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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九尊府以空前繁忙的状态忙碌了起来。
仓库,被源源不断运进去物资填充,还有藏书楼,也有相当的增长;而医疗方面,也有专人在负责。
对于孩子们的栽培,不再仅止于习武练功,还有学习读书识字,也在同步进行。
而整个九尊府的气氛,也随之改变,于之前迥异。
本来这么多的孩子聚在一起,足足五六千人之多,该当到处喧哗才是正常;但是现在,却是随处一片安静。
无论是正在路上走着的,正在读书正在写字正在练功修行的孩子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沉静肃然。
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在思索,江湖,到底是什么?
云扬此刻手上的,乃是弟子们交上来的一张张写满了字的作业,心里总算是有了些许欣慰。
原本主峰座下的十九个弟子,现在还剩下了十六个。
这十六个孩子之中,有十人以上的感悟都写得很不错;能够看得出,很是用心对待。
其中云秀心写的是:江湖,就是生死。进一步,死,退一步,未必活;生死首重实力,亦看运气,其余种种,不必介怀。
对于这个说法,云扬直接刮目相看了。这小丫头……还真是微言大义,直指本质,端的看得开啊!
而程佳佳写的则是:所谓江湖,便是一次次的生离死别,对心口的一次次伤痛,当轮到用自己给别人伤痛的时候,属于自己的江湖就此终结,再无后续。
这该算是中规中矩的认知,简单直白。
再之后答案就没有太多有新意的了,多是写江湖就是你死我活的,不要太多。
但看着看着,云扬突然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咦。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貌似我在我的弟子之中发现了一个奇葩吗?!
定睛细看之下,发现这篇奇葩感觉的作者落款:胡小凡!
嗯,自己的三弟子。
胡小凡的感悟其实就只有一句话,一句简单至极的话——
江湖就是……哈哈哈哈……
云扬摸着下巴沉吟半晌,久久无语,特么的,这小子写的什么玩意,我这个当师父的居然都没看懂,这算是高深莫测,还是故弄玄虚,又或者直接就是白痴瞎白话……
修炼休息期间。
云扬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秀心,你给大家念念,大家对江湖感悟的体会。嗯……你负责组织师弟师妹们分享学习一下。”
云秀心答应一声,站起身走到台上,小脸蛋紧紧的绷着,脸上满满的尽都是大师姐的派头。
一张张一路的念下去……
众弟子一个个的尽都静坐原本,只有念到自己体会的时候,脸色才会稍微动一动,眼光稍微抬一抬,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
这样一直念到最后一张,触目所及之下,素来爽朗的云秀心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江湖就是……哈哈哈哈?”
云扬在上面坐着,对于这个意料之中必然出现的状况一言不发,恍如不见。
你作为大师姐,除了要有大师姐的权威之外,还需要有身为大师姐的担当。
云扬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来组织,这过程发生的一应变故,也都由你全权应对。
云扬此际可是很想看看,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却见云秀心一句哈哈之余,蓦然暴怒怒起来,尖声叫道:“胡小凡!你给我站起来!”
胡小凡懒洋洋地站起来,咳嗽一声:“大师姐,请问有什么吩咐?”
云秀心秀眉竖了起来:“你来解释解释,你这份感悟,这个哈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江湖就是哈哈哈哈?”
下面的众弟子这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有几人更是忍不住嗤嗤的笑出声来。
“不准笑!”心底愈发无法下台的云秀心绷着脸看着胡小凡:“你说!”
胡小凡仰着头,道:“就是直面上的意思啊,江湖嘛,在我眼里,就是哈哈哈哈啊……”
“什么哈哈哈?江湖历练,生死一发,你一句哈哈就打发了,视为儿戏么?”云秀心气的小胸脯都在一起一伏,怒目而视。
若不是因为云扬就在上面坐着,云秀心这会多半就直接过去挥拳开打了。
其实从刚才看到胡小凡的感悟答案,云扬隐隐猜到了。
这小子,很有可能是自己一干弟子之中的第一个刺儿头。
现在亲耳听到胡小凡的作答,不禁更加确认了这点。
只听胡小凡道:“生死一发又如何,视作儿戏又如何,我就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江湖就是江湖,就是哈哈哈哈,一切尽都可以付之一笑!”
“我活着的时候,我喝酒吃肉享受,我杀人我练功我变强,任何一方面,我都尽量做到最好,我不辜负自己,不辜负门派,不辜负师父的一片心血,难道还不够吗?我在尽力付出,尽力做到最好之后,不可以笑口常开吗?!”
“即便是真真去到了要死的时候,哭着也要死,莫如笑赴幽冥。活着就活着,死了也就死了,人生在世,能笑的时候多笑笑,时时开怀畅意未尝不是人生乐事,难道还能够做到在江湖永垂不朽吗?”
云秀心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胡小凡,你这思想就很有问题,你不求上进,不悟本心,丧心病狂!”
胡小凡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嘿然道:“大师姐,您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拐了;或许您现在就只记得自己当初很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惨。”
“但我不同,完完全全的不同。”
胡小凡道:“我今年九岁,和你同年,可就在差不多两年多之前,也就是七岁的时候,我还在我的父母身边,我的父母都是江湖人。可他们给我取名字小凡,却是希望我能够平凡一些,不要再在江湖上走跳。”
“那一天,我们一家遭逢死厄,首先是我的父母在我的面前,被敌人生生杀死。我妈的头都飞出去了,眼睛还看着我……我父亲被人砍断了双腿,洞穿了心脏,还在向着我们这边爬……”
“我的哥哥,被人一巴掌拍的脑袋都找不到了;我姐姐,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被人脱光了衣服,然后她……她终于找到机会自杀了……还有我三岁的弟弟,被一巴掌拍成了肉酱。”
胡小凡始终一幅无所谓的口气,似乎这些,全都仅止于随口说说,尽都跟他全无瓜葛。
然而云扬却能看到这小子眼中深深压抑着的莫名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