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春日,据儿侍宴,我和皇上共饮,旁边围着几位宫妃和大将。我们坐在上林苑的杏林中,淡粉色的杏花轻轻坠落在我们的绿毡氆上,沾上我们的衣襟、脸颊和酒杯。
据儿醉了,忽然向他父皇面前跪下来,大声说道:“父皇,孩儿想带着十万大军,前往北漠,扫平匈奴,为父皇分忧。”
十七岁的据儿,因为激动和醉酒,白皙的脸上透出酡红,十分英俊潇洒。
皇上笑着举了举酒杯,道:“喝酒,喝酒!”
“父皇,你就答应了孩儿吧!”据儿的神态有些撒娇。
“据儿,你醉了。”
“我没醉,我心里清楚得很,父皇看不起孩儿,觉得孩儿没用,只会喝酒、吟诗、看美人歌舞!父皇,孩儿不是这样的,我也有热血,也有自己的抱负!”据儿大叫大嚷,他的脸越来越红了,舌头有些硬。
“给太子拿醒酒汤来。”皇上转脸吩咐小黄门。
“父皇!”据儿挣脱了侍卫的手,冲了上去,抱住皇上的腿,叫道,“我真的没醉,我说都是心里话,平时,我不敢这样对父皇说话,因为我害怕父皇会嘲笑我,嘲笑我的任何抱负和志向。因为在父皇心中据儿是个懦弱的犹疑不定的无所作为的太子,父皇不放心将国家交给据儿……”
皇上收敛了微笑,表情严厉地看着据儿。
“父皇,我真的想带甲十万,平定北疆……”据儿的眼睛朦胧了。
“傻孩子!”皇上庄容说道,“带甲十万,那是大将的事情,不是天子的所为。天子只要善于用人,明察洞鉴,掌握天下大势,就可以了。上阵厮杀,有骑将军;审理案狱,有廷尉;料理钱粮,有大司农;监察百官,有御史;天子的才干本事不在此处。”
“可是,父皇这样日理万机,我怎能坐享其成?”据儿眼含热泪。
“傻东西。”皇上疼爱地说,“朕苛法治国,屡次北征,就是为了让朕的太子坐享万世太平!据儿,你是守成之主,只要本本分分地守着朕留下来的江山社稷就够了!不必再兴兵,也不必再有所革新。”
据儿只得唯唯。有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父亲,也许并不是太幸福的事情。无法超越自己的父亲,这种人生前景是多么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