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的人”这样直白热烈的情话听得崔楚伊心里狠狠一跳, 嘴唇微动, 不知该回什么。
男女间的那点事儿情到浓时也是正常的, 她不是小孩,更不是无欲无求。
就好比现在, 其实崔楚伊也不是那么冷静。
这么帅一个男人,三分醉意的眼里全是对自己的冲动, 夜晚静谧,耳边充满他荷尔蒙的热气呼吸,克制又吸引。
换了谁都顶不住。
可这是在奶奶家啊。
崔楚伊暗自吸了口气, 垂眸小声道:“这里不合适。”
沈暗当然知道这里不合适。
他也就是刚刚的那一秒后劲上头,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清醒了几分, 沈暗在崔楚伊头顶亲了下:
“行了, 你好好睡, 我去外面冷一冷比较好。”
沈暗转身拧门要出去, 崔楚伊忽然牵住他的手,像是有所暗示似的拽回了他。
沈暗微愣, 回头:“怎么了。”
崔楚伊有丢丢脸红, 踮起脚跟靠到他耳畔轻轻说:“等回去。”
沈暗:“……”
轻飘飘的三个字,火力却更猛了似的,惹得沈暗热血冲头,心里像钻了一万只蚂蚁,欲罢不能。
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似的, 沈暗没再说话, 笑着揉了揉崔楚伊的头, 推门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崔楚伊也上床躺下睡觉,想着刚刚那个刺激的吻,睡着时连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凌晨五点的时候,崔楚伊醒来,大概是睡前水喝多了的原因,想要上厕所。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了件睡衣出门,刚打开门,忽然看到客厅有个身影在走动。
五点的千曲镇天还没有亮,外面漆黑一片,像是半夜。
崔楚伊被这个影子吓了一跳,屏息不敢说话,开始以为是进了贼,可再仔细定睛一看,竟然是ta。
她步履很轻,身上也披了件外套,去敲了佟老太的门。
没一会,佟老太的房间亮了灯,开了门。
让崔楚伊感到惊讶的是,佟老太没有任何一点意外的神情,就那么让ta进去了。
崔楚伊不禁皱眉。
ta怎么会这个时候去敲奶奶的门?
难道是有急事要离开,去告别?
那也应该是跟自己告别啊……
崔楚伊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她去上了厕所,回来的时候,奶奶房里的灯还亮着。
刚才佟老太开门让ta进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才认识几个小时的人。
难道她们之前就认识?
可不合理啊,认识的话下午见面的时候怎么没有马上认出来?
崔楚伊想不通,狐疑地趴在门边等了好久,ta都没有出来。
无数想法在崔楚伊脑子里穿梭,她有些按捺不住,更多的还是好奇,想过去看个究竟。
蹑手蹑脚地走到佟老太门口,轻轻将耳朵附到门上,隐约听到房内有轻微的啜泣声,好像是佟老太的声音。
崔楚伊心里当即一个咯噔,马上便贴近了几分去听。
是佟老太在说话——
“我理解,要怪只怪崔源当年不是个东西,那样对你。”
田慧的声音:“也怪我太年轻,太冲动。”
佟老太随后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看到你自立自强过得这么好,我也放心了,只是孩子那……”
这句话后,两人都沉默了会。
再开口时,是田慧略无奈地说:“先让她和我亲近一点再说吧。”
听到这,崔楚伊大脑呆滞了几秒,轰地一声炸开。
第二天,大年初一。
崔楚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外面的雪终于停了,新年的第一天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她睁开眼睛,头有点沉。
凌晨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后,她几乎没有睡,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田慧说的那句话。
后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这一刻,她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
一个荒唐的,让她不知所措的梦。
崔源是崔楚伊的父亲。
小时候崔楚伊也经常会问佟老太——妈妈去哪儿了?
每次佟老太都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痛骂自己的儿子——“你爸爸不是个东西,赶走了妈妈。”
这句话崔楚伊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所以从小在她的认知里,爸爸是个混蛋,爸爸对不起妈妈。
从昨晚佟老太和田慧的对话,再结合乐巡对自己无理由的过分偏袒,崔楚伊很难不去怀疑起了一种可能。
但她不敢相信。
代入地想了很久都无法相信。
佟老太这时在外面喊崔楚伊起床。
看了眼手机,早上八点。
大年初一的第一顿早饭是务必要全家人一起吃的,意味着接下去的这一年一家人都会整整齐齐,平平安安。
崔楚伊只能暂时按下心里那些念头,换了衣服起床。
佟老太已经煮好了汤圆,桌上放了四碗,田慧和沈暗已经早她一步起了床,现在都坐在桌边。
田慧看到崔楚伊,和蔼笑着招手:“音音醒了?来,快来坐。”
崔楚伊过去从没有仔细打量,或者说从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
可如今再看,阳光穿过从大门直直照进来,映在田慧眉眼间,她笑起来的样子,好像真的和自己有几分想象。
崔楚伊茫然地,心情复杂地走过去,坐下。
脑子里好像揪着一团乱麻,不知该说什么,该给出什么回应。
田慧和佟老太丝毫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两人都欢欢喜喜地拉着崔楚伊坐下,然后各自从口袋里掏出红包。
佟老太递给崔楚伊:“给孙女的压岁钱,希望你事业进步,平平安安。”
田慧也拿出自己的,送到崔楚伊手里:
“希望音音14号的新歌上线能有个好成绩,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和小沈早日修成正果。”
崔楚伊缓缓接过了佟老太的,说:“谢谢奶奶。”
田慧的垂在半空中,崔楚伊没接,说:
“ta阿……”
可“阿姨”两个字却再也不像昨天那样能从容自然的说出口了。
崔楚伊矛盾地抿抿唇,干脆没有称呼,直接把红包推回去:
“我没理由要您的压岁钱。”
田慧一怔,以为崔楚伊是不好意思要,笑道:“既然叫我一声阿姨,又收留我过了这么一个温馨的年,你当然有理由要,快——”
田慧拉过崔楚伊的手,将红包放到她手心:“拿好。”
佟老太也在旁撮合:“快收下吧,她吃了早饭就要走了。”
崔楚伊微愣:“走?去哪?”
沈暗帮田慧解释道:“田董回国前刚刚做了手术,每天都需要吃一种药,可是昨天回来的时候忘记带,刚刚我去镇上的药店看了一圈,都没货。”
崔楚伊当即心里一提,“您做什么手术啊?”
问完又觉得自己那股忽然涌出的紧张不正常,缓了缓,像是要刻意要掩盖刚刚那一番情绪似的,淡淡说:
“我就是随口问问,要是不方便就别说了。”
“没什么大事。”田慧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扯开围巾,指着自己的脖子:“就是这儿划了一刀,把甲状腺给切了。”
崔楚伊赫然在她脖子上见到一条细细的疤痕,像一条项链。
也是这时她才想起,每次见到田慧,田慧都会系一条小丝巾,原以为是为了漂亮,没想到竟是为了遮疤。
切掉一个器官听起来好像很可怕,崔楚伊很想开口多问两句,比如是什么病,比如后续有什么影响,现在又该怎么保养。
可处于她跟田慧现在的关系,又好像没有问得这么清楚详细的立场。
崔楚伊心里很乱,强逼自己咽回想说的话,点点头,坐在桌旁默默吃起了汤圆吃。
汤圆是芝麻馅的,很甜。
崔楚伊吃的时候不时偷偷看田慧,以一种陌生的姿态重新打量她。
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的时候只觉得她干练威严,气场强大,像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女强人。
现在打量她的侧脸,眼角也如常人般蒙上了岁月留下的皱纹。
而温柔眼神里,也有自己许多日夜曾经渴望过的平凡和温暖。
崔楚伊咬着汤圆,心里默默想——真的会是自己怀疑的那种可能吗?
吃完早餐,田慧跟众人道别后离开。
阳光很好,她的背影依然有些寂寥,却比来时多了几分欢喜悦色。
田慧走后,崔楚伊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想着听到的那几句对话。
其实这件事已经比较明了了。
就跟当初沈暗就是va神一样,事实摆在眼前,不过是需要对方一个亲口承认。
佟老太在厨房里忙午饭,崔楚伊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晒太阳发呆。
沈暗拿了一个柑橘过来递给她:“在想什么?”
崔楚伊却没什么兴趣,摇头道:“不吃。”
沈暗从早上就看出了崔楚伊的不对劲,她好像藏了什么心事,人软趴趴的,没前几天那么活泼。
眼下趁着佟老太不在,沈暗问崔楚伊:
“你怎么了,起来就一直闷闷不乐。”
崔楚伊几次抬头,欲言又止,想告诉沈暗自己的怀疑,又怕他听了会笑自己异想天开。
澳洲第一零售业巨头乐巡集团的董事长是自己的妈妈?
是新年的第一场白日梦吗?
这听上去比沈家二少爷就是乐坛第一制作大佬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崔楚伊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手撑着下巴,崔楚伊呼了口气,“算了,没事。”
她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沈暗。
沈暗不解:“干什么?”
崔楚伊说:“帮我拨给你妈,我给她拜个年。”
女朋友这么懂事乖巧,沈暗笑容化开,帮她输入了杜芸的号码。
接通后,也没注意听就把电话给了崔楚伊。
满以为电话那头是杜芸,崔楚伊开口就是甜甜的一顿话:
“杜老师,我是楚伊,新年快乐!”
“祝您新的一年万事顺意,祝沈凝姐姐事业高升,还有,祝爷爷身体健康,青春永驻。”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瞬。
“?”见没人回应,崔楚伊喂了两声:“杜老师,您在听吗?”
那头却冷不丁冒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杜老师不在。”
崔楚伊头皮一麻,顿时惊恐地看向沈暗,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告诉他——
完了,是你爸接的电话!
沈暗马上做了个【把手机给我的】动作,可崔楚伊没动。
因为沈柏年在那边说:“你的话我会转告给杜老师和老爷子他们听。”
崔楚伊:“谢谢,谢谢叔叔。”沉默几秒,气氛有些尴尬冷场。
崔楚伊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再见把电话挂掉的时候,沈柏年忽然开口:“就没别的要说的了?”
崔楚伊一愣:“啊?”
沈柏年这话听着有点不大乐意。
崔楚伊怔怔反应了几秒,这才猛地想起,背了很久的祝福语竟然漏了未来公公沈柏年!
她一个激灵,赶紧纠正:“当,当然有啊。”
有模有样地清咳两声,彩虹屁式祝福及时送上:
“我重点要祝的就是叔叔您,祝您今年万事大吉,心想事成,六六大顺,福星高照,跟杜老师幸福美满!”
崔楚伊一口气将自己会说的祝福语全都拎了出来。
几秒后,电话那头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看似威严,细听又似伴着轻微笑意。
简单明了地回了一句话,沈柏年便挂了电话。
崔楚伊握着手机有些发懵。
沈暗推他,“我爸说什么了?”
崔楚伊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望着他讷讷道:
“你爸说——‘也祝你一帆风顺。’”
崔楚伊重复了一遍仍觉得不可思议:“你爸竟然会祝我?我还以为他要怪我勾走了他儿子呢。”
沈柏年的转变沈暗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看似很有原则,其实嘴硬心软,三观很正。庄子衿那样的人,是他最不齿的。
与庄子衿一比,崔楚伊的低调和坦诚立见高低。
抿着薄唇,沈暗把剥好的一瓣橘子塞到崔楚伊口中:“我早就说了他会对你改观。”
崔楚伊嚼了两口,好像成功攻克了一个大难题似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见她情绪好转,沈暗缓了缓,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艳艳的红包。
崔楚伊:“……”
咬着橘子的嘴巴顿住:“干什么?”
沈暗回得有几分不自然:“给你的压岁钱。”
???
崔楚伊吐出一颗籽笑了,“喂,只有长辈给晚辈压岁钱,你这是在占我便宜吗?”
沈暗故作随意道:“好歹叫了那么久的哥哥,不能白叫。”
好像有点道理。
崔楚伊掂了掂,压岁钱分量还挺重。
她笑眯眯地接过红包,靠过去在沈暗脸颊亲了一下:
“那就谢谢我的好哥哥啦~”
沈暗看着崔楚伊开心偷看压岁钱的样子,嘴角也轻轻扬了扬。
早上起来的时候听到佟老太和田慧在那说,别家孩子小时候过年都能收到一堆长辈的压岁钱,捧着红包互相攀比。可崔楚伊从小到大只有佟老太一个人给压岁钱,永远是巷子里最少的那个。
尽管这样,她却特别懂事,从不跟人攀比,每年的压岁钱都存起来,十八岁离开家的那年给佟老太买了一台大彩电。
沈暗听到的时候,心特别疼。
当时就在心里默默决定,在未来的每一年,他都要给崔楚伊压岁钱,告诉她——
从此以后,世上会多一个人,像奶奶一样爱着你。
-
崔楚伊之后没有再提过有关田慧的任何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家三口平淡幸福地在家里度过了新年假期。
临走的那天,佟老太亲手熬了枇杷露,还买了很多特产,帮崔楚伊收拾行李,在一旁叮嘱她:
“嗓子不舒服了就喝点枇杷露。”
“平时跟小沈好好处,别吵架。”
“要是遇着事了就打电话给奶奶,别总自己扛着。”
佟老太就像所有舍不得孩子离开的家长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崔楚伊都认真听着,安慰她:“您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懂得照顾自己。”
佟老太笑:“好好好。”
顿了顿,老太太好像犹豫了很久似的,这些天闷在心里没说的话终于还是开了口:
“音音,奶奶问你。”
“嗯?”
“如果你妈哪天突然回来了,你要认回她吗?”
“……”
老人家其实没什么心眼,想试探却不懂遮藏,一句话问得几乎快要公然说破一切。
崔楚伊动作一顿,眼眸垂下。
在旁的沈暗亦没有出声,等着她的回答。
安静了几秒。
“算了吧。”
崔楚伊声音低低的,自嘲地笑:“二十多年没管我,这时候回来认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崔楚伊记得曾经问过田慧有没有孩子,她说有。
几十年了,她在澳洲或许也已经有了新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崔楚伊这些年在佟老太的教导下从没有恨过这位母亲,但——
也确实没什么感情。
大家都过得挺好,并没那个必要去打破现在的状态。
佟老太还想说下去,崔楚伊却以车在外面等为理由,匆匆收拾了行李,不再回应。
佟老太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需要时间去适应,个中内情也需要慢慢陈述给孙女听,便也没有继续强求问下去。
之前崔楚伊回来的时候是乐巡派的车,现在因为和沈暗一起离开,便没有通知乐巡的人来接,而是直接上了沈家的车。
司机早就等在了巷口,和佟老太道别后,崔楚伊和沈暗双双带上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一起低调地离开了院子。
两人坐上车,出发往江城。
新年假期结束后,距离新歌发布就只剩两天的时间。
这些日子一心放在陪伴家人上,崔楚伊有很多天没有上网,返程路上她本想睡会,人都已经躺在沈暗身上了,却怎么都睡不着。
干脆打开了微博,想看看网友们最近对自己的讨论和关注。
随便浏览了会,崔楚伊发现自己的粉丝们都在翘首以盼新歌的发布,超话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排队打卡,几个粉头也已经做出了漂亮的应援方案。
一切都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崔楚伊看完长舒一口气,看来休假的这十天,网上很祥和嘛,没出什么幺蛾子。
她仰头,正想报告给沈暗听这个好消息,男人的手机响了。
沈暗注意到了原本要跟自己说话的崔楚伊,告诉她:
“彦青的电话。”
崔楚伊点头:“那你先接。”
崔楚伊头枕在沈暗腿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线条完美的下颚,还有说话时微动的喉结。
男人最性感的地方。
崔楚伊看了几眼,突然想摸一摸沈暗的喉结,手刚悄悄地抬起,不知陆彦青说了什么,沈暗声音明显不悦地一沉:
“他们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崔楚伊微愣,赶紧收回了手不敢胡闹。
沈暗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吓到了崔楚伊,手覆到她头上,安抚般揉着她的头发。
顿了顿,放缓语气问那边:“那开的什么价?”
几秒后,沈暗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
“不用管了,让他们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