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给孟樘举办认祖归宗的仪式,当然不可能真的在镇北公府举办, 他只是在镇北公府请宾客们做个见证, 宣布从此以后孟樘不再是镇北公府的人了。
甚至因为元嘉还在孝期,就连宴席都没开, 只是特殊时期特殊事情,特事特办了。
只不过镇北公府在孝期内让养子认祖归宗, 都等不及出了孝期,这种特殊情况无疑是令人心里犯嘀咕的。
但广发请帖邀请宾客, 以及为孟樘举办认祖归宗仪式, 都是以老夫人的名义办的。
前任镇北公去世, 严氏身为妻子需要居丧, 元嘉身为儿子需要守孝, 但老夫人身为母亲就没有这些限制了,以她的名义办这些事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孟樘要认祖归宗还得回他祖上的祖居地去, 仪式相当繁琐,在镇北公府只是简单做个认证和宣布。
因为镇北公府的面子, 前来参加宾客不在少数,就连当今皇帝都派了年仅十岁的大皇子代他前来参加。
皇帝不敢不派代表来, 担心孟元嘉会趁这个机会结交朝臣,但也不敢亲自来, 唯恐孟元嘉会突然对他不利,于是他就把自己年仅十岁的大皇子派来了,反正他一共有三位皇子。
大皇子年龄不大但挺早熟的,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很有皇家气度, 不过在面对元嘉时,一想起出宫前父皇对他的叮嘱,就忍不住有些气虚了。
听父皇那话,好像这位新任镇北公惹不起啊!
大皇子纠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元嘉的时候,实际上元嘉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现在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乐意给了,更别提皇帝这个才十岁的儿子了。现在镇北公府与皇帝之间可以说就是表面君臣,实际上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皇帝想灭掉镇北公府,元嘉为自保也不可能如原主父亲那样对皇帝忠心,放弃手中军权不是自保的方式,而是丢掉唯一的武器束手就擒,将自家性命寄托于敌人的仁慈上,太不靠谱了。
倒不如放手一搏!
元嘉只是象征性的跟大皇子行了个礼,把大皇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他就端着一杯茶安静的坐在一旁,真正出面招待宾客的还是老夫人这个邀请人。
孟樘和林氏一家子作为主人公倒是姗姗来迟,元嘉有些不悦的看向孟樘,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孟樘在被大管家警告过后,现在看着元嘉心头下意识就升起几分畏惧,慌忙解释道:“二哥,我不小心耽搁了时间,都是因为……”
元嘉打断了他的解释:“好了,不用解释了,准备准备就开始吧!”
元嘉看向跟着孟樘身后瑟瑟缩缩的林氏一家子,林氏的现任丈夫不敢来,来的只有元嘉亲口说过一定要来参加的林氏本人和林氏改嫁后所生子女。
林氏改嫁后生了三子一女,儿子多了真就不稀罕了,孟樘这个改嫁前与前夫生的儿子在她心里就没有丝毫分量了。
不过林氏后来生的三子一女跟孟樘站在一起,区别就很大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娘生的孩子,这四人更多的还是继承了父亲的相貌特征。
元嘉看了林氏等五人一眼,什么都没说,跟林氏计较倒真显得像是镇北公府仗势欺人了。
他伸手点了一个丫鬟,叫她来招待林氏等人。
孟樘和林氏等人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这些与镇北公府打过不少交道的人家以前都是见过孟樘的,没想到这次再见到他,孟樘却从镇北公府三少爷变成了一个父死母改嫁的平民。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其中不乏熟人,孟樘只觉得脸上燥得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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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氏也悄悄的从后院走出来看了看这边的情况。
严氏第一眼就看见了孟樘,想到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幼子如今要离自己而去,又不禁红了眼眶。
她挪开目光,看见了孟樘身边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想到元嘉与她说的今日会请孟樘的生母和同母异父的弟妹们一起来,猜到这个妇人便是孟樘的生母林氏了。
林氏因为操劳看起来比严氏要苍老很多,不像是一个辈分的人,实际上林氏年龄比严氏还小几岁。
严氏收回目光,不愿再看,转身又回了后院。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上前,对众宾客说道:“今日请大家来的原因,大家也都清楚。”
老夫人看向孟樘,叹息道:“孟樘父亲为我儿亲卫,忠勇仁义,为救我儿逝世,其母改嫁,仅余他一襁褓小儿无依无靠,我镇北公府将其收养,充作嫡子教养多年,却也不能真抢了别人家的儿子。今日,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孟樘听得暗自咬牙,从今日起,他就真的与镇北公府脱离了关系,没了镇北公府三少爷的身份,京城里有几个人看得起他?
林氏则是不敢抬头,不管是改嫁后丢下儿子不顾,还是抹黑镇北公府抢她儿子,这些话都被老夫人直白的说了出来,扒了她的脸皮,让她怎敢抬头?
元嘉站在一旁听着老夫人的宣告,心里悄悄为老夫人点个赞。
虽然他清楚老夫人并不是想要报复孟樘什么,只是想在众人面前表明,这些年镇北公府从来没有对不起孟樘,今日也并非是他们镇北公府要赶人走,而是正儿八经的让孟樘认祖归宗的。但老夫人的这番话还是戳中了林氏和孟樘母子俩心头痛处。
老夫人讲完话后,看向孟樘,对他说道:“樘儿,你过来。”
孟樘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低低的喊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见他不叫‘祖母’,也不在意,伸手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锦盒交给孟樘,说道:“你父亲当年父母双亡,沦为孤儿,主动卖身给我镇北公府,不过我们从未拿你父亲当做奴仆看待,这是他的卖身契,就交给你了,你给你父亲祭祀时,将其焚烧了罢。”
孟樘脸色霎时一白,或许在不相干的人看来老夫人此举乃是大义,不把孟十三当家仆看待,但在孟樘看来,老夫人此举是对众人宣告他孟樘就是一个奴仆之子!
这比亲卫之子的身份还要低贱!
孟樘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掌心掐出八个月牙印记。
按捺下心头的羞愤,孟樘还是伸手从老夫人手中接过那个锦盒,他并不敢耍脾气的拒绝,只能自己憋屈到内伤。
在镇北公府参加完宴席之后,就是元嘉亲自带着孟樘去他亲生父亲孟十三的墓前祭拜,然后认祖归宗。
孟十三虽然是孤儿,但并不是身世不明的孤儿,他只是年幼时被父母从老家带到京城来落户,家中生意本来做得红红火火的,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孟十三父母皆意外去世,只剩下年幼无知的孟十三一个孩子。
老家那边的族人与孟十三父母关系远,都快出了五服,孟十三父母死后老家族人也没有人来,家里的生意也被人侵吞,家业被夺,孟十三流落街头,后来卖身入了镇北公府。
到了孟樘这一代,他与孟十三老家那边的族人是已经出了五服的,但追根溯源那里还是孟樘的祖居地,孟樘认祖归宗,少不得要回去一趟。
元嘉派自己身边几个亲卫送孟樘回了一趟祖居地,让他的族人将他的名字记上族谱,正式认祖归宗了。
一系列仪式下来,等孟樘再回到京城时,都翻过年去了。
这一年时间在京城的风向早就变了,没人再议论孟樘这个假的镇北公府三少爷,本来都做好了回来承受舆论压力的孟樘心里还有些怅然若失。
像他这样自命不凡的人,受不了别人的嘲讽,更受不了别人的无视。
他走的时候是身为京城人们话题中心人物走的,回来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就跟一个普通平民来到京城一样,毫不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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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元嘉早早的就从兵部下班回家了。
他现在有孝在身,但皇帝为了安抚他特意夺情允许他在朝任职,不过他却不必与同僚去饮酒作乐,下了班就能准时回家休息。
这一年来元嘉表现得十分安分,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心,只在兵部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兵部侍郎。
只是每当皇帝提出让驻扎在京城外的二十万镇北军北上时,元嘉都会找借口推脱。
那二十万镇北军就仿佛一把利剑悬在皇帝的头顶,让他寝食难安。
皇帝发出圣旨派人去紧急召来各地军队勤王护驾,然而一直到现在也不见一兵一卒入京,急得皇帝又是连续十几道圣旨发出去,可每道圣旨都如石沉大海,宣旨的天使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帝再傻也知道有人对他派出去的那些求援之人动手了,他的圣旨压根就没发出京城之外。
而这个动手之人,皇帝想也不想就认为是元嘉。
奈何元嘉表现得非常老实安分,皇帝根本抓不到他的半点把柄,想要调查元嘉截杀天使的罪证,也没能查出半点指向镇北公府的证据。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发现朝堂上作壁上观的朝臣似乎越来越多了。
刚开始还有很多朝臣会在他的示意下弹劾镇北公府的拥趸,只是随着多次弹劾失败,愿意听他这个皇帝的话继续弹劾镇北公府的朝臣越来越少了。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皇帝心中很慌,他能感觉到朝堂上的暗潮涌动,但却不知该如何解决。
他想求助于自己麾下重臣,但皇帝又怕这些重臣也被孟元嘉给收买了,或者是想当中立的墙头草,说不定他前脚问计该如何除掉孟元嘉,后脚孟元嘉就收到消息率领二十万大军逼宫了。
皇帝能清楚的感觉到,勤王军队迟迟不来,他在朝堂上的威信越来越弱了,反倒是孟元嘉的话语权越来越重,哪怕他极少发表意见,但他一开口就很少有人会反驳他。
种种一切,都让皇帝仿佛看见未来自己变成一个泥塑傀儡,或者干脆被孟元嘉一刀砍下脑袋的可怕场景。
皇帝不甘心就这么认命,他又暗中派几个心腹太监带着他的诏令偷偷摸摸的混出城去……
下班回府的元嘉刚进书房,就看见书桌上有一封密信,拆开一看内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这皇帝还不死心,让几个太监躲在运粪车里出城,亏他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