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商还记得,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巫槐说话还是只能慢吞吞的往外蹦词组,它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故而惜字如金。
可这会儿,它说话突然就流畅了,很奇怪。
苏商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巫槐。
这个年代的基建并不好,哪怕在南安城里,都几乎没有路灯,到了城外更是只剩星月之光。
四外没有光源,而巫槐也不开车灯——
它本就是诡异,不需要凭借光线才能看见东西。
这会儿,它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在一片昏暗之中,就好似勾魂索魄的艳鬼。
巫槐通过后视镜与苏商对视,坦然道:“我又消化掉了一些魂魄。”
苏商有点吃惊:“这么有用?”
巫槐固然可以通过吞吃鬼魂来获取它们的知识,但语言这么高级复杂的技能,也不是说掌握就能掌握的。
在她的视觉死角处,巫槐的小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方向盘,勾唇笑而不答。
苏商是认为,它一共就只回收了她亲眼所见的那么两个碎片吗?
看来她是误会了。
她的存在,本身就会吸引它散落在各处的碎片。
当那些尚未萌生出意识的肢体碎片,顺从本能靠近时,就被它吸收融合掉了。
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有特意解释的必要。
除非苏商很感兴趣。
苏商原本确实是有点想追问的,可下一秒,就被窗外一个试图伸手拦顺风车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巫槐没有减速,大有就算这人站在路中间拦也直接碾过去的势头,油门踩到了底。
小汽车和那人擦肩而过。
苏商回过头去,就能看到,那人虽然正面看起来完好无缺,可从背面看过去,赫然缺了大半个脑壳,里头的脑浆都已经流光了,空空如也。
而苏商刚转过头来,就见身边的车窗上,又贴上来一张惨白的大脸。
那脸瞬间消失,随即,车厢内弥散开一股泛着寒意的腥气。
转过头来,就见那个惨白发胀的人影已经坐在了她旁边,它就像是气球,皮肤鼓胀的将五官都挤成了深陷在皮肉中的几个窄缝,还在继续膨胀。
苏商手指动了动,又瞥了一眼巫槐。
“这个你爱吃吗?”
巫槐只道:“不,又腥又臭,难以入口。”
于是苏商一张符纸符纸拍过去,与此同时,巫槐反手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那坨气球似的鬼怪就飘了出去,被小汽车甩开不远,就在半空中炸开,散落成一滩腥臭的黑水。
苏商立刻将车门关回来,皱着眉头扇了扇。
“果然很臭。”
应当是溺水者的衣物化作的精怪。
“这是一路上的第几个了?”她问。
巫槐不假思索:“第五个。”
天黑之后,在野外赶路,遇到些孤魂野鬼并不奇怪。
可这短短的一会儿,竟然接连遇到了这么多。
倘若附近是什么乱葬岗风水穴的聚阴之地倒也罢了,但并没有,那些被小报记者渲染的煞有其事的凶宅里……
好吧,也是挺凶的,但并没有凶鬼,只有凶手。
所以这些鬼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
苏商很有些纳闷。
她先是怀疑巫槐:“是不是被你引来的?”
巫槐立刻撇清:“不会,这具躯壳很完美,在它们眼里,我就是人。”
就算是没有披上伪装的巫槐,那也只会让鬼怪畏惧,不躲开都算它们胆大且迟钝了,哪会一窝蜂似的主动找上来。
“所以是我的问题?”
苏商更纳闷了。
这情况昨日还没有呢,就是今天……
该不会是那间酒店有什么问题,沾染到她身上了?
她立刻翻出一张驱邪除秽的黄符,点燃之后,将香灰洒落在身上。
可是没有指印,没有捆缚的痕迹,更没能让什么无形的东西显露出来。
苏商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又看向巫槐,问道:“我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巫槐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没有,你很好。”
连它都察觉不出问题在哪?
等等,巫槐虽然这会儿看起来很通人性,可到底不是人,得问的具体点。
她很好,但万一她身上有什么其他不好的东西呢?
“那换个说法,我,或者说我身上,有什么可昨天不一样的地方?”
巫槐回答说:“你身上,更香甜了。”
“啊?”
苏商迷惑。
巫槐思考片刻,解释道:“就像是本就醇香的美酒里又加了一片薄荷叶,会让一些本来会对烈酒敬而远之的食客产生好奇,萌生‘或许我也可以试试’的愚蠢妄念。”
果然还是被加了料。
苏商沉默片刻,刚好听到不远处的潺潺水声。
先前所勾勒的路线图上,最远处,也是这趟灵异地点小巡游的重点目标,名为星落湖。
那里不是被记者渲染出的灵异地点,曾经实实在在的失踪了数百人。
苏商不能带着未知的隐患去可能存在着危险的地方,让巫槐在溪边停了车。
左右无人,她抬手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丢在脚边。
“这回呢?”她仰头问道。
如果还不行,她就去用溪水洗个澡。
巫槐先前表现出来的社交能力仿佛昙花一现,这会儿又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商。
苏商也大大方方的让它看,甚至还转了个圈。
毕竟,她皮肤的每一寸,都曾经是巫槐所缠绕过的枝丫。
哪怕如今巫槐已经披上了男人的壳子,可本质是没有变的,它是天生的邪祟,也是她的宠物。
她自然没有半点面对异性的羞涩。
清冷冷的月光洒落,巫槐的视线描摹过每一寸它无比熟悉的肌肤,它知道苏商锁骨的形状,知道她腰侧有一颗小痣,知道她的脚趾曾经踩过瓦砾堆,被刮破的一片细碎伤疤,知道她小臂上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出来的痕迹。
它想要触碰,想要舔舐,想要缠绕上去,在那些它不曾伴随着苏商走过的岁月上,留下它的痕迹。
这原本是它的特权,但自从换了个位面,冷眼旁观了许多人类,也咀嚼过那些人类的残渣后,知晓苏商并不喜爱如此,它便没有再这样做了。
可如果,是在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苏商还会生气吗?
它想要试一试。
伪装成人类的邪祟陡然回归了原始形态,男人一瞬间褪去了生动的颜色,红中泛黑的粘液从几乎透明的躯壳中涌出,欢快的包裹住了苏商。
如它所料,这一次,苏商并未气愤的制止。
虽然这种被阴气肆意的粘稠液体包裹住的感觉很不爽,但如果这是检验的必要环节,好像也没什么不可接受。
直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生出些不耐烦:“还没搞明白吗?”
要是这都不行,那它未免也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