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之外,还有骑兵的战马也都呈队列状一队队出来,也不知怎地,平日里欢脱的战马众似乎也感到今日隐约的肃穆氛围,纵使置身在这等激荡的响动声中,战马尽都异常的驯服!
就在那低沉却激昂的歌声里,所有玉唐军队,无论步兵骑兵,尽都摆出来的是一个个尖锥阵型!
呈三角形的尖锥战阵。
这种阵势的唯一的作用就是进攻,全然不行防守仅止于进攻的战阵,唯有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之时才采用的冲锋战阵。
同时亦是最极端,最为决死的战阵!
一队铁骑阵营中,十二个半大的小子异常的显眼,他们亦是整齐的排列成一列,犹自稚嫩的脸上,丝毫不见踌躇茫然,唯有满满的毅然决然。
这些稚嫩的小伙子正是云扬当日养伤的那个小山谷之中的那群小子,一个不少,全员都在。
上官灵秀,秋剑寒,傅报国之前曾郑重说过,要好好照顾他们,尽可能护住他们。
事实上,这次撤走队伍原本是包括他们的,然而在走的时候,连铁骑主官都出面让他们撤离,再三阐明他们是玉唐未来的希望寄托,此时撤走非是怯懦,非是退缩云云……
然而无论怎么做思想工作,这十二个少年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走。
“既然为男儿身,便当为国征战!”
“值此国家危难之秋,若是我们惜命,便也不会来了。”
“我们是来杀敌报国的,不是来被照顾的!”
“你们若是一定要赶我们走,我们就自己组队,自行冲阵,总之我们不会走,我们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死在这里!”
十二个少年,异口同声,字字铿锵。
最后,是王定国一锤定音:“都是好汉子,让他们留下吧!”
好汉子,与好孩子,虽然只得一字之别,然而个中含义却有着天壤之别。
所有军中男儿,前都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
对这几个少年,都瞬时更加亲切了起来。
之前,他们对这些个少年人,有照顾,有关怀,甚至还有稍稍的妒忌,一群半大孩子,懂什么疆场厮杀,不知道动辄就是生死一发么,浪费了那么些好马,而且居然还需要人照顾……赶紧走人是正经!
然而现在,却唯有袍泽情谊,足堪将后背交托的至大信任!
现如今,十二个少年随队出战,单只是从外表看来,已经是合格的铁骑,与旁边的同袍,并没有半点差别!
他们同样抱有必死之心,决战之意,他们亦是合格的玉唐兵士,不堕玉唐军威!
……
傅报国罕有的换上了一身金甲,昂然出现在中军位置。
不知道算不是是天从人愿,连老天爷也乐见玉唐顺利出战,连日的大雪,终于停止。
在久违的阳光照耀之下,傅报国金盔金甲,闪闪发光,如同神祇一般,威势无两。
“战鼓!”
傅报国一挥手,沉静下令。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蓦然响起,传声悠远。
随即……
“咚……咚……咚……”
又是三声鼓响。
“咚咚咚咚咚……”
连绵的战鼓声,这才以毫不间断的方式接连响了起来。
一声声鼓点,便如是沉闷的击打在心头的响动;让胸中热血,就那么随着激扬战鼓声逐渐的炽热,奔涌,直至沸腾!
随着战鼓的渐次激扬,玉唐每一名兵士的脸上都似乎发出了光。
他们身形仍自静止的不动,然而握着兵器的双手,却逐渐的收紧,执兵更稳。
所有的战马虽然尽都难得的安静,全无动作,但每一匹都是直直的竖起了耳朵,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甚至,都不曾摆动尾巴这下意识的动作。
唯一动作就只有两眼目视前方,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即化身离弦利箭,往赴最后的战场。
对面。
黑骑如潮水,缓缓涌现。
东玄兵士亦是刀枪闪亮,煞气冲霄。
显然,战歌也采取了最强硬最极端的正面迎战方式。
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用我最强的战力,远胜于你的综合战力,将你最后的反扑直接碾碎!
这也是我对于我对手的最大敬意。
或许,这是此世仅有的一次最大敬意!
咚咚咚……
东玄方向此际也有战鼓声隆隆响起,几乎在同时,一声嘹亮的战马嘶鸣,从东玄战阵之中乍然响起,下一刻,马蹄声亦随之骤起。
一骑神骏至极的白马,泼刺刺地冲了出来,马上端坐之人如同傅报国一般亦是一身金甲,威武不凡,一路疾驰一直冲到两军阵前,突然间震声大呼:“傅报国!”
来人正是东玄临时主帅战歌,竟自亲身到了阵前。
彼端,傅报国端坐马背,鹰隼般的目光看着战歌,却没有答话。
在双方不下数万人目光聚焦凝注之下,战歌大声道:“傅报国!你我一直战斗到现在,虽然各有立场,各为其主,生死搏杀。但这战场,却也是我们军人的最大荣耀所在!”
“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乃是双方的最后一战,战歌特意前来,向傅帅致意,亦为傅帅送行!”
随即,战歌一挥手,沉声大喝道:“酒来!”
东玄军阵之中,即时有两骑齐出,送上酒囊。
战歌径自接过酒囊,又拿出来一个酒杯,亲手斟满了酒杯,一举手,扬声道:“傅帅,此战不论谁胜谁负,犹是后话,然而军人决死沙场,终归军人本分,我在此敬你一杯,也敬我自己一杯。此战终末,若是我死,更无怨言。若是君亡,则请,若有来生,能为知己!”
说完,战歌一仰头,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如是接连三杯,战歌痛快喝完,一抹嘴,又自大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出来与我喝这一杯酒,所以,我直接自己喝了。此番生死战前三杯酒,却是痛快,痛快!哈哈哈……”
就这么出来,用这样的方式来敬酒,尽显军人无惧生死的本色,更兼倍显其气度胸襟,战歌这一手,无论是否出自真心诚意,都可说是玩得极为漂亮。
这样做还有一个结果,又或者说战歌此举的最大目的所在,便是最大限度的削弱玉唐军队已经满盈的士气,同时将东玄这边的士气,以一种充满此战必胜的自信方式,空前鼓舞了起来。
战歌眼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得色。
寒山河在遥远的后方看到,却自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双方立场迥然,更已经到了这等关头,何必还要耍这些小聪明小伎俩?
你以为傅报国会让你好过?
这般班门弄斧,名帅之前玩心计,只会徒劳无功,甚至作法自毙!
现实亦全然如寒山河预料的一般,玉唐这边傅报国霹雳一般的声音轰然响起。
“战歌!”
“你这把来敬的三杯酒,本帅毫无兴趣。因为刚才你所说的话,傅某半点都不欲苟同!更有几句心里话,不吐不快!”
战歌道:“傅帅请说当面。”
刚才他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全部都顺畅无阻的说完了;傅报国半分都没有打断。
如今,傅报国要说话,他若是打断,便会显得自己太没有大将风度,将刚刚营造起来的自信必胜氛围瞬时打破,至少也是效果大减。
傅报国哈哈大笑:“战歌,你刚才说,各有立场,各为其主,不得不战;这句话,前半句,傅某不否认,的确是各为其主,各有立场;然而后一句,不得不战云云,却难以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