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正在刷考前模拟卷, 每天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书房刷题,然后去私塾找李秀才批改,日子过得非常充足。
杨三柱就感觉心情很沉重了。
从现代社会穿越成古代农家子,他以为自己是穿越主角, 靠着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知识可以轻松走上人生巅峰。
然而等了解到自己身处的古代社会的具体情况之后, 杨三柱才发现自己所幻想的走上人生巅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他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他才几岁就要帮家里干活, 但他还是一个没有家庭地位可言的小孩子。
其次, 他不识字, 他不认识这个架空朝代的字, 就算他在现代是个大学生, 来到架空朝代也是文盲。
好在他有个有本事的二叔,所以杨三柱想法子用香皂搭上自己叔叔这条线, 来到县城私塾读书。
本来杨三柱还美滋滋的想着, 他一个现代大学生, 在古代考个状元可以有点难, 但考个举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毕竟古代识字率那么低, 他脱颖而出多容易啊!
然而当他真的接触到了古代的书本之后,他才意识到,古代那么多读书人连个功名都考不上不是没道理的。
光是背书就要了他的老命了!因为先生要求的背书, 那是要求把整本书都背下来,而不是现代那种背诵重点段落, 背诵名句名言!
如果不是强烈的想要摆脱底层贫民生活的念头在支撑着他,杨三柱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坚持下去。
死记硬背的背书都那么难了,结果接下来竟然还要学作诗词赋, 写策论文章!
杨三柱在知道未来科举之路的艰难之后,他心情极为沉重。
他感觉他可能不行了,他在读书科举这条路上可能没有前途的,他一个理科生,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
在思忖良久后,杨三柱来到书房,坐在元嘉身边,压低声音跟他商量道:“元嘉哥,我觉得我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不想读书了!”
元嘉诧异的看了一眼杨三柱,他费尽心思让杨父把他弄到县城来读书,现在竟然说不读了?
不过想到这些天杨三柱背书时背了忘忘了背痛苦难熬的样子,元嘉心里有点同情,但还是说道:“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不然你想回家种地吗?”
杨三柱连连摇头:“我不想种地!”他在杨家村两年多干的还是轻省活都觉得特别累,更何况是下地干重活!想想杨大柱那黑瘦劳累的模样,他就打了一个激灵,“我想经商!”
元嘉微微皱眉:“经商?你可知商人地位最低,你做小生意不要紧,但一旦生意做大了,就要改农户为商户,子孙三代以内不得科举。而且我们杨家没有靠山,做小生意糊口还行,但生意做大了,第一个打压我们的就是县里的大户!”
杨三柱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这么多,他光想着靠自己记忆里先进的知识弄出罕见的好东西卖出去,肯定生意红火财源滚滚来,想着日后大把银子入账,他也能跟卢靖那样穿金戴银下人伺候,他心里就激动不已。
然而元嘉一番话如一盆冷水泼醒了他。
元嘉不是胡乱阻止他的,说的有理有据,杨三柱有些沮丧:“那看来经商也不行,可是我读书不是那块料啊!背书背了就忘!”
“忘了就继续背!天天背,死记硬背!总能全部背下来的。”元嘉淡淡的道。
他曾经穿越某个世界为了练武,他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要防备仇人暗杀,日子过得相当苦逼,读书可比练武舒服多了。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杨三柱现在有什么辛苦的。
杨三柱苦着脸道:“背书还能死记硬背,可是作诗什么的,我完全不会啊!感觉好难!”他在现代都对文科特别苦恼,更别提在古代学作诗了。
元嘉说道:“多读别人作的诗,即使不会作诗,也能写出几首合格的诗来。虽然这样的诗匠气十足,但在科举中诗词所占比重不多,你要想考个功名,应当主攻策问和杂文。”
帖经、经义、墨义在元嘉看来只要把书本都背熟了,理解了,就完全没什么问题,这是基础知识。诗赋就比较看灵气和天赋了,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平时就下苦功,各种类型的诗赋多做一些,考试时直接用。策问和杂文才是看个人的真正水平。
然而杨三柱一脸懵逼:“策问和杂文是什么?”
元嘉:“……”忘了这小子刚入学没多久,连科举考哪些内容都不知道。
“你还是乖乖去背书吧!别想太多了,你先把千字文背熟再说!”
杨三柱乖乖的走到书桌的另一边,拿出自己的课本开始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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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时间即将来临。
元嘉准备下场一试,与他一同下场的还有私塾甲班里的一些同窗,只不过这些同窗各个年龄比他大了好多,最大的都有二十多岁了,而年龄小的也有十六岁了。
元嘉一个十岁孩子站在这些人当中,就格外令人瞩目了。
同窗还好,知道元嘉的水平有多高,其他来参加县试的考生,看到一个个头那么小的孩子也来排队准备入场考试时,都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私底下的议论纷纷不断,都在打听元嘉的来历身份,倒是没人当着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入了考场之后,元嘉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众多考生当中,他矮矮的个头也十分显眼。
主考官县令大人走进来时,一眼扫过去,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面带稚气的元嘉。
县令有点诧异,年龄小的考生他不是没见过,但他还真没在平安县见过,毕竟平安县就是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县城,几十年来就没出过一个举人,就连最近考中秀才的人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文风不盛的平安县更别提出一个神童了。
因此县令难免多关注了一下这个年幼的考生。
即使这个孩子只是提前来下场试一试自己的水平,但若是水平不够,教这孩子的先生也不可能让他下场来试一试。
县试的考试内容不多,考试难度也不高,基本上把书本都背熟吃透了,轻而易举就能做出来。
元嘉这两年日夜苦读可不是白费功夫,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这么用功,自然有极大的成效。
一路做题下来,极为流畅,就没遇见不会做的题。元嘉刷刷刷做完后,抬头看了一眼其他考生,发现其他人都还在面色严肃紧张的写着卷子,他是第一个写完的。
元嘉看了看用来计时的燃香,发现时间还非常充足,于是就把卷子检查了一遍,倒不是对自己的答案没信心,而是要检查自己有没有在该避讳的地方没有避讳。
古代在避讳尊者名讳方面看得很重,避讳分三种,国讳、圣讳和私讳,皇帝的名字和圣贤的名字以及自己长辈的名字,都需要避讳。
元嘉仔细检查了一下卷子,发现自己该避讳之处,都换了同音字避讳了,没有犯忌之处,于是就提前交卷了。
县令收到元嘉的卷子时,还对他微微一笑,很是欣赏他的模样。
元嘉回拜一礼。
县令开始阅卷,他目光落在整洁的卷面上,看着那一个个端正有风骨的字体,下意识就对写出这一手好字的考生产生了不错的好感,再看答题内容,全部正确无误,要不是其他考生还没交卷,他现在就想宣布这张卷子的主人就是案首了!
虽然他阅完卷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极为高兴,他治下的平安县出了这等神童,必将在科举中有出色的表现,若是能考个举人,那就是他的政绩啊!
县试考完,宣布成绩之后,元嘉对自己拿到案首的位置并没有多欢喜,只是县试案首而已,平安县的这些考生真的没一个能打的,考第一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很快就把心思放在四月份的府试上,只有考过了府试,他才算是童生,再考过院试,他才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了。
不过元嘉自己稳得住,身边其他人却稳不住。
那些或考过或没能考过的同窗们羡慕又嫉妒,李秀才这个老师也十分欣慰。
而杨父杨母就是狂喜了,第一次考就是第一名,童生妥妥的!甚至还能大胆的幻想一下儿子一次性考过院试,拿到秀才功名!
当天晚上,元嘉就看到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比过年时还丰盛。
被杨母禁酒的杨父还整了一小壶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眯着眼幸福的抿了一口:“哎呀!今个儿真是高兴!咱儿子出息!哈哈,我就说把儿子送去读书是好出路!”
“你少喝点儿!”杨母叮嘱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元嘉和杨三柱,“来,你们多吃菜,今天菜多,多吃点儿!”
杨三柱给元嘉道贺:“恭喜元嘉哥得中案首!祝你接下来府试院试也都是案首,成为小三元!”
元嘉微微一笑:“那就借三柱弟弟的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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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县试后,元嘉又在家里刷题刷了两个月,李秀才帮他找了许多往届的考题给他做,让他一时倒是不愁学习资料的问题。
四月份府试开始,元嘉提前几天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府试就是由知府主持考试了。
杨父亲自送元嘉去府城参加府试,路程倒是不远,他特意租了一辆马车带着儿子去府城。
杨父在路上赶车时,跟元嘉感慨道:“当年我出来跑商混饭吃,这条路跟着商队不知跑了多少次数闭着眼都会走了。不过这么多年来,倒是很少去府城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再去府城,竟然是送我儿子去参加府试的!”
元嘉听得出杨父语气中的骄傲与自豪,他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那爹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哪天爹你还要陪我去京城参加会试呢!”
杨父早就把科举考试的流程搞清楚了,他知道会试是举人进京赶考要参加的考试,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要是有本事考中举人,爹肯定要送你去京城考会试的!说不定我还能培养出一个进士儿子呢!”
元嘉微微勾唇:“那爹你就拭目以待吧!”
杨父笑呵呵的赶着车,嘴里还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他这辈子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妻儿过好日子?现在儿子出息了,他这个当爹心里那个兴奋劲儿就甭提了!
坐马车去府城,速度就快了许多。
父子俩来到了府城,杨父熟门熟路的带着元嘉去找落脚的客栈。
因为府试,来府城参加府试的考生不少,靠近考场的客栈都涨价了。
不过杨父一点都不心疼这些钱,宁可多花钱也要让儿子住在靠考场最近的客栈。
然后他忙前忙后的帮元嘉收拾床铺行李,饭菜也是端到屋子里吃的,动作轻手轻脚的,绝不能打扰儿子看书!
元嘉主动要帮忙,杨父都不让:“马上就要考试了,这点小事爹帮你干,你快去看书!”
元嘉无奈,只好重新把翻得起毛边的书又翻看一遍。
府试的流程跟县试差不多,只不过监考官变成了知府大人。
元嘉注意到参加府试的考生似乎年龄都不大,甚至有一个看起来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不知道是哪个县城的考生。
府试结束之后,元嘉走出考场,杨父等在外面,见了他就忍不住问道:“考得怎么样?”
元嘉答道:“感觉挺好的,应该能过。”至于能不能拿到案首,就要看运气了。
他自觉挺谦虚的,但旁边的其他考生听了,却觉得他这话太狂妄,虽然只是个府试,但小小年纪不多磨炼磨炼水平,居然在这里口出狂言?!
不少人都觉得他是年少轻狂。
然而成绩宣布之后,案首名为杨元嘉!
元嘉还能保持着镇定,杨父却忍不住激动的叫了起来:“我儿子又是案首!哈哈元嘉你又中了案首!”
周围众人纷纷目光投过来,待见到面露激动的杨父身边的少年时,都心中惊讶不已,案首竟是这么一个小孩子?而且听其父所言,这杨元嘉在县试时也是案首?
双案首自然令人高看一眼。
这时,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朝元嘉走了过来。
元嘉注意到这个少年正是他在考场中见到的那个年龄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少年。
那锦衣少年打量了一下元嘉,语气有点倨傲的道:“你就是杨元嘉?”
元嘉微微点头,“你是?”
锦衣少年脸色微变,显然是没想到元嘉竟然不认识他,他咬牙道:“我是郑迟!”
元嘉想起来,府试第二名那位就叫郑迟。
他对郑迟微微一笑:“郑迟兄不知有何贵干?”
郑迟冷哼一声:“杨元嘉,我们院试再会!”
说完,郑迟就转身离去。
杨父走到元嘉身边,看着郑迟的背影,有点迟疑的问道:“他这是……”
元嘉淡淡的道:“大概是觉得我抢走了他的案首,心中不甘,来宣战的。”
郑迟一看就是出身不凡,少年天才,意气风发,大概是想一鼓作气的拿个小三元,结果在府试这里就栽了跟头,骄傲如他当然对年龄比他还小的元嘉不服气,就跑来找元嘉约战院试。
不过元嘉完全没放在心上,不管科举考试时名次如何,等入朝为官之后,只看你是进士还是同进士,或者连进士都不是的举人出身,这功名才关乎到以后的升官,具体名次根本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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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父和元嘉在府试考完之后就从府城回到了平安县,回到家中杨父就丢下元嘉,快步去找妻子报喜。
元嘉看着杨父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就叫丫鬟去给他准备一份礼物,他带着礼物去拜访李秀才。
“先生,学生府试已经过了,也是案首!”元嘉给李秀才报了喜。
一惯严肃板正的李秀才听到这个喜讯,顿时眉开眼笑,板不住脸了,语气中带着欣慰与激动:“好!好!好!元嘉,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好好备考,争取一举拿下院试的案首,那你可就是小三元了!”
元嘉拜道:“学生记住了!”
李秀才把自己搜集到的往届院试考题拿给元嘉,忽然又有点犹豫:“院试你有把握吗?你都拿下了两个案首了,若是院试没能拿到案首,错失了小三元,那也太遗憾了。不如你多准备准备,下一届再考?”
元嘉笑了笑,说道:“先生,院试要等明年,还有大半年时间呢!足够我做足准备了!而且若是等下一届,起码要等两年,两年后我都十二岁了,而本朝最年轻的秀才就是十二岁!”
李秀才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你不能等下一届!大半年后考院试时你也还不满十一岁,你肯定能中秀才,就算拿不到小三元,也是本朝最年轻的秀才!”
比起小三元这个荣誉,李秀才觉得稳稳当当的拿下‘本朝最年轻秀才’这个荣誉更好。
因为本朝疆域那么大,小三元秀才还是有有不少的,但不满十一岁的秀才却是本朝独一个!若是以后没人破掉元嘉的这个年龄记录,那么他的名气会流传得极广!
李秀才心情极好,在他看来,连续拿下县试府试案首的元嘉院试是必过的,‘本朝最年轻的秀才’这个荣誉是板上钉钉的!
他高兴的对元嘉说道:“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吃饭吧,你师娘亲自下厨,你有口福了!”
元嘉对李秀才这个启蒙恩师还是很尊敬的,想到自己已经跟杨父杨母知会过要来李秀才家中拜谢,便答应了下来:“那学生就不客气了,多谢先生!”
李秀才虽然没考中举人,但他的学问却很精深,他当年只参加了两次乡试,落第后就不再考了,因为不忍心家中妻儿老母为了供他赶考吃糠咽菜。
放弃赶考之后,李秀才就在平安县里开了一家私塾,家里条件渐渐好了起来。
虽说穷秀才,但其实秀才只要愿意放下身段去谋生,绝对不会穷。尤其是李秀才还是廪生,每月朝廷都会发粮食,廪生给童生作保也要收取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些都是来钱的路子,再加上李秀才开的私塾那么多学生教的束脩……
李家其实还是比较富裕,李秀才的两个儿子都在读书,不过他们读书没什么天赋,连府试都没过,考了两次也放弃了。
现在李秀才主要是培养自己孙子,李秀才的孙子年龄比元嘉还小不少,但据说三四岁就由李秀才启蒙了,读书的进度已经跟得上甲班那些学生的进度了。
不过元嘉在私塾里是没见到李秀才孙子的,今天倒是见到了李秀才的孙子,才八岁,是个很机灵活泼的孩子,见到他还嘴甜的喊哥哥。
李秀才板着脸纠正孙子:“你该叫师叔的!”
在李秀才心中,元嘉是他的弟子,他的儿子是元嘉的师兄,那么他的孙子就该叫元嘉师叔!辈分可比年龄重要!
李秀才的孙子对自己祖父有点惧怕,李秀才一板着脸,他立马就改口:“师叔好!”
元嘉抿着唇笑了笑,摸了摸小师侄的脑袋瓜子。
在李家用完饭之后,元嘉就回到自己家中。
他先去拜见了杨父杨母,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去书房看书刷题。
推开书房的门,见到杨三柱正一脸专注的抄书,他也没有打扰,而且放轻脚步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不过这么大一个活人走过,杨三柱还是看得见的,他放下毛笔,深深的叹了口气。
元嘉问道:“怎么了?”
杨三柱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又垂头看着自己写的一团糟的东西:“写毛笔字,好难啊!QAQ”
他万万没想到,练了这么久的毛笔字,浪费了那么多的纸墨,他的字依旧软趴趴的,一个赛一个大,被先生狠批过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