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晏酬已所说的不会叫自己成为祁云渺的负担,便是要同她一道上路,一道前行的意思。
祁云渺恍然大悟。
一道前行,这倒的确不是她的负担了,
甚至晏酬已对外头的经历,比她要多的多,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好事一桩。
但是……她要答应和晏酬已一道上路吗?
这事情太突然了,祁云渺道:“晏酬已,此事我得好好想一想。”
“好。”晏酬已对于这答案,似是意料之中。
他温柔道:“你且回家去,好好想一想,我说过,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便定会说到做到。若是你愿同我一道上路,那我们便结伴最好,若是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我也会去找寻我自己的路。”
同样都是承诺,晏酬已这回的承诺,终于叫祁云渺再没有觉得有任何的压力。
她欣慰地看着他,用力点点头,道:“那好,你等我好好思索一番,不日之后,定给你答复!”
“好。”
晏酬已安静地看着祁云渺,抓着她的双手,纵然再有不舍,但到底还是缓缓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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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晏酬已约定好之后,祁云渺回到家中,对于他提出的事情,便当真深思熟虑了许久。
和晏酬已一道出门的利弊,她其实已经全都知晓了。晏酬已可以帮助她,教导她许多走南闯北的知识,两个人结伴而行,一路上也会更加安全。
但弊端就在于,和晏酬已一同出门的话,祁云渺无法保证,他们同行的路上会不尴尬。
毕竟如今晏酬已对她的心思,她已经是全盘知晓了,那万一路上再有今日这般的情况,祁云渺便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思来想去,在屋中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结果,便只能在第二日天亮之后,去征询了一番自家阿娘的意见。
沈若竹听到晏酬已打算陪着祁云渺出行时,略有惊讶。不过旋即,她便觉得晏酬已的想法其实不错。
虽说已经答应了祁云渺出去闯荡,但到底她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十六岁的生辰礼,还尚未正式度过呢。
沈若竹自从答应了女儿独自出门之后,便一直在考虑,是否在她前几次出门时,为她再聘两位武婢,贴身保护着,以防万一。
但若是有了晏酬已,那她的担忧,便全部可以迎刃而解了。
晏酬已的出行经验十分丰富,自小跟随着他的父亲走南闯北,遇事处理的方式,也都比祁云渺老道了不知道多少。
祁云渺跟着他出门去,她很是放心。
只是……祁云渺和晏酬已两人之间对于彼此的想法,沈若竹也是知晓的。
“你怕同小晏之间尴尬?”沈若竹问。
祁云渺点了点头。
沈若竹便了然,祁云渺如今的处事原则,应当都是跟她学的。
对于同自己有好感,但她却没有什么情谊的人,沈若竹素来都是保持着干脆利落的态度,不喜欢的人和事,那就全部都算得清清楚楚才好。
祁云渺学着她的样子,也不想要同任何人欠下任何的情债,是以迄今为止,便和每一个曾同她表达过心思的人都要划清界限,说得越明白越好。
孰不知,这世间的许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用单纯的界限便理清楚的。
当初建议祁云渺同晏酬已快刀斩乱麻的是沈若竹,如今建议祁云渺给他一个机会,与他同行的,还是沈若竹。
“渺渺,你需要通过小晏去明白,什么对你而言,是真正的喜欢。”沈若竹道。
什么是真正的喜欢?祁云渺想要反驳,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呢?她只是迄今为止都没有遇到自己真正有男女之情的那个罢了。
“是吗?”沈若竹对于女儿的心思,不说能窥到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九十,还是足够的。
她道:“若是你愿意听阿娘的,阿娘便建议你,和小晏一道出门试试看,一个月也好,十五日也罢,或许你便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所以阿娘的建议,还是她应该答应晏酬已试试。
祁云渺听完了自家阿娘的话,是日,捧着自己的脸颊,在屋中又坐了许久。
其实,祁云渺在晏酬已来之前的那一日,正想好了,她若是出门去,第一目的地便是扬州和姑苏,还有豫章等地。
她想将钱塘附近的山水都先转一圈。
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次出门,她也不好一来就跑太远,这样阿娘会担心。扬州、姑苏,还有豫章,都不算是太远,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和家里联系也方便。
但若是有了晏酬已的话,她便似乎想去哪里都无所谓……
她思来想去,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很好地下定决定,终于,她拖着拖着,日子便到了晏酬已即将离去的最后一日。
祁云渺要请晏酬已再上酒楼吃一顿饭,当做他的践行宴。
这是一家祁云渺自己也没有吃过的酒楼。
据说是新开的,除了做传统的钱塘风味外,这家酒楼的厨子,还擅长自己研发,做一些新式的贴合钱塘人吃的菜肴。
近来酒楼新推出的菜肴,便是一道名为西湖醋鱼的菜。
祁云渺和晏酬已都还没有吃过,是以,一上来便对其抱有了极高的期待。
“据说这道菜很是不错,我一直想来尝尝,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正好,这鱼听闻都是西湖里撒网现捞的呢!”待到醋鱼上桌,祁云渺便赶紧邀请晏酬已和自己一道尝个鲜。
晏酬已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双筷子齐齐对着桌上的鱼肉下手。
须臾过后,不论是祁云渺还是晏酬已的筷子,却都双双举着筷箸,停了下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水。
祁云渺心虚地笑了笑,心中将介绍她吃鱼的人暗自骂了一通。
“晏酬已……”杯水下肚之后,祁云渺想了想,也不打算再耽搁什么了,便正式同晏酬已说起了自己今日的正事。
“上回你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正式和晏酬已面对面道,“接下来我想要走一走江南附近的几个城池,你若是当真得空,我们便一道出发吧!”
晏酬已笑了。
他似是早便知晓祁云渺会有今日的结果,听罢她的回答,立马便又举起面前的茶盏,道:“好,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先回金陵,具体事宜,我们这几日便在信中好好商量,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你也不必太迁就我。”祁云渺道,“我之所以选择近一些的地方,是暂时也没有什么经验,独自出门不想叫家中太过担心。但我们结伴便不一样了,你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可以提出来,我们商量着,说不定我也会愿意去!”
“好!”
祁云渺都答应要同他一道出门了,那晏酬已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祁云渺的呢?
前些时日落水造成的苍白早已没有了,他自从恢复好了之后,便早早地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一说话便言笑晏晏的人少年。
祁云渺果然还是喜欢见到晏酬已如春风一般的笑意。
是骗她的又如何?背地里阴沉又如何?左不过她见到的晏酬已,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和他用完午饭之后,便送他去往渡口。
待到亲眼目睹着晏家的船只离去,祁云渺这才独自骑马,从渡口慢悠悠地晃荡回家。
自渡口回家,祁云渺挑了一条近路。
当马儿经过陵阳侯府越家的老宅时,祁云渺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定睛看着面前越家的牌匾。
自从回到钱塘后,这还是祁云渺第一次路过越家的门口。明明两家就在附近,但就是很凑巧的,祁云渺不曾再经过过。
越楼西……她看着面前的牌匾,忽而想起了他。
也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怎么样了,祁云渺想,听闻越群山在她们走后没几天便启程去了黔地,而越
楼西则是继续留在了京城,在军营之中练兵。
这对父子,是如今武将之家当仁不让的典范。
骑着马儿在越家门前停留了好一会儿,祁云渺这才甩着缰绳,继续前行。
只是马儿刚又挪动了马蹄没两步,祁云渺便见到,一侧巷子里迎面而来,也有人骑着马。
她便忍不住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看模样分明还是个少年,一举一动却皆可瞧出有军中训练过的痕迹。再看他的腰间,果然有钱塘水军的标识,祁云渺便知晓,这名少年,大抵是钱塘水军中的人。
倒是难得,能碰上水军里的人。
祁云渺和少年相视一笑,骑马擦肩,正欲离去,不想那人掠过她的身侧,却准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祁姑娘?!”只听那人惊喜道。
“嗯?”祁云渺回头,不解地看着少年。
她和这人认识吗?
“我,是我,祁姑娘!”少年见祁云渺几乎是不认识自己了,忙指着自己道,“我是从前清风堂的学生,我从前在这条巷子里被欺负,祁姑娘还帮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清风堂……?”祁云渺呢喃着,复又仔细打量起面前之人的眉眼,终于,她想起来了!清风堂!当初她在这条巷子里,的确帮过一个清风堂的学生!
那是她和越楼西在钱塘重逢的第一日,她在巷子里见到了一群学生正在欺负一个比他们都瘦弱的少年,便忍不住出手相救了。
面前之人……便就是当年的少年?
祁云渺眼神逐渐涌现出错愕,不敢相信,他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你去参军了?”她好奇问。
“是。”少年摸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道,“那日之后,便一直没有怎么见过祁姑娘,实在羞愧,今日真是难得碰到,实在多谢祁姑娘当初搭救之恩!”
“这没有什么的!”祁姑娘浑不在意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她只是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万万没想到,那少年会选择去参军。
参军好啊,参军不仅有稳定的前程,而且观他如今的身形同体魄,估计是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其实,这还得多亏了越小侯爷。”少年见祁云渺对于自己参军一事好奇,便解释道,“实不相瞒,那日祁姑娘帮过我之后,后来那群人找准时机,又将我堵在了巷子里,想要打我,幸好是越小侯爷路过,救了我。”
“什么?”祁云渺竟全然不知,还有此事。
少年便点点头,又道:“小侯爷救了我之后,了解我的困境,便主动问我要不要去参军,学一身本领,将来也好保护自己同娘亲。”
“我自然是愿意的,但说来惭愧,我和我娘皆是贱籍,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参军的。但是小侯爷说了,只要我愿意,他便可以送我入钱塘水军,我这才得以进入水军之中。”
“如今我靠自己本事,在军营中也算是有了军职,脱了贱籍,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原是如此……”
祁云渺咋舌,越楼西在背后做的这些事情,她竟一件也不知晓。
“真是太恭喜你了!”她回神之后,立马又同少年恭喜道。
“还得多谢祁姑娘和小侯爷相帮!”少年强调道。
“我没帮什么。”祁云渺摆摆手,“都是越楼西帮你的。”
“可若非是祁姑娘第一次帮了我,越家小侯爷后来也不会帮我。”少年清醒得很,道,“祁姑娘,你是好人,越小侯爷也是好人!无论如何,我都十分感激你们。”
他执意要感谢,还特地下马,和祁云渺行了礼。
祁云渺受宠若惊,实在拗不过,便只能收了人家的礼。
是日一路从越家的老宅回到自家门前,祁云渺满脑子还是惊叹,越楼西竟会瞒着她,做这等好事。
不过这好似也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
祁云渺感慨着,在自家门前下了马之后,便将马儿交给了门房,想要进屋。
门房却正好拦下她,将手中的一只木匣子交给她,道:“小姐,这是今日刚从京城送来的东西,说是相府来的,祝小姐生辰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