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楂偷偷用手机拍下林寐,连拍,十张照片。
宁鑫不明白陶楂为什么忽然心情就好了起来,他从来就有些搞不懂陶楂,陶楂实在是太难搞懂也太难搞了。
.
从周一到周五,一晃眼就过去了,陶楂几乎每天早上都跟林寐同路。
陶楂觉得林寐就是故意的,他车速比自己快,故意慢悠悠地骑车,显摆他会骑两轮的了不起?嘚瑟什么嘚瑟什么!
既然总要给自己添堵,为什么又要给自己辅导功课?还在上周日连那种事情都帮助自己……该不会是想用糖衣炮弹捧杀自己吧?
那些做过的题目,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比如越做成绩越烂什么的。
“陶楂!”赵清静看着从进办公室就一直在发呆的陶楂,拍了两下桌子叫醒他,“我在说你的情况,你在想什么?”
“想林寐啊。”陶楂自然而然地就这么说出了口。
赵清静:“……”
她卷着试卷不轻不重敲了两下陶楂的头,陶楂终于回了神,脑子转得比广场上老爷子手下的陀螺还要快,“我是说,我在想林寐他到底是怎么学的,成绩真好。”熬夜学的呗,从小就熬夜,从来不关房间的灯,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
在学校里是风轻云淡的学霸,在家卷得汗流浃背吧。
赵清静勉强信了他,重新展开卷面,“你这次抽考,数学的情况比上一次好多了,看来林寐还真是对你上心……”她眼神别有意味。
陶楂看不出来,“他把注意事项写在本子上,和题目一起给我做的,我做完了再交给他批改。”
那这么说,自己刚刚又误会林寐了,他的题目真的是有效的。
好烦,陶楂情愿林寐是一个真正的大烂人。
“你该谢谢人家,高三压力比高二的压力会大很多。”赵清静把试卷又折起来,她停顿了一段时间,正了神色,拉着陶楂往自己靠近了些,“陶楂,不许早恋,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很关键的上升期,学校在这件事情上抓得很严,你要是早恋,轻则请家长记个小处分,重了,你到时候就别想拿到保送资格。”
“保送?”陶楂以为自己距离保送还很远呢。
“不然呢,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试试,”赵清静笑,“等国庆后,市里有竞赛,你报个名。”
“好,”这对陶楂而言是最好的消息,“我一定不早恋。”
他当然不会早恋,绝对不会早恋,早恋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可怕,听起来就像是会挨骂挨揍成绩下降高考发挥失常一辈子都会被毁掉的恐怖故事。
..
从赵清静办公室离开,隔壁也是老师办公室,是体育老师们的专用,他们的说话声音很大,陶楂带上门后一转身,就在他们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陶楂啊,高二理科班的,就是老张带的那个班儿嘛,长得挺好。”
“去年是谁?”
“去年叫李什么来着,已经毕业了。”
陶楂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就听出他们是在选运动会学生代表发言人,每次运动会都会选一个代表上去发言。
他还没上去过。
他想上去。
虽然知道偷听不好,但陶楂很想要知道他们讨论出来的结果,他拿试卷遮住脸,贴着墙,希望不要有人路过这里。
“陶楂还是算了吧,”有个男声响起,“做什么选他,从另几个高三的人里面选。”
“那选哪个?”
陶楂的心慢慢往下掉。
“李思蔓,陈圆圆,哦,还有林寐。”
“那还是林寐吧。”
“要林寐那就不要陶楂了,只能选一个哈。”
“陶楂?你怎么还没走?”一道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陶楂身后。
赵清静要去上课了,一出来就看见陶楂用试卷盖着脸不知道在做什么。
陶楂心里乱七八糟的,又被赵清静这么一吓,他完全就没听见那些体育老师后面说的“林寐高三就这么一年了,今年选他,等明年陶楂高三,再用陶楂,我们当然是要紧着快毕业的学生嘛”。
“饿了,有点头晕。”陶楂放下试卷,垂下头,沮丧地说道。
赵清静见他脸色是真的很不好,没怀疑他的说辞,“那我送你回教室。”
“我可以自己回教室,不麻烦您了。”陶楂靠着墙挪了一段距离,才有力气靠自己往前走。
看他这样子,赵清静还以为他可能是晕倒了,直到陶楂看起来能正常走路后,她才放心去课堂。
陶楂捏着试卷的指尖颤着,小腿和膝盖有些发软,“要林寐就不要陶楂”这句话如同被按下了循环键,一直在他脑海里面反复地播放。
因为他不如林寐,没有林寐成绩好,没有林寐长得高,所以不选他,这样是么?
他其实不想讨厌林寐来着,林寐没做错什么,但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林寐没有错,但林寐的存在让他变得灰扑扑的,像一只老鼠,还是北方的小老鼠,南方的老鼠起码个头还能大一号。
道理他当然都懂,他又不是笨蛋,又不是他一定要跟林寐比来比去。
但命运捉弄人,所有人都热衷于将他跟林寐摆在一起做对比。
林寐很好。
他讨厌林寐,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无敌无敌无敌无敌超级超级超级超级讨厌林寐。
陶楂掏出手机,果断拉黑了对方的微信。
…
陶楂也讨厌自己的敏感和高自尊心,那群老师的讨论让他这个周五一整天都精神萎靡,宁鑫约他国庆放假出去玩一天,他趴在桌子上,蔫蔫地拒绝了。
宁鑫:“超市的牛角包出炉了。”
“……”
陶楂手指动了动,他埋在手臂里的脸抬起来,秀丽的脸像是漫画家笔下的小男主角,还是受到作者偏爱的那一个。
十分钟后。
陶楂和宁鑫一块出现在超市。
宁鑫都不敢喘大气,他完全不知道陶楂今天又因为事儿在心情不好,他挑好了,想把陶楂和自己的一块递给阿姨加热。
没想到陶楂把手一缩,直接拆开包装咬了一口,“我就这么吃。”
“热的好吃啊,热的是脆的。”宁鑫感觉自己的脑子要被陶楂搞开裂了,他本来就不算聪明,物理性的,测过的,低于正常值的。
“我喜欢这么吃。”陶楂含糊不清地说道。可以加热是林寐告诉他的,不是他自己知道的,他不靠林寐,他不加,他就吃冷的。
冷的有些硬,也不香,食之无味,陶楂吃得满肚子委屈。
反正也快放学了,两人都不急着回教室。站在超市门口,你一口我一口。
陶楂眼泪已经快吃得掉下来了。
旁边的宁鑫大口朵颐。
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画风。
还剩最后一小块没有奶油的部分,冷硬得像石头,完全没有上次好吃。陶楂几乎是把最后的两口用力咽下去的,面包太硬,抹茶太苦,不好吃。
吃完了牛角包,陶楂和宁鑫各回各家。
陶楂蹬着自行车,头顶是成片熔金般的晚霞,听着耳边不绝的汽笛声,形色的路人,他想,自己和这些车这些人,就算在这一秒一起爆炸了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老鼠,小老鼠。
“妈妈我好困,我先睡觉去了,晚饭我不吃了。”陶楂到家后,对厨房里的向莹说了一句。
他这次不是说说而已,洗了澡直接就爬上了床,向莹后来敲门他也不开。
房间窗帘拉着,一点光都不透,陶楂也不开灯,他在想象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但等适应过后,房间里还是勉强能看见一些物体的轮廓,床上的隆起一直保持着一开始的形状,没有变过。
桌面上的日记本打开过又合上。
最新一天的记录。
陶楂写:林寐去死。
这只是陶楂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他写下之后,既愧疚又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再长大几岁,会不会好一点,林寐是个好人,但他却希望林寐去死。他觉得自己生病了。
陶楂忽然觉得林寐真可怜。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
陶楂完全没睡着,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外面谁在说话,说了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没,尚春梅今天在家跟她儿子打架。”
“打谁,谁打谁?”
“尚春梅!打李暄!她儿子!你聋了?”
陶楂拎着被子,忍不住把耳朵竖了起来。
他怕听不清,从床头慢慢挪到了床尾,拉开一截窗帘,推开一点窗户,静静地听着。
“反正旁边的人说李暄不是请假,是他自己办了退学!”
“我的妈呀!他那么好的大学,就这么退了?你别不是乱说的……”
“我乱说这个做什么,就是退学,说是压力太大了,尚春梅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在家闹了大半天,让李暄回学校,李暄都退学了,回哪儿去啊。”
李暄哥哥不是请假休息,是退学么?
陶楂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天。
他不敢相信,李暄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就这么退了?他疯了?
这下看尚嫂嫂还怎么嘚瑟,让她整天到处占便宜,遭报应了吧。
?
察觉这是自己的想法之后,陶楂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也会遭报应的。
外面传来自行车的刹车声,很熟悉。陶楂立马探头看了眼。
林寐回来了。
男生在捏下刹车的同时,抬腿站到地上,他衣袖挽到手肘,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别人的书包从来都是沉甸甸跟砖头一样,他的书包却是轻飘飘,因为是学霸,所以书包只是他的一个时尚单品。
陶楂躺在床上,用力地蹬了几脚被子,睡觉!
“我提前下了晚自习……老师没说什么……我来看看喳喳,他在学校好像不舒服……”林寐薄淡的嗓音越来越清晰。
提前下晚自习?
看他?
陶楂飞快趴到了窗口,露出一双惶恐的眼睛,林寐已经站在自家院子跟向莹说着话了,她妈妈是个笨蛋,看表情完全就是信得不得了,还立马就要领着林寐进屋。
是来看自己的吧?
陶楂心脏突突跳,他伸长手臂把日记本捞在手里,“嗖”一下丢进抽屉。
然后他躺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半闭着眼睛。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向莹的声音响起,“喳喳,林寐说你不舒服,我能进来看看吗?”
等向莹问第二遍的时候,陶楂才故作瓮声瓮气地说:“唔,进来。”
门打开后,向莹正好去拍开灯,陶楂惊坐起来,“不要开灯!”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陶楂重新躺下去,虚弱起来,“刺眼睛。”
门口两道身形站着说了会儿话,陶楂不敢抬起头来看,只能凭借直觉两人的位置大概在哪里。
“会不会是发烧了?”这是向莹的声音。
林寐没说话。
但陶楂有听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是不知道是谁。
早知道就让开灯了。
搭在脚上的被子好像被掀开了,钻了一阵风进来,陶楂下意识就把小腿往上面缩,但一只大手直接伸进来掐住他的脚腕不容反抗地拖了回去。
这一定是林寐,向莹才不会这样。陶楂暗自用劲,但却还是被握得牢牢的。
“体温是正常的,应该还好。”林寐肩上还背着包,他轮廓在昏暗中模糊地淌开,看起来温良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