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商拎着巫槐的脖子下了车。
小东西歪着头,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倒影出苏商的表情。
捏开它的喙,就见里边的尖牙不见了,这样一来,绝不会割伤苏商的手指。就只有长而软的舌头,顺势缠了上去。
苏商好不容易将手指抽出来,指侧就留下了一串花朵形的红痕。
苏商不客气的给了它一巴掌,低声嘱咐它不能只因为自己不喜欢就乱咬人。
它是宠物啊,跟朋友又不是一个生态位,她又不会把程乾之牵回家去当狗,有什么可嫉妒的?
可这脖子长的能把自己缠成球的小东西,这会儿又假装自己不会说人话了,只“唧唧”叫着。
听不懂,不答应,不保证。
苏商无奈,扯了跟头绳将它的嘴绑了起来,才重新回到车上。
程乾之倒是没问巫槐的来历——
去白家之前还没有,回来就有了,还能是啥,肯定是大师收为己用的邪祟呀!
刚收服回来,不大驯服也正常,所以他只问了这伤口需不需要特殊方式来治疗,听说只当普通外伤处理就行,便放了心。
但到底没敢再提请苏商去家里做客的事。
大师艺高人胆大,肩上坐着个邪祟都能靠着车窗打瞌睡。
他可不敢!
苏商累的不行,回到琉璃观就一头栽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醒来时,就见苏青双手撑着她白中泛青的脸,罕见的没在白日去躺尸,而是蹲在她床边发愣。
这孩子可比巫槐省心的多,能让她这么犯愁,肯定要管上一管,毕竟不能白当人家老祖宗。
苏青低声道:“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
这几日,她逐渐适应了活僵的身份,不想让老祖宗白养着她,仗着身体素质好,打算夜里偷偷去后山上打点野味回来喂饱自己。
一走出琉璃观,就因为听力过于好,听了很多本不想听的八卦闲话。
小镇子上本就没有多少新鲜事,大家夜里睡不着,说来说去,话题最后总是会落在苏商身上。
他们并不怀疑苏商的本事,但对于她的私生活,就很有话讲了。
比如她的打扮,比如会在深夜送她回家的小汽车。
这年头西装几乎是男人的专属,苏商从成衣店买来的西装不十分合身,她自己觉着方便活动,照镜子时还颇有几分雅痞的松弛感,挺不赖的。
但清平镇的审美显然没有这么摩登新潮,几日下来,都觉着这一准儿是跟男人寻欢作乐之后,直接穿了人家的。
总之,要么是爱慕虚荣攀附权贵,要么是没见过世面被富家少爷玩弄了。
苏青很替老祖宗委屈。
她很清楚,苏商每次回来,身上都风尘仆仆,满是血腥,是出了大力气降妖除魔的。怎么这些人传来传去,一切都成了不检点的蛛丝马迹呢?
可人家并未当着她的面说,她虽然听得到,可又不能冲进人家院子,砸烂了窗户探头进去解释。
憋屈。
苏商反而兴致勃勃:“这样,以后你再听来的后续,都告诉我。”
她很好奇,这些人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苏商的青春期过的很阴间,没有明媚和忧伤,但也会忙里偷闲看一些狗血虐文。
谁还没幻想过自己是言情文里的女主角呢?十里洋场,豪门虐恋,啧啧啧,多带感!
见苏商兴致昂扬,很有把连载追完的架势,苏青有些不知所措,好久才憋出一句:“可是这样名声很不好听。”
苏商则是一脸无所谓:“那对我有什么影响?”
苏青愣了一会儿。
对哦,哪有什么影响?
整个平江镇就这么一座琉璃庙,就算那些人心内看不上苏商,遇到事儿还不是得乖乖过来请她出山。
那没事了。
只是卧在苏商枕头边的小渡鸦,正梳理羽毛的动作停了下来,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又过一日,一大早,素来平静单调的平江镇上突然来了好些外乡人。
这本来就够稀奇了,偏这些人面色憔悴又紧张,小心翼翼的跟人打听,琉璃庙在哪儿,这就吸引了更多瞧热闹的目光。
苏商听到敲门声,出来就见是杨花镇的镇长。
老人挤出一个复杂且勉强的笑脸:“仙姑,您近日可休息好了?”
见苏商点头,又问:“那您看,今天方便再走一趟我们杨花镇吗?就是,您先前,是不是漏下了一个没收服的……”
苏商皱眉。
白家的生魂多,跟彩蛋一样藏的东一个西一个,可毕竟跟肉身是一一对应的,怎么就能少了?
绝对没少!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镇长苦着脸叹气。
第一夜还算安生。
可到了昨夜,就有人被脏东西找上了门。
干枯尖锐,如同树枝般的手刮擦着门板窗沿,里头的人被吵醒之后,就听到外边有个低哑的声音问:“我们家小姐……去哪儿了?”
大部分人吓得不敢应声,也有胆子大的浑人,以为是有人借着前头的事装神弄鬼,推开门窗,却没见到人。
直等到低下头,才看到一团辨认不出形状的腥臭烂肉正趴在脚边,自烂肉中伸出折成几节的干枯手臂,挥舞着就要抓人。
那人当即就被吓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后退,那坨烂肉倒也没有进门,飞快的消失在黑暗之中,很快,又出现在别家窗外。
这样闹腾了一夜,镇上的人都被鬼敲门吓得够呛,一合计,踅摸过味儿来,苏商当时拿着欠条走了,看似连个时限都没有说,原来是留了钩子,根本不怕他们赖账!
第一夜没来算是宽限了,第二夜就开始敲门,若是再不给,谁晓得是不是就要下手伤人了?
于是他们今日急忙忙凑了钱,马不停蹄送来给苏商,也不敢揭穿苏商的手段,只陪着笑脸说是请苏商回去收尾。
苏商“哦”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是她疏漏了,忘了还有奶娘这么一个附庸着白小姐的鬼怪。
可当时她给了白小姐纸伞,白小姐怎么就自己走了,把忠心耿耿的奶娘留在白家井底了呀!
结果就是,奶娘在天黑了之后从枯井里爬出来,发现外头人影子鬼影子都没有,就剩它孤零零的一个,找遍了杨花镇也没找到自家小姐,只好挨家挨户去问街坊们,看到她家小姐了没。
这事儿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苏商只道:“别担心,小问题,我也不用再去,那位不会轻易害人的。你们回去之后关门闭户,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往外看,明日之后,一准就安宁了。”
她今晚就去拜托白小姐接人。
众人面面相觑。
果然是她故意留的小鬼!
要不然,怎么能远程听她驱使,连解决的时间都能定下来!
但如今钱也补上了,又得了苏商的承诺,他们也不敢戳穿,千恩万谢的走了。
迎着夕阳,他们的脸上都有了光。
至于好奇来看热闹围观的老乡门,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位横空出世的天师,竟然心狠手黑,会驱使小鬼去催账。
那他们在自己家说的闲话,是不是都会被她养的小鬼听去?
他们有些后怕,又暗自自我安慰,不会有这么碰巧的事。
而这时,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你们昨晚上……有没有梦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