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今晚?
晚自习?
做这些?
一时间,陶楂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的问号。
其实,他效率没这么高。
但在林寐面前认输,陶楂也做不到。
“正有此意。”陶楂已经离开了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下来。
林寐弯腰从脚边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还没用过的练习本,“写这个上面。”
等陶楂把练习本接走后,他又徐徐补充道:“有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我知道啦,谢谢林寐哥哥。”陶楂短暂地摆烂了。就算被林寐辅导又怎么样?
师夷长技以制夷,他要把林寐吸干!
林寐深望了陶楂一眼。
下午时分休息的学生也在课铃响后奔回教室,高三班里那些个空着的位置慢慢都开始有了人坐下。
两个女生从后门嘻嘻哈哈地跑进来。
陶楂只听见了笑声,他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习题,没抬头。
脸上却忽然被洒了几点冰凉,陶楂茫然地抬头去看,教室里怎么也不可能下雨,他抬头看见的是一个女生绽开的笑颜。
对方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慌忙把湿漉漉的手缩到背后悄悄在校服上擦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老曹。”
她身后的女生慢吞吞地说:“看背影都不像啊,老曹那么威猛一傻大个。”
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女生已经从书包里掏出了纸巾,“那个,对不起啊,我近视五百多,没戴眼镜就看错了人。”
“没关系。”陶楂抓着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擦脸的动作好像小猫洗脸哟。
姜婻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么一句对眼前少年的形容。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对方的校服跟他们班的不一样。
“高一的?”年纪看起来还挺小的,没有高三生那种沧桑感。
陶楂把纸巾叠起来揣进口袋里,他找不到扔的地方,“高二。”
两个女生,一个叫姜婻,一个叫张季音,失误给陶楂脸上洒水的叫姜婻,长发齐刘海,头戴米白发箍,长相与气质很有大小姐的味道。
两人分别是林寐的前桌和曹严华的前桌,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张季音:“高二的怎么来了我们班?老曹死哪儿去了?”
林寐低着头答:“陶楂是我带来的,曹严华在徐序的位置上。”
姜婻和张季音不约而同看向徐序那边,果真是。
“你叫什么名字?”姜婻书都没心思打开,她是个铁血颜控,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很下贱的老色批,不分物种不分男女的好色。
张季音翻了一个堪比整张脸大小的白眼,翻开书,“陶楂你不认识?你手机里不是还保存了人家的照片?有一段时间的屏保都是人家,还……”
“你是陶楂?!”姜婻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
半个教室的人朝她看过来,视线却又被她后面的陶楂给吸引了过去。
哪来的小同学?面生又好看,都坐在林寐旁边了,居然也没有逊色半分。
知道是陶楂过后,姜婻顿时对陶楂感到亲切万分,她索性把椅子整个转了过来,她面朝着陶楂,“你跟照片里不太像哎。”
陶楂手指握着笔,他没离女生这么近过,下意识想要后仰。
可他听出来姜婻是夸自己的意思,很少有人会在他跟林寐在一起块的时候,不夸林寐反而夸自己。
“不像吗?”陶楂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以为姜婻在说他是照骗。
过于紧张,让他都忘了去问姜婻和张季音哪来的自己照片这件事情。
姜婻:“你不上镜……照片看起来特别嫩,像初中生,但是本人看起来还是没那么嫩的,可能是因为相机会把鼻梁眉骨都磨平吧。”
陶楂:“学姐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们学校专属的app有不少人发你的照片,你在上面人气还挺高的,人气值五千多呢,排二十三。”姜婻比了个二,“但你好像没有账号,对不对?”
他们学校小区面积相当可观,学生数量在全市中学排前列,如若不同年级,除非是全校大型活动,否则难以见到。
所以一中在好几年前开发了独属于自己学校的app,教务处可以在上面颁发通知,老师可以在app上发布作业,学生可以在上面分享生活。
陶楂不知道这个app,学校里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吧,学校又没有特别宣传过。
“我不玩这些,”陶楂抿了抿唇角,“我喜欢学习。”
“课后消遣嘛,”姜婻嘻嘻一笑,“林寐也玩啊,不还是年级第一。”
陶楂笔尖一下子划了两行出去。
什么叫林寐玩也是年级第一?
暗讽他没玩也不是年级第一吗?
但姜婻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排名吧?
可她不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么?她是林寐的同班同学,无论怎样,还是会跟林寐关系更好吧。
就算没有指向性,也刺伤了陶楂。
“林寐哥哥一直很厉害啊。”陶楂符合的声音低低的,嘴里像是含了东西,不清不楚。
他状态忽上忽下,差异显然。
林寐听见后,朝姜婻看过去,“上课了。”
林寐向来如此,话不算多,所以不说废话,与他但凡多相处几天,就知道他的温和相对于他整个人来说有多表浅。不容人冒犯的疏离和锋利才是他的底色。
姜婻不好意思地呲了呲牙,连人带椅子地转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姜婻拎着手机吊在后脑勺,屏幕直朝陶楂的脸,屏幕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陶楂,扩列扩列。”
随着微信“叮”地一声响起,陶楂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好友。
…
陶楂没想到林寐给的题目难度这么大,并且非常精准的踩准了自己不擅长的点,并且在他不擅长的基础上,难度还增加了。
所以他写得有些吃力。
写题过程中,他不断去偷偷看林寐,未免林寐发现自己的吃力,陶楂偶尔停下来休息,隔一会儿哼两首口水歌。
时间滴滴答答流走,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时,林寐合上了书,他将笔盖上笔帽,拧紧,一件一件收进书包,拉上拉链。
林寐一系列的动作代表今夜的学习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陶楂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头皮隐隐出现了刺痛。
“喳喳,作业给我检查。”他的语气很轻,但入了陶楂的耳朵,就如同鬼魅一般。
陶楂的脸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连手心的温度都跟着升高,出汗,他快要握不住笔,可他不想丢盔弃甲,更不想要缴械投降。
林寐在辅导陶楂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有平时相处时那般和气好说话,他靠近陶楂,强硬地从陶楂手下面把练习本抽走了。
陶楂气若游丝,“我...还没写完。”
陶楂觉得自己会被羞耻心燃烧成一堆滚烫的灰烬。
他不去看林寐,僵直着身体,耳边林寐翻动着练习本的每一页都能清晰可听,刀片一样刮着他的脸。疼。
林寐翻了一半之后,后面陆续翻的几页都是空白的,他没再继续往后翻了,他把练习本还给了陶楂,“没做完,还错了不少。”
他一贯以来的温良也让陶楂感受不到了,“不会的为什么不问我?”
陶楂感觉到林寐正看着自己,是怎样的眼神他想象不出来。林寐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所以自己也不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没做完和错了不少这七个字已经完全能够让陶楂难受万分。
尤其还是被林寐这样说。
早知道下午就狠狠拒绝跟林寐一起上晚自习了。
陶楂不止脑子,他整具身体里面,都成了一团滚开冒泡的浆糊。
林寐迟迟没等到他给个解释,终于不等了,伸手扶着陶楂的下颌略显强势地转向自己。
陶楂眼底的不甘和委屈无所遁形,如果他没看错,眼底深藏的还有恼怒和恨意。
恨他?
这倒有意思了。
他掌下,陶楂腮帮子那块肌肉绷紧了,小同学隐隐在咬牙,为了什么,不太清楚。
气氛太过莫测。
陶楂心理活动太活跃,没觉出自己跟林寐的距离有多亲近,他只看了林寐一眼就把目光惊惊惶惶移走了。
见陶楂的身体都在隐隐发抖了,林寐放下手,松开了陶楂,他冷流般的双眸不再注视着陶楂,无奈道:“很快就下课了,没做完的以后再做吧,要是不想做了,以后也可以不做,不强求你。”
周身被林寐压着的空气在林寐抽身后轰然膨胀散开。陶楂得以呼吸了。
陶楂捏着桌子上的练习本,凭借不断的自我安慰建立的自信和骄傲土崩瓦解。
对他来说,林寐这算是很重的重话了。
语气不重,含义太重了。就好像是因为陶楂答应了又做不到,对方忽然对自己泄了气,失去了信心和信任,于是决定放弃自己。
即使说这话的人是他讨厌的林寐,也仍是让他不免感到受伤和低落。
任何人都可以让陶楂受伤。
更何况还是林寐。
陶楂闷在位置上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话。
不要为不值得人的生气。
没做完作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林寐吹毛求疵,要求太多。
林寐这么说话是林寐不懂事,林寐太过分了。
期间他没有跟林寐说话,林寐也没有跟他说话。
因为他不会再跟林寐说话了。
所以林寐跟不跟他说话,不重要。
陶楂默默将书包收拾好,晚自习下课铃一响,他拎着书包比林寐班里所有人都先冲出教室。
前面正准备伸个懒腰放松一下的姜婻被吓了一跳,她抱着手臂,“我靠!”
她扭头对林寐说:“是陶楂我就不骂人了,是老曹我不得追上去扒了他的皮。”
姜婻的发言只是让林寐轻扯了下嘴角,他提着书包站起来,起身时,目光扫到曹严华桌子上,刚刚自己给陶楂的练习本。
自己给他的,一个临时的练习本,新主人还在姓名那一栏后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陶楂”两个字,下面是班级:高二,七班。
林寐眼里的喜与恶和白与黑又变得不分明了,陶楂表里不一,自己又何尝没有绵里藏刀。
林寐把陶楂的练习本装到了自己的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