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白大褂的下摆往腿弯里面掖了一下,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水沟旁的道路两头已经布好了警戒带,一辆警车的警笛还没有关掉,忽红忽蓝的警灯在晨曦中闪耀。几个维持现场秩序的民警们低着头讨论,看热闹的群众非常激动:男人们面带惊异,指指点点;女人们则多是不忍,议论纷纷,还有个小丫头捂着脸显然哭了。
总体来说我喜欢法医这份工作:如果说和平年代大量复杂的社会矛盾是由警察直接面对的话,那么在刑侦大队技术中队,复杂的社会矛盾则最大可能地简化成了自然科学。这种转变很奇妙,我也醉心于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感觉。不过,没人喜欢半夜被人从热被窝里拉出来,我也不例外。
昨夜我睡得特别沉,值班民警打了很多次电话我都没醒过来。我给值班室换了套新被褥,老郑的那套被我塞到了床底下。干净暖和的被褥让我睡得前所未有的香,被值班民警拍门吵醒时,我才发现冬日并没有离我远去:我冻得哆哆嗦嗦,半天才扣好扣子。
报案人是王老头,每天天刚蒙蒙亮他都去拾粪。看见这个袋子的时候,王老头以为自己拣到什么了,没想到打开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连抓篱和粪筐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往家里跑。
等我们驱车赶到现场时天已经大亮,消息早在全村炸开了锅,留在现场的民警看来没制止住看热闹的群众,他们已经把现场周围的杂草踩平,足迹是想都不用想了,就连地上的一个烟头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我不明白这热闹有啥好看的。要是让最起劲的那几个人和我换个位置,十有八九会和王老头一样,一屁股跌在地上。
因为,我现在手上拿着一只胳膊,一只人的胳膊。
寒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边一株蒲公英也因风而动,摇曳出几朵残存的种子,没飞多久又停在了我的脸上。正在我想挠却没法挠,无可奈何间,它们又飞了起来,飘飘忽忽的,不知荡到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