好似从未出现过。
不提康王如何失望,就说宁王接到康王继位的消息一口?老血当即喷了出来,“竖子!他?竟敢谋朝篡位!”
宁王一直将皇位看作自己的囊中之物,谁能想到自己不过出来几日,就有?人犯上作乱绑走?了父皇,而他?的好弟弟居然登基了。
镇国将军徐胜驱马过来,与?他?一块商议,“咱们不能回京。你与?康王斗得那般狠,回去就是个死。”
宁王也?知?晓此事?,但是有?人犯上作乱应该不是康王的主意。毕竟康王是个文人,手底下?只有?几千护卫,根本没有?兵马。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只能将罪全推到他?身上,“咱们杀回去,讨逆贼!康王纠集外敌,绑架父皇,谋朝篡位,天理难容。”
朝廷没有?兵马,他?们有?五万,还是有?胜算的。
宁王当即立断丢下?差事?,折回京城。
他?们想得挺美,却没想到康王早就防着他?这点,已经将离京城最近的陕西地方军调到京城升为禁军。
地方军干得再好,也?没人看到。到京城当官那就不一样了,前途远大。
圣旨刚下?,一个时辰不到,所有?士兵集结完毕,赶往京城护卫皇上安全。
等宁王带兵赶到京城,地方军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京城。
地方军有?五万,而宁王这边也?有?五万,打个平手。
宁王发讨伐檄文,新皇被人污蔑卖国贼,自是气愤难当。双方怒火都被打到极致,十万大军在城外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