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多雨水。夏天的雨来得又急,一下子就瓢泼起来。
祁酒像是雨里的一阵风,来去匆匆,只见他长腿一跨,就踩了一辆自行车,衣角翻动,像是在小道上飞了起来。
雨水落在林间的缝隙里,淋在他单薄的肩头。
苏妩舞为了追上祁酒,也是拼了老命了,开了辆共享单车,学着他的样子,颤巍巍地蹬上去,一边踩,一边叫他。
“祁酒,你等等我。”
她急得小脸涨红,像是桃花灼灼。
按理来说她是不可能追得上的,她不太会骑自行车,没什么方向感,平衡能力差,没有运动细胞。平日里要么司机接送,要么就坐吴禹州的后座,今日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上去的那一刻,其实她也开始后悔了。
视线里完全已经看不到祁酒的身影,苏妩舞沮丧地叹了口气,正打算拐个角,想办法下车,可没想到一转弯,祁酒竟然就在前面!
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绿色盎然之间,他那抹白蓝的衣角染着雨露,在朦胧里逐渐清晰。这一下子,苏妩舞兴奋起来了,她出息了,居然追上去了!
“祁酒!”
越是能追上,越是心里着急,这一下子速度也提了上来,但没想到的是林间忽然冲出一只毛茸茸的小柯基,眼看着就要撞上去,苏妩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忙刹车,猛的把车头一转。
原本就有些摇晃的车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因为急转弯车子失去了平衡,人与车一起摔到了草丛中。
苏妩舞哎呦叫了一声,痛得龇牙咧嘴,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天地为何物。那只毫发无伤的小柯基摇着屁股走了过来,满眼哀伤地看着她的囧样。
看到狗狗没事,她松了口气,随即下意识看到那个方向。原本以为祁酒早就走了,不会看到这一幕,但神奇的是祁酒似乎听到了惨叫,他的车子竟然顿了一顿,侧过了脸。
她顿时就委屈起来,瘪了嘴,有些懊恼地瞅着他,大眼睛闪着雾气。哪里有人这么冷漠啊?她好歹也为他打了一架,他就一句话也不肯和她说……嗯,一点也不搭理她。
按理说是个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停下来帮忙的,可是!祁酒居然就这么看了一眼,依然自顾自地消失在了下一个转角!
苏妩舞目瞪口呆,她甚至气得自己坐了起来,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没受什么伤,就是屁股有点痛,小腿被自行车刮了一道。
她咬牙,气得发抖,恨不得骂他一万遍!苏妩舞本想自力更生,但无奈雨越下越大,她只好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盖在脑袋上。她急匆匆翻了翻书包,找出手机,正准备打求助电话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随即,一把伞、一个红色袋子扔到了她面前。
苏妩舞抬眼,看到了祁酒。
他单腿撑地,坐在自行车上,看着她,雨水蒙着雾气,看不清他的眸子。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居高临下,依然是这么冷漠。
她心底蓦然一动,有些惊喜,但努力压抑了,她也不客气,立即打开伞,随即翻了一下袋子,里面有碘伏、棉签、绷带、止血贴。
她垂眼,嘴角动了动,随即看向他,撇嘴,哼了一声,道:“你不会就打算这么看着我吧?”
“我的脚很痛,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祁酒睫毛动了动,看上去有些不屑,仿佛在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蹙眉,继续卖惨:“喂,你扶我一下好不好?我真的起不来。”事实上她可以,只是不想而已。
他毫无波澜的脸上有了微动,他微微眯眼,像是看穿了她的阴谋,可又被她挟持了。被他这么看着,她有点压力,但依然继续语言输出。
“怎么说,我也是帮你打过架的……”
话音刚落,他就跟索性投降了一般,嘴角动了一动,很是不爽快地收回眼,下了车,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看到他忽然走过来的身影,她喉咙里顿时梗住了。
她没问他做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单膝蹲了下来,垂眼,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开碘酒,拿出棉签,先是用棉签帮她擦了擦血迹,把杂质搞出来,再用棉签蘸了碘伏,一把涂了上去。
“啊,痛。”她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他的动作顿了顿,瞧她一眼,她立即变成可怜兮兮的小白兔,无辜地看着他,说:“你就不能轻点吗?”
他似乎很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很是不屑,可是,动作的确慢了下来。但即便如此,伤口撕裂的痛感还是让苏妩舞嗷嗷叫唤着。
面前那人蹙着眉,像是没见过这等阵仗,但力气倒是越来越小。她叫着叫着,察觉到这个变化,心底竟然欢喜起来。
也不是那么冷漠无情,明明就有听她说话,注意她的反应啊。
好不容易上完药,祁酒把东西放回去。等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的上空不知何时撑了一大半的伞,蓝色的帘子挡去了风,也挡去了雨。
他看她,她自己脑袋上依然蒙着校服,好像整个人都打湿了,雾蒙蒙的,湿漉漉的,她单手为他撑着伞,朝他莞尔一笑。
“送我回家好吗?”她说。
祁酒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对她的话做出回应,他抗拒的摇头,表示不。他把伞推回去,起身,无奈苏妩舞竟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
“祁酒,我真的起不来,我觉得我需要去检查一下。”她抿了抿唇。
祁酒整个人顿在原地,神色淡然,可眼底波澜起伏,心绪剧烈地翻腾着。他看她,她也看他,双方正在展开一场拉锯战,她紧紧地拽着,不愿意放手。
他想扯开她的手,她却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可是这个人依旧毫不留情地拽开了她的手,苏妩舞正想说什么,祁酒却转回了身,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把她的书包一把挂在肩膀上,随即,看了她一眼,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苏妩舞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看她,仿佛在等她点头。
苏妩舞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由得抿唇一笑,这有什么?她一向大方,不扭扭捏捏,更何况是被帅哥抱着?她索性双手一把勾住祁酒的脖子,又一把按住他在她腰间的手,笑道:“没关系,关键时刻,我不介意。你抱吧。”
可是祁酒反倒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她,没了那倨傲与冷漠,像是一下子被搞蒙了。她抬眼看他,发觉他的耳根子竟然烧了起来,她眼底噙着笑,双眼弯弯,问:“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他听见,眼底浮上几分狼狈,脸上却是一股恼怒,眸子竟然瞪了她一眼,挪开,再不顾及,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虽然她性子大大咧咧,跟吴禹州也是青梅竹马,玩得极好,但实际上她长大以后从未与男生这般亲密接触过。
少年是清新而又炙热的,当她清晰地察觉到他有些紊乱的气息时,方才十分大方的她,竟然发现自己的心跳猛的窜了起来,砰砰砰的,像一面鼓,敲个不停。
他小心地把她放到了自行车的后座,随即,自己也坐上来。她深呼吸了一下,告诉自己冷静,被帅哥这么抱,这个人都会不正常。
这时,一张纸递了过来,上面的字迹很漂亮,也很简单。
“医院?”
苏妩舞不由得一笑,瞅了他一眼,道:“我要回家。”
第一次模拟成绩公布,公示栏下人山人海。苏妩舞、素问和方蔷站在人墙之外,吃着冰淇淋,午后的阳光晾着她们的裙子。
苏妩舞有些漫不经心地打开小阳伞,拿出湿纸巾,轻轻拭着那汗珠。吴禹州作为前锋,打探完消息,就立即跑了过来。
方蔷给他递过去一杯可乐,他猛的灌了两口,这才转头,开心地跟苏妩舞说:“舞舞,第二,还是这么厉害。”
“那我们呢?你别只光顾着舞舞啊。”方蔷推了他一把,有些不爽。
“本少爷,第十五,你们两个嘛,就往后稍稍了,小问三十名,蔷蔷……蹦到六十了。”
素问闻言,有些不悦地低下了头。方蔷倒是开心地笑,她说:“哦豁,我居然才退步十名,我太牛了。”
苏妩舞一向年级第一第二,雷打不动,她看向吴禹州,问:“那第一呢?还有,祁酒,你看到了吗?”
“第一不就是那个江名明吗?”
“谁说的?我告诉你们啊,这次第一是祁酒!祁酒!江名明跑到第五去了!”吴禹州咧着嘴巴道,他比划着,“我靠,你们不知道,祁酒物理化三科满分!全市第一,而且遥遥领先,太狠了!”
苏妩舞听见,不由得欣喜,她激动地问:“真的?”
“对啊,看来传言不假,这个祁酒是有点本事。”
“哎,你们看,那不就是祁酒吗?”方蔷说着,指了指文化长廊哪里的身影。
他一个人站在那个长廊里,在阳光下投出一道寂静的影子。不远处有不少看着他的女生,可是没有几个人走近他。
也不是没有人表过心意,披荆斩棘,但是,谁也忍住不了那个少年眼底的倨傲与冷漠。他的沉默,他的无声,扼杀了很多人的春心萌动。
像是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一样,祁酒竟然侧过脸,看了过来。
正当此时,吴禹州正好靠过来,跟苏妩舞说了句什么话,一时间,逗得他们几人都哈哈大笑。苏妩舞脸上更是浮上两抹红晕,有些嗔怒地瞪了吴禹州一眼。
那个画面实在是很好看。
祁酒收回眼神,再看向文化长廊上艺术节上那个苏妩舞时,又是一片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