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客人着实是件辛苦事。
三太太笑容满面的迎着客,若来的是东府上的人,就亲近而熟谂的让她们自去院里说话,还拉了几个年轻些的太太奶奶帮她招呼客人;若来的是北罗巷的人,便又热切一分,说笑着将人迎进来;若是别的亲戚,又客气三分,招呼的很是周到。
宴客的地方选在了大老爷院前的旧宴堂,老四房以前宴请娶娉之事,都是在这里待客的,老楠木建的宴堂,已建起大几十年了,只换了两次瓦,椽檩一点儿没让虫蛀了,还是油亮青黑。
宴堂很大,能放下二十来张桌子,还有个空置了许多年的戏台。七院众人清理了戏台,铲了杂草,挽上了一块绸子,祭过神,才请戏班子进来。
宴堂专以待客设宴用,以前光景还好时,能够用楠木建宴堂,也能在宴堂里摆些珍贵的物件,花卉盆栽,八角琉璃灯,大漆屏风,后来,这些东西都没了,宴堂也成了空荡荡的宴堂。
就连宴堂的分隔屏风也换成了两匹绛色缯布,两匹缯布扯开,用细竹枝绷紧了将宴堂呈东西向隔开,分为男女两间。都是亲族们,也不必大妨,隔着缯布,彼此间都能听到说话,只是看的不大真切。
桌上没铺净布,只擦的油净明亮,椅子上垫了一层薄薄的细布垫子,垫子的颜色一样,洗的干净,看着整洁,两边都燃了柏子香,桌上也插了柏枝素荷叶千日菊,这么着,虽简洁,却也体面。
来客见此景境,也不免说一句:用心了。
遂分两拨坐开来,喝茶说话,还隔着缯布打趣笑骂几句,都是亲戚,也不必大妨,说笑打趣也没人说什么。喝过一盏茶,就出了宴堂,走走看看,或是去哪个院子歇一歇,并一群人说说话,开宴前,还是自在些。
以前大家会在茶后顺便去四老太爷院里赏景,今年大家还去那院里,才发现,旧时景物都没了,也就那几架山石没变化。大老爷将院子打理的很用心,也植了不少花木,只是这些东西,到底要多养些时间才能养出风水气韵来,如今一看,不免有些生涩气。
几个太爷看了,略惆怅了一番,然后又平复,对大老爷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韵,太爷的旧韵随他散了也就罢了,不必过于愐怀,人如草木,也有新旧交替之理,如今你住着,日后,这院子也会有你的气韵。待他日,若子孙还如你,这院子不衰了,自也会被他们继了去,又有了他们的气韵。若一味愐怀而不前,也是不好的。”
家族的变化新衰时时发生着,看过一回感概几句也就罢了,太爷们活到这个年岁,早将兴衰看透了,略劝慰几句大老爷也就够了。认真说来,谁家也不是十分的称心如意,烦恼事不比平常人家少,日子还是要过的么。
到底心下不忍,离了大老爷的院子,去了大老太爷的院子,叫了几个伺候的人过去,连茶水饭点也是在这里用的。
……
六太太原以为,这一回能让秦娇很涨一涨脸,真到日子才发现,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了,来来往往的招呼客人,跟人说话,还要调配一应的吃食茶水,未等与这个人说完,那边又等着她吩咐了。
上茶点的时候,她正和一众妯娌在堂前迎见一位老姑奶奶,这也是一位老人家,住的远,因为要回来给四老太爷过周年祭,才和两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赶在立冬前回来,正巧就遇上了三太太家的宴请日子。
将人亲送到大老太太那里,这些老太太一见面,真是好一通哭,几位做儿媳的太太不能让这些老太太哭的太过了,只能让人打了温水,亲自伺候着洗脸。老姑奶奶一路风尘仆仆的来,也等洗脸换衣裳,待一切毕了,重让人上了茶水点心,等老姑奶奶出来坐定,宴堂里已经正式开宴了。
……
且说秦娇那里,也不得闲,今日来的姑娘们也多,她们来了之后就被秦姝跟秦润迎到了小堂屋,这里摆了三张桌子,姑娘们就在这里开宴。
七院得用的姑娘就三个,秦姝秦润秦娇不得不张罗着当一回主人家,且今日是大房的宴席,所以今日以秦润为主,秦姝秦娇两个做辅,辅着秦润做个合格的主人家。
东府里的姑娘大家都认识,对西府还算熟悉,来了之后也自在,看着秦润忙不过来时,也会搭把手。平时好不好的,都是私底下的事,今日的场合,若让人看见两府的姑娘不和睦,那就是给人家留了笑话。
秦婉秦沅几个一来,就做了半个主人家。
北罗巷的姑娘们与西府比较生疏,许多人都是只见过几面的,平时没来往,她们来时虽不甚自在,但论起来都是同族的姐妹,说了一阵儿也就熟了。
亲戚家的姑娘正经头一次来,都本份的很,外面秦家儿郎多,不敢随意走动,就在小堂屋里坐着,或是去院里散一散,看看西府的院落格局,这时候,就得秦姝陪着,她性子和善,言语温和,做这样的事最适合不过。
这些姑娘,有的大方有的腼腆,秦姝也是多半不认识,还得仔细问了姓名,是哪家的,怎么称呼,吃食上有没有忌物,将相互认识的安排坐在一处,不认识的就请东府的那几个做陪,总之人家来了就是客人,不能怠慢了。
秦娇另有营生,她得招呼年岁小些的客人,比如满院跑的那一群。秦娓秦毓领着十来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满府的乱跑,一会儿去这个院子,一会儿去那个院子,也不上席,跑的渴了饿了就来寻秦娇要吃要喝,秦娇就得给她们倒温热的茶水,吃着不易脏手的点心。这些孩子正玩在兴头上,可没耐心坐下安安稳稳的吃,都是咕咚咕咚喝过水,两手抓着点心,才咬一口没等咽下肚,又哗啦啦跑去玩了。
还有个性腼腆的呢,她们不敢跟着秦娓跑,就倚在长辈身边,一时要如厕或做其他,也不敢跟伺候上的丫头走,秦娇只能发动自己的亲和力,带这些小客人去如厕,然后给洗了手,再妥妥当当的送回她们长辈身边。
这么圆滚滚的一个胖团子,不时的牵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进进出出,笑的娇憨又喜庆,做事也细致,秦氏族人都识得她,不时的拉着她说话,桌上有什么,就抓一把给她,浑忘了这个才是主人家。
这么几趟下来,秦娇被人摸了好多次脸和手,攒下了几盘果子,抓着半串葡萄,去看秦润那边如何。
秦婉自来做惯了领袖,这些人要在东府里,她定能招呼的妥当周全,但这是西府,一应的事务她都不熟,再说也不好夺了秦润秦姝的风头,所以不敢显手段,只听从秦润秦姝的调派。但这两个从前没办过这样的事,即使想了许多章程,真到待客时,客人来的比预计的多,茶水点心就有些跟不上。
客人的茶杯空了,人家姑娘就当做没注意,拉着左右说话,果子不够分,人家姑娘也都不伸手,果子还是原样儿摆着。
秦润看的心焦,催人再端几盘葡萄桔子来,结果几方伺候的人调转不开,去端果子的人迟迟不回来,想是被人调派走了。
秦润是个娇性儿,再没这样觉的丢脸过,要不是这当口不能使性子,她早哭开了。
秦婉也觉这样不成,这两个明显摆弄不了,她又不能出头,便招了华姐儿来,悄悄的吩咐:“去找你娇姑姑,让她想法子给这边提两壶茶水来,若有剩余的果子,也多拿两盘来。”
华姐儿也不是糊涂人,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走过去跟秦润说了几句话,就去寻秦娇了。
正巧秦娇揪着葡萄粒慢悠悠走过来,半串葡萄已吃了过半。
华姐儿看了真好笑不已,`那两个急的什么似的,这一个还浑然不知,悠悠闲的吃着小葡萄,揪一颗放嘴里,连皮儿都不吐,全咽了。
她拉了秦娇,只说是听了秦润的吩咐,找秦娇帮忙。秦娇也是没想到,今日来的人多,桌子又摆在几下里,原本计划的人手就这么不够用了。
将剩下的葡萄给了华姐儿,秦娇转身回去,先让人去提茶水来,然后端了自己攒下的果子,送到小堂屋,让人重新洗过再摆上去。
好在热茶来的及时,连同茶点也一并来了,姑娘们专注于各色水晶盏,便将刚才的那一茬给揭过了。
秦娓秦疏两个嘴快,一时看见丫环们上茶点,便想到家里新做的冰晶盏,对着小伙伴们就是一通炫耀。这里头,烨哥儿耀哥儿是亲自见过且吃过的,两个跟着一起捧,结果大家都不跑着耍了,非要去尝一尝什么冰晶盏、桃花酥……
哗啦啦又一通跑回来寻秦娇,要吃茶点。
茶点刚摆好,大奶奶就来寻秦娇,说家里的一个老姑奶回来了,太太们都去迎了,宴堂那里看顾的人手不足,让秦娇先去顶一阵子。
秦娇想着,自己一个人也不够用呢,那边伺候着的都是从东府借来的颇有头脸的管家媳妇子,谁肯听一个半大毛孩子的话呢。
就又去小堂屋那里,将秦婉华姐儿两个连扯带拽的强请了过来,假着这两个的威名,发号施令。
等三太太四太太两个出来,宴席的八道冷盘已上了四盘儿,另外的四盘儿,也陆续的端来了,酒水也开了坛,男客们正划着拳,就着芙蓉冻,喝下了输掉拳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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