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惜摊了摊手,“舅舅,他是细作只是你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如果他不?是细作,你觉得他最有可?能是谁的人?”
沈为民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头摇成拨浪鼓,“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可?能!你莫要胡思乱想!”
林知?惜就这么看着他,眼里写满悲伤,眼泪一点点滑落,她扯了僵硬的笑脸,“其?实他也是有可?能的对吧?您只是一直不?敢往那方面想。我曾经派人试过那个冒牌货,他根本不?会?匈奴话。”
甚至不?止沈柏阳不?会?匈奴语,负责跟沈柏阳接头的几个掌柜同样不?会?匈奴话。如果他们真是匈奴细作,怎么可?能不?会?本国?话。
沈为民头一次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面前的外甥女?。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怀疑那个冒牌货是细作,她只怀疑一个人。
沈为民有些想不?通,她明知?道沈柏阳不?是细作,为何还要让他入宫?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为了最后确认。”林知?惜摊了摊手,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幅度,“可?惜结果让我失望了。”
沈为民抬手打断她,“不?!你不?能这么想!有许多细作都是从?小训练,他从?十岁就来了沈家,不?会?匈奴话很正常。或许他故意没有向人透露自己会?匈奴话。当细作的警惕性?都强。你万万不?可?多想。”
他好像在说服她,但仔细观察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打消她那个可?怕的念头。
林知?惜定定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意味深长地点头,“舅舅,我明白了。”
回了齐王府,林知?惜就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半夏和寒云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陆霄得知?这件事,立刻过来找人。
这次林知?惜终于开口,让他进来。
陆霄进了门,将半夏和寒云关在门外。屋里窗户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黑得密不?透风,就好像黑夜。
陆霄试探叫了一声,“姐姐?”
林知?惜‘嗯’了一声,让他往前走几步。
陆霄一一照做,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这是姐姐的手。
陆霄不?明白姐姐这是怎么了,以为她在担心圣上,立刻宽慰他,“姐姐?你别担心,皇上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知?惜轻轻笑了一声,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陆霄,你恨你父母吗?”
陆霄手抖了一下,嘴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一颗心差点提到嗓子眼里,他浑身都在战栗,害怕到了极点,失声尖叫,“姐姐?”
难道姐姐知?道他的身份?那她为何还愿意救他?
黑暗里,一只手缓缓抚摸他的头发,她的声音温柔有力,“少白头,又是灵妃的仇人。七年前你被抓的时?候,我八岁,你杀了你奶娘闹得满城皆知?。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陆霄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哪怕陆家已经平反,他依旧不?敢告诉她,害怕看到曾经温柔善良的眼睛里面被憎恶覆盖。他受不?了她的嫌弃,一丝一豪都受不?住。
这些日?子,他沉溺在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中?,他喜欢她叮嘱他吃饭穿衣时?的体贴,喜欢她为他规划未来的憧憬与希望,她是他的指路明灯,他前进的动?力,他一切力量的源泉。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他母亲锁在后院,嬷嬷每天都给他喂药,那药很苦,他不?想吃,他求母亲,可?母亲却叱责他不?懂感恩,命令他一定要他听嬷嬷的话,否则她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他求三位哥哥,他们看他就像看垃圾。他求父亲,他那顶天立地的父亲却一心扑在母亲身上,对他不?闻不?问。
他明明有那么多亲人,可?是他们却对他视而不?见,将他交给恶魔手中?。他绝不?能让这些人如愿。他要反抗。
可?她会?武功,又精通医术,他想要逃跑难如登天。他只能另辟蹊径。
他知?道她在炼制青春永驻的神仙药,他不?会?让她如意,他趁着熬药时?,故意把几味药碾成渣滓放进去,让脉相变得奇怪。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真叫她炼成了青春永驻的神药。
她欣喜若狂,陷入癫狂,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熬药自己喝。因为没有他加的那几位药,药效根本不?对,她直接将自己毒麻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立刻关上院门,将她拖到屋里,堵住她口鼻,将她活活打死。
对她的仇恨支撑着他,他将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痛全部还给她。他要她死,只有她死了,他才?会?脱离魔爪。
他如了愿,她死了,可?全家人都在指责他。
因为嬷嬷的女?儿?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她要为母报仇。
生他养他的母亲害怕连累,将他扭送到官府。
在灵妃的施压下,他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丧心命狂,连自己的教养嬷嬷都杀,简直灭绝人性?,成了京城百姓喊打喊杀的对象。
他至今还记得街上那些百姓扔过来的烂菜叶、石头、臭鸡蛋一个个扔到他身上的滋味儿?。那一双双凶狠的眼神好像凌迟处死,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愤。
原以为这些就是他遭受的痛苦,可?之后他被灵妃带到宫里藏在丽坤宫的地牢,他才?知?道地狱之门才?刚刚开始。
灵妃每天都会?来割他的血,刚开始他以为她是恨他杀了她娘,后来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宫女?被拖进来,他才?知?道灵妃是想用他的血做实验,找出青春永驻的秘方。
“我亲眼看到一个又一个宫女?死在我面前。我原以为我也会?步她们的后尘,可?我遇到了你。”
这世上最善良的她救了他。他害怕她像其?他人一样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知?惜握紧他颤抖的手,声音轻柔如母亲在抚摸孩子的头,“你没有错。错的是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很欣慰你能保持初心,没有被那些恶意污染。”
陆霄整个人僵住,他在黑暗里想要看清她的眼睛,他看不?到,但是在他收里,永远都有一双恰到好处的美眸,这世上最美的风景都不?如这双眼睛,那是海纳百川的包容,是尝尽世间疾苦之后依旧保持的善良,是历经风雨彩虹依旧耀眼的星子。
他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握住她的手越发用力,想要牢牢固定,不?让她离开。
黑暗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声音透着绝望,“陆霄,你知?道吗?你父亲和我父亲的仇人,我可?能杀不?了他。”
陆霄知?道她一直在查齐王谋反案的真相,现在都有些糊涂了,“不?是已经查到幕后凶手是康王和永王吗?”
虽然康王和永王是王爷,但以姐姐的本事想杀他们不?算难吧?所以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他们也只是棋子。真凶另有其?人,而且比他们更难对付。”
陆霄斩钉截铁道,“姐姐!我去帮你杀了他!”
林知?惜抚摸他的脸,将自己的脸与他紧紧相贴,“这世上比人更难对付的是礼法?。你怕吗?”
杀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对她来说都很容易。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是她只能偷偷地杀,不?能光明正大。因为他是君,而她是臣。他主宰万千百姓的生死,可?以任意处置所有人,他甚至不?需要给出理由。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是长辈,而她是晚辈。又多了一重枷锁,整个皇室家族都是他的所有物?,他可?以随意取大家的性?命。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就是属于他的权利,也是从?古至今制定的礼法?。
她想洗清他父王的清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仅与权势滔天的他做对,还要与礼法?做对。后者?比前者?更难搞。
重生归来,她只有两?桩心愿:一是洗清她父王身上的污点,二是秉承父王遗志,做一名贤臣。
现在她要颠覆这个世界,要与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哪怕疼她宠她的舅舅都反对她。她除了十万名死士,不?怕再有帮手。这是一场冒险之旅。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黑暗中?,人的五感被瞬间放大,被她抚摸的地方好像被火烫过一般,陆霄额头滴汗,一颗心如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击他的心,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去献给她,他重重‘嗯’了一声,似在承诺,又像在发誓,“我会?永远站在姐姐这边,为你披荆斩棘,杀害所有与你作对的人。无论对方是谁。”
黑暗中?,他听到她一声呢喃,“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这世上只有你会?站在我这边。如果连你都质疑我,那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陆霄心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孤家寡人不?是形容帝王的吗?姐姐为什?么用这个词称呼自己?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陆霄也顾不?上多想,点头说好。
门从?里面推开,门外半夏和寒云担忧的眼神看了过来,林知?惜看向陆霄,“我没事,你回去好好练功。我需要你的帮助。”
陆霄点头应是,很快消失在院子拐角。
半夏和寒云对视一眼,觉得主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林知?惜回了主厅,就告诉他们一件事,“我知?道沈柏阳的主子是谁了。”
半夏眼睛瞬间放光,急切追问,“是谁?”
问完后,她疑惑更甚,主子没出去啊,她怎么会?知?道沈柏阳的主子是谁?
寒云也是一头雾水,两?人不?错眼盯着林知?惜看,等待她下文。
答案也确实出乎他们意料,因为主子说,“是圣上!”
半夏和寒云面面相觑,沈柏阳是圣上的暗卫,确实挺出人意料的。但是他们更惊讶,主子是怎么猜出来的。明明他们俩得到消息时?间比主子更早。
似乎觉得这消息还不?够劲爆,林知?惜又补充道,“而且陷害我父王的人正是圣上。”
这次两?人是彻底震惊了,如果皇上一早在沈家安插心腹,他们也能理解,但是杀害自己的亲儿?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圣上图什?么?
半夏是姑娘,心肠比较软,有些难以相信,“主子,您从?何得知?的?”
林知?惜这才?淡淡解释,“我给安乐公主的折扇下了药。沈柏阳接触过那折扇,他当天夜里就去见了圣上,圣上年事已高,受不?了那么强的药效,这药可?以让人陷入梦乡,过了八个时?辰,又能恢复清明。后来我在舅舅香囊里又下了另一味药,这药单独佩戴没事,但与圣上之前中?的药相冲。圣上又晕倒了,这次没有六个时?辰绝对醒不?来。”
半夏和寒云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您是什?么时?候怀疑沈柏阳的主子是圣上?”
主子冒险给沈柏阳下药,又给沈为民下,早就将圣上作为目标。要不?然哪那么巧?
“因为那个折扇。乾清宫是圣上处理政务的地方,别说我,就连安乐公主和灵妃都没去过,沈柏阳一个六品小官,他有何资格进出那种地方。要不?是他经常出入,何以会?连宫殿的斗栱都画得清清楚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圣上的暗卫。”
斗栱的种类非常多,整个乾清宫所用斗栱60余种,如溜金斗栱、转角斗栱、柱头斗栱、平身科斗栱、品字科斗栱等等。沈柏阳画技虽低,却能完好无误画出来,证明他看得次数多,所以印象深刻。她如果不?是曾经听父王提过,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沈柏阳的异常。
半夏和寒云感觉到主子心情低落,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连栖息在屋顶的麻雀都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杀气,像个雕塑静静呆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夏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脚,“为什?么呀?”
林知?惜眼底似是燃烧熊熊烈火,晶莹的泪水糊住那层火,带了几分恢败之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示弱,硬逼着自己将眼泪吞了回去,仰头笑了两?声,“因为他缺钱啊。因为他想当圣人,不?想当史书里的昏君。所以他要偷偷抢走那五百万两?白银。我父王发现幕后真凶,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却被圣上囚禁在府里。他被人冤枉谋反,明明破绽百出,明明前一晚有人入夜放信件,可?圣上不?相信他,他临死前不?敢相信圣上会?要他的命,也没有为自己辩驳,欣然赴死,他希望自己的死能换回帝王的良知?。”
半夏和寒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件事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怎么都想不?通,主子从?何得知?是圣上杀了齐王的。
林知?惜抽出剑,一剑削了桌子一角,木头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父王以为自己欣然赴死,就可?以保下全府人的性?命。可?是我母妃猜到一点内幕,她知?道是沈柏阳故意将黑衣人引进来。父王才?会?被定谋反,她心存愧疚悬梁自尽。”
她涨红了脸,眼内的怒火比火山更旺,像一只愤怒到极点,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豹子,“我父王他错了,错得离谱!那就是个伪君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他毫不?留情将屠刀砍向自己亲儿?子的脑袋。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被世人践踏,我要走向顶端,重新定义这世间礼法?!”
半夏和寒云这会?觉得自己脑子真得不?如主子,但是他们也机灵,知?道表衷心,立刻跪下磕头,“主子,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万死不?辞。”
林知?惜扶两?人起来,满脸欣慰,“好!我记下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护卫来报,“主子,王小姐前来拜访了。”
林知?惜有些好奇,“她有要事?”
护卫摇头,表示自己问过,但对方不?愿回答。
林知?惜去了前厅,一眼便看到坐在位子上不?停品茶的王朝云。她似乎有心事,也不?用下人伺候,独自发呆。
“怎么了?”林知?惜接过半夏递过来的帕子洗了手脸,坐过来与她说话。
王朝云听到动?静回过头,待看到林知?惜,眼圈一红,“惜惜,我要嫁人了。”
林知?惜不?可?思议睁大眼,随即又想到她比自己还大一岁,嫁人倒也正常,只是看她这表情,似乎有些不?满意,“婚事可?有不?妥?”
王朝云用帕子拭泪,才?开始说男方情况。
男方是位于江南的书香世家,祖上出过宰辅,现任家主是知?府,她嫁的是知?府第三子,也是嫡子。家中?有年过四十无子不?纳妾的习俗。
以王家的情况,这是她能挑中?最好的地方。
林知?惜对外地官员不?太清楚,想到她刚刚哭泣,猜测原因,“你不?想嫁?”
王朝云也说不?上,这门婚事是后娘给她选的,家世与她家相当,无可?挑剔,就连她外祖家也找不?出半点不?好。
非说有哪点不?好,那就是离京城太远,她以后连娘家都无法?走动?。但是想想后娘可?能为的就是这个原因。
王朝云找不?出理由反对,但她一想到以后要嫁给陌生男人为他生儿?育女?,她就止不?住害怕,当然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我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就难过。”
王朝云在家中?就是个隐形人,后娘为她爹生下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同父异母的姐弟之间感情很是淡薄。又她因为喜好习武,不?得其?他贵女?喜欢,至今也只有林知?惜一个手帕交。
林知?惜见她不?是排斥婚事,只是舍不?得自己,拉了她的手向她保证,“以后你要是想我,就写信给我,我一定去看你。”
大大咧咧的王朝云也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话吓住,一时?之间也忘了伤感,哭笑不?得,“这怎么可?能?你也要嫁人的。除非你也嫁到江南。咱们有个伴,以后还能常溜达。”
说是这么说,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以圣上对惜惜的疼爱,肯定会?给她在京城指门好亲。
林知?惜摇头,“我年纪还小,暂时?还不?想成亲。”
王朝云以为她还在为沈柏阳伤心,只能劝他,“我知?道你和你表哥关系好。但是他已经跟安乐公主成了亲,你还是早些忘了他吧?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林知?惜心想,这世上男人多,但好男人可?不?多。
她没再说下去,只陪着王朝云聊小时?候的事,又一块憧憬未来,王朝云那点伤感终于烟消云散。
接下来的半个月发生两?件事与林知?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是沈家老太爷病重,沈夫人、沈家二房及沈家主的庶子全部回乡侍疾。
二是王朝云出嫁,林知?惜作为闺蜜,在前一晚送了添妆礼。第二日?上门参加两?家的婚宴,看到男方斯文有礼,倒也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