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结束, 三天之后才放榜。
元嘉只考了第三名,探花。
把目标放在状元上的元嘉有点失望,虽然他对名次并不是特别在意,但状元入朝就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而榜眼和探花就只能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起步品级就差了一级。
对没什么背景只能靠自己打拼的元嘉来说起步若是高一点,自然能更快掌握实权。
元嘉本以为是自己的文章不不如状元和榜眼让皇帝喜欢, 结果后来却从郑父口中得知:“陛下对你的策问十分满意, 本想点你作状元的, 但因你的相貌在本届进士之中最出众, 便点你为探花郎!”
元嘉:“……”所以说他这是长相耽误了他的前程吗?唉, 他本想靠才华, 奈何容貌太过俊美,遮掩住了他的才华!他也很无奈啊!
郑父却不觉得元嘉从状元变成探花有什么可惜的, 重要的是能被皇帝记住, 哪怕只是有零星印象, 也是非常难得。
接下来郑父与元嘉商议起婚期来, 元嘉希望能早日成婚, 毕竟他马上要入翰林院为官, 而新科进士会有两个月的探亲假,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成亲,然后带着新婚妻子回一趟家乡入族谱。
但郑父自己心里清楚, 郑澜在庄子上没有接受什么精英教育,连管家都管不利索, 之前突击学习了一个多月也不顶用,因此他以舍不得女儿太早出嫁而把婚期延后了一年。
元嘉想了想,未婚妻郑澜的年龄不大, 多等一年也好,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郑父在元嘉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之后,心中愧疚更甚,对元嘉的态度也更好了,好到元嘉心里有些犯嘀咕的地步。
元嘉身为探花郎,不必考庶吉士,直接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当他穿上那一身正七品的官服时,杨父杨母激动的围着他看个不停,心里的喜悦就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再也压抑不住了。
杨母期待的问道:“元嘉,我们什么时候回老家啊?”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炫耀了。
在京城,她实在没有炫耀的对象,满心欢喜却憋得慌。
杨父脸上也露出了期待之色,他也很想回乡祭告祖先,让祖宗们都知道,他儿子杨元嘉光宗耀祖啦!
元嘉一边换下身上的官服,一边说道:“再过几两天就可以回乡了,先准备一下。”
杨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郑小姐的婚事……”
元嘉答道:“娘,我已经跟郑大人商量好了,就定在明年十月初,秋高气爽,正是好时候。”
杨母有些失望,还要再拖一年,她儿子年龄可不小了,她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但如今杨家的事情全都由元嘉来做主,便是杨父杨母也都习惯听儿子的话,在他们看来,儿子是杨家全族最出息的人了,听他的准没错。
元嘉都做好了决定,杨母心中失望,也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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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村。
此时杨家村的人已经收到了平安县县令派人来传的喜报了,众人都知道他们村子里的杨元嘉考上了戏文中的探花郎,一个个高兴得仿佛在过年,热闹又喜庆,村民们把杨爷爷杨奶奶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三叔慢走啊!”杨三柱把一个中年男人送出门,看着对方走远,稍微松了口气。
这些天他简直忙坏了,光是待客就没个空闲时候。
自从县令亲自登门告诉爷爷,堂兄杨元嘉考中探花的喜讯,全村都轰动了,上到村长族老,下到普通村民,一个个全都上门来送礼,就连家境最贫困的也要送一条腊肉过来。
目前杨家二老年纪大了不方便待客,李氏和杨大柱的性格也撑不住这场面,因此出面待客的就是开店好几年的杨三柱。
村子里上门拜访的人都送走了,接下来就是平安县以及附近县城赶来的乡绅地主上门拜访了,杨三柱扯着张热情的笑脸继续招待这些客人。
终于等日落西山时,才算空闲了下来。
杨三柱一口气把桌子上的凉茶灌进肚子里,才算缓解了一些口干舌燥的感觉。
杨爷爷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问道:“三柱啊,元嘉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杨爷爷已经不知问过多少遍了,杨三柱还是耐心的答道:“爷爷,元嘉哥从京城回来,路上应该要不少时间,我们再等等。”
杨爷爷点了点头,又拄着拐杖朝大门口走去。
杨三柱已经习惯了,杨爷爷每次问一遍元嘉回来了没有,都会去村口看一看,等一等。虽然是做的无用功,但毕竟是老人家对孙儿的期盼,他也不好拦着。
杨爷爷这次往村口走去,心里也没抱着多大期望,不过当他刚走出院门,就远远的瞧见一群人朝自己这边走来,隐约间还能听见喧哗声,不过他耳背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很快那群人走了过来,杨爷爷年纪大了,耳背,但眼神还不错,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丰神俊美的孙子,连忙扔了拐杖,快步如飞的走过去:“元嘉哎!我的好孙儿!爷爷可把你盼回来了!”
元嘉在众人的簇拥中被杨爷爷抱住了,扑鼻而来的是杨爷爷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上传来的香皂味道,他伸手回抱了一下杨爷爷,温声道:“爷爷,我回来了,外面风大,快进屋吧!”
杨父站在旁边捡起自己亲爹扔掉的拐杖,看着爷孙俩温情相拥的感人场面,莫名有点心酸:爹啊,我的亲爹,您老人家是不是看不见您旁边杵着这么大的一只亲儿砸?
杨爷爷拉着元嘉的手,朝自家走去:“走走走,回去叫你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路上偶遇元嘉父子跟过来的村民们也识趣的告辞了,不打扰元嘉一家人团聚了。
等进了屋子,杨爷爷准备关院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俩人:“你俩啥时候来的?”
杨父杨母:“……”感情您现在才瞧见我们两个大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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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哥!你回来啦!”杨三柱见到元嘉时也非常兴奋的冲出来,然后注意到旁边杨父杨母,连忙喊人,“二叔二婶!”
杨父杨母微笑点头,总算没再无视他们俩了。
杨奶奶见了元嘉,那比杨爷爷还热情,直接把杨爷爷给赶去厨房做饭,自己拉着有出息的宝贝孙子嘘寒问暖。
杨爷爷出身贫苦,虽然家里做饭一直都是杨奶奶来做的,但不代表他不会做饭,反而厨艺还相当不错。
元嘉第一次品尝到杨爷爷的厨艺,还十分惊讶:“爷爷,您做的菜味道可真好!”
杨爷爷得意的扬眉:“那是!爷爷年轻的时候可是跟在大厨身边偷学了几手,那可比你奶奶做的……”他忽然看了一眼杨奶奶的脸色,“要不是你奶奶做的饭菜比我做的更好吃,我的手艺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派不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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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埋头吃饭,杨父倒是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了。
吃完晚饭之后,村长与族老就上门了:“元嘉啊,恭喜恭喜!现在要叫你探花大人了!”
探花大人?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
元嘉说道:“你们是长辈,直接称呼我为元嘉即可,不必客气。”
村长和族老们都还算是拎得清的人,因此元嘉也愿意敬重他们几分。
村长与元嘉商议起明日祭祖的事情,元嘉想起自己回乡之前做好的计划,便对村长和族老们说道:“大家同为杨家族人,光靠我一人终究不够。我打算出资在村子里建族学,让村子里的孩子都入学读书,若是有天赋的,就由族里出资供其科举,我将来也好有一二同族做帮手。”
村长是上过私塾读过书的,见识比普通村民多,又有元嘉这个出息的例子在前,当然明白读书的好处。
他听元嘉说愿意出资在村子里建族学,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是好事啊!全族人都要感谢你,等明日祭祖,我就当着老祖宗的面儿把这事儿公布了,让所有人都记着你的恩情!”
元嘉笑而不语,在明日祠堂里将此事公布于众,村长估计也有点防备他反悔的意思在里面。
但出资建立一个族学,这点小事他还是办得到的。而且读书使人明智,同族之人多读书,对律法多有敬畏之心,就不会在无知的情况下做出什么坑全族的烂事来。
本来元嘉还想给族里置办祭田的,只是现在他手头上的钱还不足以置办太多祭田,便打算再等等。
翌日清晨,村长就开了宗祠,将杨家族人中出了一个探花郎的喜讯祭告祖先,同时宣布了元嘉出资建立族学的好消息。
元嘉作为榜样,等于是把读书读出头的好处摆在了众人的面前,几乎是家里有孩子的人毫不犹豫的就把儿子孙子送进族学。
不仅是杨家村,就连附近的村落和平安县都受到元嘉这个探花郎的影响,入学孩童数量急剧增多,孩子的家长们都梦想着自己孩子能成为第二个杨元嘉,带着他们鸡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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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县,珍宝阁。
元嘉在杨三柱的带领下把珍宝阁转了一遍,看着里面的各种在这个时代十分稀罕的商品,还有杨三柱那层出不穷的打折、满减、买送等吸引顾客的活动,让珍宝阁的生意十分兴隆。
看着客流量,元嘉微微点头,对杨三柱说道:“你在经商方面还算有天赋。”虽然占了穿越的便利,但能把珍宝阁经营得蒸蒸日上,也是杨三柱的能力。
元嘉转头看向杨三柱,表情严肃的问道:“三柱弟弟,你确定你真的要走经商之路吗?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还可以重新入学读书的。”
杨三柱看着自己店铺里排列整齐的柜台,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确定。我经商的时候,感觉很快乐,但读书的时候却感觉很痛苦。”
他本来就不是学文科的那块料,枯燥乏味的背诵与文言文,让他抓狂,他以前逼自己努力学习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平民百姓在地里刨食。
但现在他抱上了堂兄的粗大腿,又能自己赚钱了,那么他就没有逼自己读书的动力了。
经商使他快乐!他爱经商!
元嘉见杨三柱真的下定了决心,便道:“你既然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不过前期你可能要步子放缓一点,先改农户为商户,卢家是不错的合作伙伴,一步步来。至于以后……”元嘉勾唇一笑,拍了拍杨三柱的肩膀,“以后哥罩着你!”
杨三柱心中激动的应了下来:“好嘞!元嘉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元嘉也没有在平安县多待,他把自己在京城的地址留给杨三柱之后,又跟平安县县令打了一声招呼,让他多多关照一下杨家,才带着杨父杨母去了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元嘉的探亲假就结束了,他正式入翰林院上班。
翰林院里的官员都是科举入仕的进士,但进士与进士也自然而然的分派别,比如寒门学子与世家学子就玩不到一块去,同科进士是同年,关系要亲近一些……
元嘉与同一届的状元榜眼自然而然的抱成了团,不过这个小团体很快又分崩离析了,因为元嘉和榜眼是寒门学子,状元是世家子。
元嘉又和榜眼一起加入了寒门学子的团体之中。
加入团体阵营是必然的,试图游离中立的,多半就跟翰林院里那几个勋贵之子一样,被所有人排斥冷待。
如今世家虽势大,但皇帝却更重用寒门学子,因此出身寒门的官员势力也不小,元嘉在其中还算如鱼得水。
很快他摸清楚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喜好,得到掌院学士的赏识,进而有机会被带着接触到皇帝。于是没过一年,元嘉在翰林院里就升官了,还连升两级,从正七品升到正六品,压在了同届状元的头上,因为那位状元郎还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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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
郑父在得知元嘉得了皇帝青眼升官之后,回家在家宴上就忍不住对着自家那个还是庶吉士的儿子感慨:“虽然早知元嘉有大才,但没想到他在官场上竟能如此顺风顺水,怕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有才华但混不出头的官员多了去了,郑父虽然早就发现杨元嘉此人为人处世自有章法,是个混官场的好苗子,但也没想到在毫无支持的情况下他能混得这么风生水起。
背靠郑家却混得不怎么样的郑迟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觉得自己跟杨元嘉不是同一种人,他不是那种善于钻营之辈!
郑母感觉到儿子的尴尬,连忙打圆场:“用膳!食不言寝不语,老爷在用膳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郑父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儿子,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是有一个好女婿,心里高兴!”
这回就是郑母黑脸了,本来她就因杨元嘉考中探花心里有些不舒服,现在郑父又在她面前夸杨元嘉升官有多快多快,那不是戳她的痛处吗?
郑母觉得自己不是后悔推掉了自己女儿郑湘与杨元嘉的婚事,而是后悔把这门还不错的婚事推给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她看着眉梢都透着一股欢快的郑澜,冷哼道:“老爷,那杨元嘉有本事,但您这庶女可配不上那么有本事的人!她简直就是一块朽木,学起管家来笨手笨脚的,怎么教都教不会!哪有教不会的人呢?肯定是她不认真学!”
坐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郑澜震惊的看向郑母,张了张嘴,她想说自己没有学不会,她有在认真学,只是府上下人故意给她使绊子……但她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府上当家主母是她的嫡母,那些给她使绊子的下人,若是没有得到嫡母的指示,又怎么会这么做?
郑父虽然不管内宅之事,但他能在官场上混到正三品的位置,自然不是个傻白甜。
在知道自己夫人看不惯庶女的情况下,郑父还是听得出来郑母这是在故意发作郑澜,看看郑澜那委屈不敢言的模样就知道了。
“行了!”郑父警告的看了郑母一眼,“还有三个月就到了十月,澜儿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
郑母冷淡的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现打的家具还没打好。”
女子出嫁是要陪嫁家具的,而家具是根据男方准备的新房规格来打造样式的。陪嫁的家具多少,就看男方准备的新房面积大不大了。
郑母对庶女当然不会多好心,比照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尽心尽力的准备嫁妆,打造家具都是能少就少,其他嫁妆更是表面光鲜,而压箱银子一两都没有,更别说庄子铺子田产了。
在郑母看来郑家的东西都该归自己的儿女,郑澜这个庶女要带走的嫁妆就等于是抢她子女的财产。
郑父听郑母说准备得差不多了,但他不放心,说道:“待会儿用完膳把澜儿的嫁妆单子给我过目一下。”
郑母脸色微变:“老爷这是不相信我?!”她心虚之下先发制人,“妾身为郑家操持内务几十年,从未出过差错,老爷竟然不相信我!您是不是觉得我会亏待这个庶女?”
郑父并没有被郑母唬住,他跟郑母夫妻几十年,对枕边人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当她看似越理直气壮先发制人时,就越说明她心虚。
等他要来郑澜的嫁妆单子一看,看着上面那些寒酸的东西,连个黄花梨的摆件都没有,看着就像是破落户家出嫁女儿的嫁妆。
郑父看着嫁妆单子脸色一沉,且不说郑澜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么寒酸出嫁就是丢了他的脸,郑母这么做,完全就是得罪杨元嘉!
他是想跟杨元嘉结亲,不是想跟杨元嘉结仇!本来临时替嫁一个庶女过去就很不道德了,这事只要瞒得紧,倒是没什么,问题是把郑澜嫁过去,郑家通过郑澜寒酸的嫁妆赤裸裸的表示对郑澜的不待见,杨元嘉会怎么想?
塞个不受宠的庶女打发我?这是看不起谁呢!
郑父估计到时候他赔了女儿还要与杨元嘉离心。
郑父连忙提笔往嫁妆单子上添东西,像家具之类的大件不方便重新换原材料打造了,但他却添了好几样紫檀木的摆件上去,又把自己名下的几个店铺和庄子田地添了上去。
虽然是庶女,嫁妆待遇比不得嫡女,但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那么寒酸的出嫁。
郑母在重新见到那张被郑父修改过的嫁妆单子后,险些气得一个倒仰。
因为单子上的嫁妆被郑父添了又添,竟是只比嫡女的嫁妆份例少一成而已,其中还有一个地理位置特别好的黄金铺面也给了郑澜做嫁妆,那是她打算留给自己女儿的!
然而这一次,任凭郑母如何不满,郑父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郑父毕竟才是郑家的一家之主,郑母拗不过他,只能黑着脸按照嫁妆单子上的东西给郑澜准备嫁妆。
时间过得很快,郑澜与元嘉成亲的日子快到了。
郑澜拿到自己的嫁妆单子的时候,心中也十分震惊,她本以为厌恶她的嫡母不会给她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嫁妆竟然还很丰厚!
虽然嫡母和嫡妹总是阴阳怪气的看她不顺眼,但郑澜也毫不在意了,因为她马上就会离开让她感到压抑的郑家,嫁给自己的未婚夫。
郑澜怀着期待与幸福的心情换上一身华美的红嫁衣,在元嘉的迎亲下登上了花轿,后面是一台又一台的嫁妆被家丁抬了出来。
拜天地,入洞房。
一直到绣着囍字的红盖头被掀开,郑澜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夫君。
身穿大红喜服的新郎俊美无俦,丰神如玉,如点星般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让她情不自禁的两颊飞上红晕,羞涩的低下了头。
月下云翘早卸,灯前罗帐眠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