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小弓箭,秦毓就对其他的东西都看不上了,就算有看上的,凭他如今也赢不来,比如有博文房四宝中的石砚和墨锭的,人家要求来博的客人默写四书或礼记的章节,不能落了墨点子,也不能有错字,且字迹必要工整……非学问扎实之人不敢来试。
倒是有几个衣着洁净素简的书生伏在那里写字,想是家境寒微,为省几个笔墨钱,不得已才来试了。
或是玉石古玩,要求更苛刻,有闲钱的老爷们会去碰一碰运气,大抵是博不来的,而那些博戏主就靠这些,每日也能挣不少钱。
秦娇与秦毓两个对这些没甚兴趣,也没长着慧眼能从中挑到一两个真品,就随便看看,然后又去了别处。
少年名叫秦琦,他认得秦娇秦毓两个是族人,就不放心让两人乱逛,非要跟着,说这个时辰街上拍花子的人多,怕她们姐弟被人拍了去,一副好不仗义的模样,非要跟着一起走。
但这人又是个不安份的,看见什么都要品评几句,秦娇不搭理他的话,他又逗秦毓,秦毓是没见过世面的,只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路过卖玉石的门店,秦琦说他曾经在街上捡了块石头,回去不小心摔了一下,那外皮就像蛋壳似的剥利了,原来里头竟是颗鸽卵大小的白玉,如今就在腰上挂着呢。
秦琦说的煞有其事,秦毓不以为假,低头一看,秦琦腰间果然吊了一根络子,络子下面坠着一个五彩丝绦结子,结子里头络着一小块白玉。
然后他看向秦娇,秦娇便知他也想捡一块这样剥了壳就能出玉的石头。这傻孩子。
秦娇瞪了眼秦琦,对秦毓说:“别听他胡说,他那块玉是羊脂玉,出在西域,且不说街上能不能捡到,就算是能捡到,这玉也不是剥了壳就能出现的。能剥壳的,不是乌龟就是蛋,从没听过玉也能摔了一下就剥壳的。”
秦毓又看秦琦,秦琦不自在的转过头:“我不过随口一说么,哪能当真。”
秦毓便面露失望之色,一副“你怎么能欺我年幼无知”的态度,很不愿与秦琦相近了,几步走至秦娇的另一边,看都不看秦琦了。
秦琦见状很是惊讶:“这就恼了?”
秦毓昂头说:“我不与以言惑人者为伍。”
秦琦:这小兔子还挺古板?
便再不逗他了。
夜风越凉,吹的人脸上发紧,一些摊子开始收了,不宜在夜间经营的铺子也吆喝几遍后,抬着门板关张上锁,但酒肆与饭店食铺却在门前挂起了灯笼,不远处还能听到胡琴与笛子铜板的声音,那处就不该是她们几个小孩子去的地方了。
秦琦是知道些的,便劝秦娇秦毓两个:“天色不早了,你们俩该回家去了,再迟些怕看不见路。”
秦毓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说:“咱们今儿运气好,没遇着歹人,诲哥说街上歹人多,有讹人抢钱的,还有偷人财物的,得时时警慎着。”
秦琦嗤的一声笑了:“有小爷我的地方,谁敢起歹心?你们不是运气好,是遇着了小爷我,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伸手,小爷剁了他们的手,打折他们的腿。”
秦毓这才终于对秦琦做了个评价:“琦阿兄果然是个纨绔,与东府里的玮阿兄是一般样的。”
秦琦顿时一气:“嘿你个小屁孩子,你说谁是纨绔呢?小爷我光风霁月一郎君,怎么就成纨绔了?”
秦毓立时往秦娇身后一缩,还伸头道:“一语中的,然后羞恼成怒,不算君子。”
秦琦气的牙根儿痒,真想扯过秦毓踹他屁股,但秦毓机灵的很,见势不妙,就将头也缩回去了,严严实实躲在了秦娇身后。
秦琦本来还气着,却又被秦毓小乌龟似的行径逗笑了,摆手说:“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你才识得几个字呢,哪知道什么是纨绔,八成是听别人说来的。”
这一回,秦毓倒挺认同,他点头:“你不算纨绔。”
“算你能屈能伸。”
“我阿姐说,所谓纨绔,首先得家世好,其次要有本事,能熟读经书文韬武略,也懂吃喝玩乐,再次得相貌俊郎,有眼光有品位,之后要不拘小节,自在潇洒,最后才是打马游街,穿行过市。琦阿兄,你只是家世好容貌俊的富富子弟罢了。”
秦琦觉的今日他是不宜出门的,否则就不会遇着这样一对气的人挠心挠肺的姐弟了,他指着秦毓问秦娇:“听他那小嘴巴巴的那通胡言乱语,是你教的?”
秦娇软乎乎的笑了笑,点头道:“嗯呐,我胡乱说的,谁知他竟记住了,对不对呀,让你想当个纨绔都当不了,反正……纨绔子弟也不是什么好话,咱不当就不当吧,昂?”
昂个屁呐昂,昂不了。
他原以为被人唤做纨绔是一种蔑称,如今才发现,他竟连被唤纨绔的资格都没有?
这只胖兔子不是好人,心眼儿蔫儿坏。
秦娇拉着秦毓来到一个卖灯笼的小摊跟前,让摊主取了三个灯笼来,她与秦毓的都是普通的八角灯,给秦琦的却是只画了兔子的太平灯。
秦琦愣愣的接了灯,看着灯面上画的兔子,心道:这可没甚稀奇的,最稀奇的,我都见过了。
又挨着摊子看过来,看见有意思且不贵的小玩意儿就买几个;有卖木头刻的小剑的,还带着贴了金箔的剑鞘,做工小巧却精致,卖价不高,也买了两把;趁着脂粉店快关门时,与店家讨价还价买了几盒胭脂并几把篦梳;与卖秋梨柿子的小贩说定,明白往家里送两筐秋梨跟柿子……
三人提着灯笼一路走,一路买,一直到了巷口,秦琦要往北走,秦娇姐弟两个往巷西走。
天色暗了,夕阳落了山,但没到点灯时候,巷里两边住的人家还没关闭门户,各家妇人们埋怨男人孩子的声儿隔着墙头听的清楚,这么些声音传入耳中,就觉的行在路上有了许多滋味。
还未到家,离的老远就听西府的大树上鸟雀栖息时的吵闹声,每日早晨傍晚,西府总是很热闹,旁人听了许是嫌吵,但三房七院的人早听惯了,早上鸟啼时人也醒了,傍晚鸟雀喧闹声一起,孩子们就知道该回家了。
秦娇与秦毓两个出去,家里是知道的,六太太担心两人回来的晚了,路上害怕,就让采青提着灯到前头的巷子里去接,采青等了不多时,就看见这姐弟两回来了。
一路回来,才到院子口,秦疏就跑出来了,他打眼就瞧见秦毓身上挂的小弓箭了,才想说话,便看见秦娇手里金灿灿的一把小剑,顿时不管弓箭了,直接向秦娇扑去,待秦娇接住他,他才期待的问:“阿姐手里的这把剑是给我的么?”
秦娇立落抽剑给他挽了个剑花,又将木剑插回鞘中。
“是给你的,看着可喜欢?”
“喜欢,阿姐耍的好看,教教我吧。”
秦娇将木剑给他:“今日阿姐累了,明日等你下了学回家里,阿姐再教你耍剑,可好?”
秦疏虽有些等不及,但听说秦娇累了,就乖巧的回答:“好哦。”
抱着小木剑咚咚咚去与六老爷看了,六老爷刚说了些夸赞木剑如何好再到“君子当学剑”之类的话,好容易哄走秦疏,秦毓又拿着弓箭进来让他看了,六老爷只能再说些“射乃君子之六艺,射乃以矢达志之道”来勉励秦毓,秦毓听的不甚懂,但六老爷说的一定很有道理。
君子当学剑,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君子也当学射,射有矢志不移之德。
两人听了六老爷的勉励,又拿着小弓小剑去给六太太看了,六太太一见这两个小东西就觉着价钱不便宜,但见小儿俱都欢喜不已,也夸赞了几句好话。
这个时候,三老太爷三老太太还没睡下,这两个又觉得也该给祖父祖母看一看新得的玩具,又咚咚咚一溜的跑着去三老太爷院里了。
丁姆姆只觉眼前一道金闪闪,正想问两个哥儿拿的是什么,结果两人咚咚咚就跑没影儿了。她只能向身影子最宽的那个人问道:“娇姐儿,哥儿手里拿的是什么?”
秦娇说:“疏哥儿拿的一把小木剑,涂了金漆,毓哥儿拿的一张小弓,用金色线缠过,都是玩具。”
丁姆姆点头:“原来是玩具,我还道是什么呢,金闪闪的,还怪惹眼。”
六太太也问秦娇:“这一趟出去,手里的零花钱可是花完了?”
秦娇将手里的东西给六太太看:“没呢,正巧遇着人家收摊关门,都没花多少钱。毓哥儿的弓箭略贵些,却没花钱,是我博来的。”
六太太不知秦娇是用什么法子博来的,但她不准备问,西平府博戏之风愈胜,什么古怪的博法都有,凭秦娇手头的本事,能博赢一两次不是稀罕事。
六老爷倒是感兴趣的,问秦娇博的是什么,秦娇说射壶,六老爷便沉默了。
明儿让人给树底下多撒些谷子,那一树的鸟儿可谓功劳不浅,他闺女就靠着它们练就了一身百发百中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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