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
诚王府。
一身深蓝锦袍三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房的书桌前:“永州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你们都看了吧?”
站在书房里的几个幕僚恭敬的道:“王爷,我们都看过了。”
其中一个头戴羽冠的幕僚说道:“不过这个日月楼,我们的情报中以前确实从未听说过,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另一个幕僚接着道:“王爷, 属下认为, 这日月楼来历神秘,绝不可小觑, 宋家请来做护卫的那一支黑甲骑兵是堪比王爷麾下虎锋营的精锐!这样的精锐之兵都能被轻易聘用, 就说明日月楼还有不少这样的黑甲骑兵。”
诚王沉吟半晌, 说道:“你们说, 本王是不是也能花钱请日月楼的人帮我呢?”比如刺杀死对头, 或者拿日月楼的精锐当炮灰帮他打仗。
“王爷此言有理, 只是日月楼的联系方式,我们还没有查到, 只能通过宋家来联系日月楼。”
“王爷, 属下以为, 这顺宜府宋家应该不是简单的聘请日月楼的精锐骑兵做护卫, 否则怎么我们查不到日月楼的半点讯息, 区区一个宋家却能联系上日月楼呢?想必这宋家是日月楼放在明面上的棋子。”
本来想直接把宋元嘉抓过来审问出日月楼讯息的诚王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自己的幕僚刚刚那话说的很有道理,宋家能在安王的觊觎下坚持这么久都不被吞并,肯定是背后有日月楼撑腰。
没有日月楼做靠山的宋家只是普通豪商, 有钱但是没有保护这份家财的实力,是许多势力眼中的一块大肥肉。
但现在宋家傍上了神秘的日月楼, 便是强如诚王这样的藩王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那么宋家暂时就不能动了……
诚王吩咐道:“那就派人去请宋元嘉来诚王府,记住,不得冒犯!”
不仅不能冒犯, 还要努力示好。毕竟日月楼这样的神秘组织,谁知道其隐藏了多少实力?
而且据说安王遭遇的刺客就是日月楼的刺客,那样来无踪去无影的强大刺客若是盯上他,诚王自认为自己可能也会日夜不得安眠。
因此诚王派人去请宋元嘉时,同时还派人帮济州府的宋家商会分部解决了麻烦,相当于是隔空对宋家示好了。
不光是诚王,其他势力也不约而同的这样做了。
从永州府离开之后,元嘉的车队还没抵达下一个宋家商会分部时,他就收到了各大商会分部传来的消息。
元嘉看完传信之后忍不住笑了:“这倒是意外之喜啊!”
宋家商会分部当地的势力主动帮忙解决麻烦,元嘉刚开始就有点惊讶,但随即一想,猜测应该是跟安王一样被他随口胡诌出来的日月楼给吓到了,这些势力的此举除了示好也有试探之意。
元嘉对各大商会分部一一回信,让他们安然接受,不必惶恐不安。反正能有多理直气壮就做出多理直气壮的样子,虚张声势的把那些势力都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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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出了意外状况,元嘉就没必要亲自一个一个的商会分部去解决问题了,他只需要派几个人代替他去清理蛀虫即可。
他本人就带着李慎等人回顺宜府了。
他刚回了顺宜府,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收到顺宜府知府张大人上门拜访。
以前只有宋家给张知府送钱行贿的份儿,张知府哪儿会主动上门拜访?
元嘉一听张知府破天荒的主动上门,就知道肯定另有所图。
他起身去迎,张知府是一个四十多岁挺着大肚子长相油腻圆润的男人,两撇小胡子在说话时一翘一翘的:“宋贤侄!今日本官来得匆忙,没打搅到贤侄吧?”
来者不善!元嘉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张大人说笑了,您是顺宜府的父母官,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哪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张知府坐在元嘉的对面,宋管家适时的送上热茶,张知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终于说到正事儿上:“贤侄啊,本官今天来,是想与你宋家背后的日月楼谈一谈雇佣的事情……”
宋家背后的日月楼?
元嘉心中一愣,他之前只是随口胡诌一个日月楼来忽悠安王的,现在这消息都传到顺宜府来了?就连张知府竟然也觉得日月楼肯定存在,还是他宋家背后的靠山?
哪怕心底掀起万丈波澜,元嘉表面上也是不动声色的听张知府说完了。
原来张知府主动来宋府找元嘉,是想聘请日月楼的精锐骑兵去清扫顺宜府外的劫匪山寨,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政绩好往上升一升官。
张知府在顺宜府做了十年的知府了,一直没挪窝,就是因为他贪图享乐接受贿赂毫无政绩,这人就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是当今张太后的族人。
不过元嘉觉得,张知府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聘请日月楼的雇佣兵为自己刷政绩,实在是太巧合了,巧合到让他不得不怀疑,张知府或许是被谁推出来试探宋家和日月楼的。
元嘉含笑道:“张大人,您想聘请日月楼的骑兵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日月楼的人价格都很贵……”
张知府一挥手,一副老子不差钱的壕样儿:“价钱不是问题!”要是花钱就能升官,他恨不得氪金升上天!
可惜张知府是外戚,不被朝中某些文臣党派所容,即使花钱打点也没法在毫无政绩的情况下从知府的位置升上去。
元嘉随口报了一个惊人的价格,张知府眼角抽了抽,但还是故作淡定的答应了下来:“那不知日月楼的人什么时候来?”
元嘉笑道:“张大人放心,等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找上您的。”
张知府留下定金,然后被元嘉送走了。
元嘉回来坐在面前这定金面前盯了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钱赚不赚?当然要赚啦!一边赚钱一边忽悠那些势力,为宋家赢取更多的发展时间,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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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以日月楼的名义把手下训练的那些宋家军派出去剿匪,宋知远后来也知道了。
宋知远就过来问他:“哥,这样不会暴露我们的底细吗?”
元嘉平静的道:“只是让他们练练兵。”他当然不会真的就是光冲着钱去的,这也是光明正大练兵的机会。训练得再好的军队也需要见见血才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宋知远又问道:“哥,我听说那什么日月楼……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家什么时候投靠了日月楼了?”
在元嘉那里打听不到什么,就有人从宋知远这里旁敲侧击,宋知远就很奇怪了,宋家啥时候投靠了日月楼?日月楼是个什么组织?
不过宋知远也是个腹黑的,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宋家与日月楼的关系时,虽然他自己也是内心无比懵逼,但他面上却是高深莫测的神秘微笑不语,让那些试探的人自己脑补了一大堆。
元嘉对自己人当然不会忽悠,他忽而一笑,道:“训练基地那边不是有一座放哨用的木楼吗?我觉得那木楼昼可见曜日,夜可见皎月,就叫日月楼如何?”
宋知远:“……”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什么日月楼就是他哥信口胡诌出来忽悠人的。
宋知远点了点头,认真的竖起大拇指:“真是个好名字!”
然后宋知远出门在外与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们聊天吹牛时,他就装作无意间的透露一点日月楼的神秘莫测与强大势力,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有神秘莫测的日月楼做靠山,那些藩王势力是没一个敢做那出头鸟对宋家伸手了,反而对宋家生意多有照料。
几年时间过去了,朝廷中的局势越发严峻,党争严酷,张太后与小皇帝重新宦官,朝臣与宦官争锋相对,为反对而反对,从来不考虑天下百姓的生死存亡。
东北之地发生大旱,无数百姓颗粒无收,朝廷苛税毫无减免,卖儿卖女不过等闲,难民无数,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如人间地狱。
即使顺宜府距离东北大旱之地尚远,元嘉也听说了灾区百姓的艰难处境。
他心中一叹:“天下要乱了!”
果然没过多久,东北之地掀起了最大的一次百姓起义,数个城池被乱军涌入洗劫一空……
天下大乱自此而始。
朝廷还在为了派谁去镇压叛乱起义军而争执,一直争了半个月,又丢了几个城,才勉强选定让安王去平叛。
因为有人参报安王蓄养私军,其实藩王蓄养私军的事很多官员都心知肚明,只是默契的没人管而已,因为小皇帝就是个傀儡,这些朝臣背后都有某位藩王的影子。
但当有人把安王蓄养私军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了,张太后怎能不忌惮安王?于是以张太后为首的外戚宦官势力就要求让安王去平叛,还是朝廷不给一兵一卒的让安王去平叛。
这明摆着就是想削弱安王的势力,安王不是个能隐忍的人,他最得力的谋士许先生又被元嘉派人给暗杀了,没人劝阻的安王直接掀桌子,扯了反旗,迅速控制住永州府又攻下了附近的一个府城,正式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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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宜府,元嘉听说安王直接造反了,还有些惊讶,他收买人去找一个御史举报安王蓄养私军,是为了让张太后对付安王,削弱安王的势力,没想到安王竟然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他本以为安王还会再忍一忍,忍到天下乱象更明显了才会举旗造反的。
不过安王提前造反倒也更好,为王前驱的货色罢了。
元嘉收到了安王派人来雇佣日月楼骑兵的消息,显然安王是想用日月楼的兵力来帮自己打仗。
这可跟张知府那种雇佣日月楼兵力清剿劫匪不同,元嘉是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的,于是他果断的以出去行商的名义,带着宋知远去了山里的训练基地。
安王派来的人,只能扑一个空。
训练基地里还真的专门修建了一座精美的三层小楼挂上了‘日月楼’的牌匾,元嘉和宋知远就站在日月楼的三楼朝下看着练武场上正在训练的新兵。
天下乱起来之后,暗地里扩军就更容易了,甚至有藩王明目张胆的在自己封地上征兵。
宋家只是一个小小的豪商之家,论名义与势力都远远比不上那些藩王。
因此苟起来发育,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才是王道,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宋知远看着新兵们在进行体能训练,“哥,你训练出一批又一批的宋家军,肯定不仅仅只是为了自保吧?”
元嘉淡声道:“自然。”
宋知远侧首看向元嘉,只见清俊的青年侧脸轮廓略显凌厉,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哥哥似乎自从爹娘死后就变了许多,比起以前的温和,现在的哥哥要强硬冷漠得多。
不过却也更让人有安全感和依赖感了。
宋知远微微一笑:“哥,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所以……”他歪了歪头,“别把我当小孩子一样保护了。”
元嘉转头,与宋知远四目相对,看着他清澈的双眸,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这个弟弟,真的……有点可爱。
宋知远主动提起要帮忙,元嘉自然不会放着男主弟弟这么一个优秀人才浪费不用,他把为宋家军准备后勤的工作交给了宋知远。
本来就已经接手了宋家生意的宋知远在做后勤工作方面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原剧情中宋知远投靠诚王,也是靠后勤搞得好才换来封侯。
元嘉则是开始布局‘高筑墙’了,最起码要把顺宜府经营成水泼不进的宋家老巢。
张知府已经被他送得高升回京城了,新调来的王知府背后靠山可没有张知府硬,在这顺宜府就好像是个菩萨雕像,就是个摆设,对顺宜府各大家族之间的风波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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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安王造反,长驱直入京城,引起天下大乱,各地藩王打着勤王护驾的旗号发兵京城,实际上一个个打的都是和安王一样的主意。
京城中的文武百官真正忠心于小皇帝的屈指可数,剩下的都各找出路靠山。
张太后抱着儿子慌了神,眼看着安王就要打进京城了,她竟然以小皇帝的名义发出圣旨让其他藩王救驾。
这更是直接给了其他藩王名正言顺的机会。
在各地藩王注意力都集中在京城那边的时候,元嘉已经悄悄的将顺宜府控制住了。
王知府成为了他的提线木偶,其他成为藩王钱袋子的豪强家族要么被宋家挤出顺宜府,要么就是被他所控制,自此顺宜府宋家独大。
这三年里宋家生意也由明转暗,尤其是盐铁和外贸生意,这种战略物资都不能往外卖了,全都悄摸摸的运送到顺宜府留着自己用。
别人打生打死争一个名正言顺的时候,顺宜府成为了宋家的地盘,元嘉开始‘广积粮’,默默的发展顺宜府的农业。
目前军队的后勤全靠宋家的商路购买粮草支撑,每天都是大笔银子进账大笔银子哗啦啦的流出去。
若是顺宜府的粮食足以供养宋家军,那么宋家军就不怕日后开战被人截断粮草,掐住咽喉命脉。
在元嘉暗搓搓苟发育的时候,一支从济州府来的队伍来到了顺宜府的百里范围内。
这支队伍刚靠近顺宜府百里之内,就有斥候把这支队伍的人数和战力都报了上来。
元嘉听说这是诚王派来的一小支军队,略一沉吟,还是没有把人拦在顺宜府外,而是叫人把他们放进来。
至于顺宜府内,某些不该表露在外人面前的东西,自然该好好的藏起来。
因此当诚王派来的这支小队进城后,顶多觉得顺宜府挺繁华的,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这支小队的领导者是姓方,是诚王麾下的一名小将,人称方小将军。
方小将军带着人进城后就打听宋府的位置,目的明确的带着人往宋府走去。
早就收到消息的元嘉派人在宋府门口等着。
面色冷肃的方小将军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走到宋府外,看到一群身材魁梧穿着银色铠甲手持长刀的精兵正在宋府外守着,他的气势一窒,立马偃旗息鼓了。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惹不起!惹不起!
方小将军压低了大嗓门,对守门的银甲军说道:“本将军是诚王殿下派来的,还请通禀一声!”
等其中一个银甲军去通禀之后,宋管家才开门来请他们进去。
元嘉坐在正堂等他们进来,也没说不允许方小将军的手下一起进来,因为他压根就不担心有人刺杀,看看宋府那一溜儿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别说方小将军带十几个人,就算带一百人来也是送菜的。
方小将军自己却很识趣,他只带了身边的一个副将,就他们两人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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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见到诚王派来的使者方小将军时,目光在他那年轻的大红脸上盯了半晌:“不知将军贵姓?”
方小将军答道:“免贵姓方!”
元嘉有些好奇:“不知安王麾下的那位方将军……”
方小将军脸色一冷,语气僵硬的道:“正是家父。”
“安王贼子,冤杀忠良,家父何等英雄豪杰,却冤死于安王之手。因此本将军另寻明主,投入诚王殿下麾下!诚王殿下才是真正的天下明主……”
元嘉懒得听方小将军后面对诚王吹的彩虹屁。
难怪他觉得方小将军的大红脸那么眼熟,长相特别像他当年在安王府见到的那个红脸将军,原来是亲父子啊!
方小将军吹了一通诚王多么英明神武,然后才说到重点:“王爷礼贤下士,喜爱良才,有意招揽你们宋家兄弟二人,不知宋家主何时可跟随本将军前往济州府?”
元嘉看着信心满满的觉得诚王开口招贤就没人会拒绝的方小将军,失笑道:“抱歉,方将军,宋某与家弟眷恋故土,不愿离开家乡前往济州府。”
方小将军显然没想到元嘉竟然会拒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家主此言何意?”他语气中隐含威胁,“宋家主要清楚,若是将来顺宜府被卷入战乱之中,宋家再想投入王爷麾下,王爷可就未必想收下你们了。”
元嘉淡声道:“将军过虑了,宋家这点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方小将军刚要发难,便听见门外传来铠甲碰撞声与整齐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正堂早已不知何时被一群银甲军给包围了。
方小将军额上冷汗冒了出来,语气立马软了下来:“既然宋家主无意,那么本将军这就回去回禀王爷。王爷宽宏大量,必不会与宋家主计较的。”
元嘉笑眯眯的道:“不着急,方将军在寒舍用过午膳再走也不迟!”
在一群银甲军的虎视眈眈下,这顿午膳吃得方小将军十分压力山大。
元嘉也很顺利的从他口中打探出诚王为何忽然突发奇想的派人来顺宜府招揽宋家了。
原来诚王身边多了一位能言善辩足智多谋的红颜知己。
据说那位红颜知己姓严。
据说那位严姑娘多次为诚王分析战情出谋划策,十分被诚王看重。
据说那位严姑娘已经被诚王收为侧妃,带在身边随军,如有不决之事除了咨询幕僚谋士之外,就是询问这位严侧妃。
据说严侧妃在诚王面前大力推荐顺宜府宋家宋知远……
元嘉从方小将军那里听到这些据说,立马就明白,诚王的那位严侧妃就是重生女主严思秋了。
这些年来严思秋销声匿迹,元嘉也忙于为大业做准备,把人给忘到脑后了,结果没想到这个严思秋竟然还有本事能混到诚王身边去,还顺利的取得了诚王的信任。
至于严思秋向诚王大力推荐宋知远,无非是想要让宋知远先如前世那样帮诚王登上皇位,日后再卸磨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