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艰难棋局

这会的毕先生再没有之前的沉静,眉头皱得紧紧的,全神贯注于棋盘之内。

一般的围棋棋局,到了一百三十五手这样的数目,基本上都已经是大势定鼎;除非是一些个水平特别高且相对匀势旗鼓相当的对手,因缘际会之下才会分不出胜负输赢。

但无论如何,黑白数目总有高下之别,优劣之分,哪一方略占优势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即便双方都下得极为谨慎,布局异常厚实,些微的差异还是存在的。

可是云扬所摆这一局明显不同。

双方从一开始,就展开激烈搏杀,全都是你死我活的白刃战;这还不足为奇,真正稀奇的是棋局一直到这第一百三十五手,双方仍旧未提一子!

这可是不可思议的结果。

明明是处处刀光剑影,步步杀机密布,却是都没有因为提子造成半点的损失或者收益。就只有随着棋局的进行,越来越是凶险的态势。

无论黑白双方乃至整个棋局,尽都笼罩在一种“退后一步森罗地狱,往前一步万丈深渊”这样的氛围之中。

你不截断我的咽喉,我就插入你的心脏!

就是如此局势!

这一百三十六手,该白棋走。

但毕先生手中捏着一枚白棋子,却是举棋不定,踟蹰难落。

“断?”随即摇头:“不行不行,在此一断,看似好棋,实则只是落入对方的陷阱之中,一旦对昂趁势反扑,不但抢断部分会全军尽墨,连带将自己的一条大龙也要一并被扯进去,兵败如山倒。”

“夹?夹不得,勉强为之,只是画蛇添足。”

“托?更不行,不过自曝破绽,自促其败。”

“飞?应招太弱,尽是予敌之机。”

“尖?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顶?更加不对,绝不可行……”

“难道要打劫?可是这样的一局棋,怎么打得了劫……没有劫材啊。”

毕先生一步步看过来的,越想越觉得黑棋实在是包藏祸心,每一步都是刀光剑影,陷阱重重。而白棋这边一路走来步步为营,埋伏无数,却已经是维系到了最极限的边缘。

是以到了现在的这一手,基本上已经到了谁先手,谁反而会落入被攻击的特殊境地!

以修行者的说法,便如两大绝世高手对阵沙场,先是鏖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进而陷入敌不动我不动,大家都不动的特异状态。

双方都是高手,都做好了完全准备,想着后发制人,期盼对方先动了,自己就可以应招破势,进而大举反攻,克敌制胜!

一招之余,足将对方逼落下风,乃至分出胜负!

偏偏双方都是森严壁垒,无懈可击的格局,将这一彼此不动的状态长久的持续了下来!

“这……这到底是谁人的棋谱?”毕先生考虑了好半天,仍旧无处落手,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无名。”云扬将棋谱放桌上,道:“这本棋谱没有任何记录相关作者的记载,也没有任何的端倪痕迹可寻,原本我还想毕先生棋道了得,或者可以想见一二。”

“这可奇了。”毕先生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能够下出此一局的棋手,棋艺堪称绝世无双,怎么会不留下姓名?”

云扬道:“这个云某人就无从得知,其实探究此棋谱原主是谁终是后话,云某之真意还是在此棋局之最终胜负。云某向来不肯妄自菲薄,对于棋道已有几分自信,但对于这一局棋,尤其是到了这一步,我当真是研究了许久许久,总觉得不管如何应对,都只会作法自毙,现在当真是一想起来就感觉脑袋疼,却又心痒于此局终局,是以四处寻觅棋道高手解我困惑,否则,哪里会找到太子这里,贸然登门求教。”

毕先生冥思苦想,道:“如此棋局,当真足以让人神魂颠倒,魂牵梦萦……”

随即又续道:“听闻公子之言,想必公子于棋道也有极深之涉猎,毕某不才,愿执白子,与公子对弈,推演可能的棋路,或可另有所见。”

说着便即落子,却是一步断。

云扬见状恍如不加考虑,即时应对,包抄,顺势一夹,已成叫吃之格。

毕先生勉力一长,差堪应对,跟着就见云扬黑子啪的一声打入白棋大龙断点要害,至此,白棋大势去矣,再无争锋之余地。

“这样不行。容我换一手。”

毕先生皱眉:“我在这里顶。”

云扬仍是不假思索的就手一托,毕先生强势打入,云扬应子一长,毕先生再断,云扬反手一打。毕先生应招反打,局势似乎大好,可是云扬黑棋乍然一飞,却是嵌入了白棋大龙之中,情势陡然大变。

如此一来,毕先生若是顾及彼方,大龙势必难免会断成两截;陷入空前被动。但若是力保大龙不失,却需要连落三手才能保得完全;这边便不免被对方大占便宜;最保守估计,目数也要损失五目以上。

这样的高手对弈,休要说五目,便是半目之差,也足以影响胜败,如何敢损?

顾此失彼,进退不得,此法显然仍是不能成行。

“这样还是不行……再换。”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里,毕先生接连转换了七八种行棋走法,但无一例外全都被云扬悉数灭杀,白棋无一不败,无力回天。

“若是如此,白棋……岂非是绝无希望可言了……”毕先生冥思苦想:“但下方为何标注着白棋胜?”

云扬道:“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依书所示,这一局棋到这里,应该是白棋一方下出了一手绝世好棋,定鼎胜局,进而克敌制胜,所以才断在这里。”

“但现在的问题却在于,我找不出那一手。”

毕先生点点头,道:“合该如此,换做我制作残棋棋谱,也会这么做法,但白棋这手定鼎胜局之招,究竟是下到了哪里呢?”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目注棋盘良久,苦苦思索,半晌无言。

好半天后又换了另一个方向,斜斜的关注棋盘,从不同角度观视之,希图能够看出更多的端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毕先生此举显然是想要将自己思想抽离棋盘,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可是许久之后仍是毫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