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樘负气离开镇北公府之后,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那个小厮就追上他,压低声音警告他:“公子,您今天在镇北公府的表现很不符合主子的意思, 您怎么能负气离开呢?”
孟樘转头看向这个皇帝派来的小厮,虽然这小厮平平无奇的面容上充满了恭敬之色, 语气也是恭敬的一口一个‘您’的称呼他, 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人话语里的警告与不屑。
这个小厮看不起他!
孟樘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自尊心很强的孟樘本想发火,但考虑到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条狗背后的主人他惹不起,只能忍了下来:“刚才严氏和孟元嘉的话你没听见吗?他们都明确的表明不欢迎我去了, 我还舔着脸留在那里做什么?”
对于孟樘强烈的自尊自傲,这小厮只觉得可笑, 他恭敬的道:“公子,哪怕镇北公把您往外打了出来,为了主子, 您也得爬进去。”
孟樘脸色扭曲了一下,咬牙道:“你说什么?”
小厮面对孟樘的怒火半点不惧,淡淡的道:“您可别忘了主子交给您的任务,若是完不成,您不会想要知道后果的。”
孟樘脸色忽然一白,或许是与皇帝第一次接触时,皇帝表现得太温和,让他一时间忘却了皇帝的威严与强势。
现在经过小厮的提醒, 孟樘不免想到自己若是坏了皇帝的事,皇帝会怎么收拾他……他一个平民,唯一能抱住的大腿就是皇帝了,若是连他抱的大腿都要收拾他,又有谁能救他呢?
孟樘沉默了半晌,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我会办好的。”
他郁郁不乐的回了自己的宅院里,原本清冷的只剩他一个人的宅院,如今有了好几个伺候的下人,杂草丛生灰尘遍布的宅院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孟樘走进来之后却并不觉得舒心,因为他刚从华美又大气的镇北公府回来,跟镇北公府比,他这小破屋又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儿子啊,你回来了!”林氏匆匆的迎出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双手和他身后小厮的双手,见两人都是两手空空的回来,脸上控制不住的流露出失望之色。
怎么去了一趟镇北公府啥也没拿回来呢?
在林氏的心中,她觉得镇北公府那肯定是金山银山遍地,随便扣一块石头带回回来都是值大价钱的。
结果孟樘好不容易去一趟,居然啥也没拿?
孟樘看见林氏,就想起刚才元嘉说的话,心情烦闷之下对林氏没有半点好脸色:“你来做什么?又来打秋风?我都说过了,我是不可能养你夫家一家子的。”
林氏也不满的道:“那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能不管?”
孟樘心性凉薄,可不是会轻易被生母以孝道压制,他毫不在意的讥讽道:“我还是你亲儿子呢,当初你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他们只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妹,又没见过几次,你还指望我善心大发不成?”
林氏以己度人,也觉得孟樘不可能养弟妹,于是就道:“我可是你亲娘,你得孝顺我,不然我就去官府告你!”
孟樘半点不惧,还怂恿道:“那你去啊!你去告我之前,正好宣扬宣扬你抛弃亲子的行为。正好我养母挺喜欢我的,说不定我还能再回到镇北公府呢!”
林氏见这唯一的威胁都不管用了,顿时有些无措,她也不可能真的把这个唯一出息的儿子给得罪死了,立马软下了态度,干嚎不下雨的开始对孟樘哭穷。
孟樘心情烦躁,不耐烦多跟她纠缠,叫一个丫鬟拿一串铜钱给林氏,把人打发走了。
一串铜钱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了,林氏美滋滋的拿着钱就回去了。
林氏回家的途中,忽然被一个年轻的女子给拦住了,这女子面上蒙着面纱看不清长相,但伸手就递给林氏一锭银子。
林氏下意识就把银子接到手中,咬了一口,看着上面的牙印欢喜不已,看着年轻女子问道:“这银子真的给我?姑娘有啥事尽管吩咐!”
年轻女子语气冷漠的道:“这锭银子只是定金,我只要你每日去孟樘家中闹腾,不管是哭诉他不孝也好,找他要钱也罢,反正你就是要闹腾得他不得安宁。”
林氏愣住了,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姑娘,我这么做会败坏我们家名声的。”
那年轻女子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的手中。
林氏双眼就只看得见银子了,一叠声的应道:“没问题!我保证给姑娘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名声算什么,能有钱重要?名声又不能当饭吃!
林氏这样的小老百姓可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在乎名声,撒泼打滚闹事她最在行了。
当她咬完第二锭银子,再抬头看向年轻女子时,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那年轻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林氏也不在意,她宝贝的将银子塞到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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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樘在小厮的催促下,打算厚着脸皮再去镇北公府一趟。
结果一大早,他还没吃完早膳,就听见门外剧烈的敲门声,还有林氏标志性的大嗓门:“儿子啊,快开门,你快开门啊!我是你娘啊!”
孟樘皱着眉放下手中的筷子,示意一个下人去开门。
林氏进门后,就毫不见外的坐在孟樘的对面,伸手直接抓起一个水晶饺子吃了起来,看得孟樘眉头直跳,食欲全无。
“你能不能不用手抓?”
林氏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说道:“窝似泥娘,次东西还要泥管?”
孟樘冷着脸看着林氏抱起粥盆呼噜噜的喝个饱,等她吃完了,一桌子精致的早膳也糟蹋得一片狼藉了。
林氏用自己那黑得发亮的袖口擦了擦嘴巴,对孟樘说道:“我今天来是要钱的,我是你亲娘,你得给钱孝敬我。”
孟樘冷冷的道:“没钱,出去!”
若是以前,林氏还可能为了以后能继续从孟樘这里讨好处放软态度,但这次她可是拿钱办事,当即就又哭又闹:“不孝子啊!老娘当年十月怀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你这么一个孽障,早知你今日如此不孝,当初还不如把你溺死在尿盆里!苍天无眼啊,这么一个不孝子,怎么就让他被人养大了呢?我要去官府告状,官府不给判,我就去告御状……”
周围皇帝派来的下人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撒泼打滚又哭又闹的泼妇。
孟樘气得脸色铁青,在这么多下人的围观下林氏丢人现眼到了极点,连带着他也丢脸极了。
他只得咬牙切齿的道:“行了,别嚎了,丢人现眼!我只给你一两银子。”
林氏立马收声儿,跟没事人似的从地上爬起来,“一两银子也行。”
孟樘掏出一两银子给她,本想借此把人打发,没想到林氏忽然发现自己在有人的地方同他闹,反而比平时低声下气讨好来钱要快要多,尝到甜头的林氏又开口要钱了……
这次孟樘就不肯给了,林氏不光是在他宅院里闹,还跑到大门口去坐着哭诉儿子不孝,不认亲娘,亲娘遇到困难求他借点钱也不肯……
这世道以孝为天,父母可以打死子女,但子女却不能还手。多得是父母不慈,周围人却不许子女不孝的例子。
林氏抛弃亲子改嫁固然会有人指指点点,但若是孟樘不肯孝顺生母,那绝对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了,被人戳脊梁骨的。
元嘉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着自己小厮绘声绘色的转述林氏在孟樘家门口大闹的场景,心情舒畅的笑了起来:“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林氏这样的人一旦缠上了可就甩不掉了。
孟樘为了安抚林氏给了她不少好处,就算之后没人花钱让她去闹腾孟樘,她为了从孟樘手里拿好处也会主动去做的。
于是元嘉吩咐道:“既然她从孟樘手里拿到了好处,那么尾款就不必给她结了。”
想到林氏抹黑镇北公府的话,元嘉现在还有点心疼送出去当定金的两锭银子呢。
孟樘有林氏纠缠着,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无心来镇北公府搞事,镇北公府也能平静的度过这段守孝时期。
元嘉被皇帝下旨夺情,孝期间依旧任官,他在兵部看似只是一个左侍郎,但实际上右侍郎也被他发展成了自己人。
兵部尚书就被自己的左右手架空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皇帝忍了一段时间,又忍不住了。
元嘉得知镇北军的军饷被克扣了三分之二后,立刻去户部找户部尚书要钱:“李大人,克扣军饷的事情可不能随便做啊,不然容易引起军队哗变的。”
户部尚书听着元嘉这隐含威胁的话语,心头苦笑不止,他又何尝想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但皇帝下了圣旨,他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因为孟樘那边被林氏纠缠得迟迟没有动静,皇帝等不及的想了一个馊主意,克扣镇北军的军饷。
皇帝一想到三十万镇北军的军饷是他发的,结果军队是效忠孟元嘉的,还有二十万镇北军驻守在京城外威胁他,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把军饷给扣了,看孟元嘉能从哪里去搞钱给麾下军队发饷银。
然而皇帝还没为自己力排众议做出来的绝妙主意高兴多久,就被元嘉找上来,直白无比的威胁道:“陛下,您克扣镇北军军饷,若是军队哗变,微臣也控制不住局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