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酬已和越楼西好好说话,但是不曾想,这越家的小侯爷一上来便咄咄逼人。
晏酬已顿了顿,到底没有直接便挂了脸色,只听他继续笑道:“将军只怕是误解了,晏某哪里敢有这等心思,将军为边塞百姓们驱逐强敌,既是边塞百姓们的英雄,亦是天下万民的英雄,便是再借晏某十个胆子,晏某也不敢小瞧将军。只是晏某觉得,自己身为天下万民之一,受将军庇护,那便理所应当地该主动拜谢将军,以报将军为国为民之恩。”
这晏酬已,倒是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越楼西来时不知道,如今却是知道自己是小瞧人了。
“晏酬已……”他默默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问道:“听闻你是金陵晏家之人?”
“是。”晏酬已道。
“金陵晏家我知道,在上京城中也不算是籍籍无名之辈,教出来的儿子果然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不愧为首富之家。”
越楼西明面上是在夸晏酬已,但背地里却是将晏家自商贾的身份到卑微的地位,将他们面对权贵时需要低眉顺眼、阿谀奉承,全都嘲讽了个遍。
若换做是旁人,听到他这话,多少是该有点脾气。
但是晏酬已混迹上京城中,以商贾之身周旋权贵,什么难听的没听过,只见他仍旧是笑笑,将双手无声拢在大氅下衣袖中,道:“承蒙将军夸奖,不过都是些口舌盈利,与将军征战沙场的真本事比起来,晏家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
他是真的会说话,不论什么事情,都能拐到对越楼西的夸奖上。
终于,越楼西就算是再看不惯人,也不好再与他说些什么,自讨没趣。
他看看站在一侧的裴则,又想与他再说一些话。
在临走之前,越楼西曾希望裴则能够帮自己看着祁云渺,不叫她定亲。虽不知裴则是否真的有替他看着,但是越楼西知道,祁云渺在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一直不曾与人议过亲,他便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谢谢裴则。
即便他没怎么帮上忙,但是祁云渺对于裴则分外看重,他知道,自己日后若是想同祁云渺一道,那裴则这个兄长,便是无论如何都得打好关系的。
他迈步过去,正想同裴则说一会儿话,正好,祁云渺和宋青语互相欣赏完了彼此的花灯,双双走了过来。
“阿兄!越楼西!晏酬已!”只听祁云渺一个一个唤道,“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呢?我们看好了,可以进去逛街了!”
越楼西立马打消了和裴则说话的念头,转而与祁云渺笑道:“好!那我们便走吧!”
“……”
他抢话的速度真是快,裴则和晏酬已都不曾说话,便见越楼西不仅回答完了祁云渺的问题,而且还直接走到了祁云渺的身边。
他的占有意识极为明确。
宋青语身为闺中密友,站在祁云渺的一侧,那他便要站在祁云渺的另一侧。
裴则对着这般的越楼西,虽没有什么话说,但在他转过身的刹那,却直接翻了个白眼;
至于晏酬已,他自然不会在谁都可以见到的情况下,在自己的脸颊上流露出任何可供人做文章的把柄,无论何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藏在笑意底下的情绪,只有最亲近他的人,才能看得懂。
祁云渺对于越楼西的接近,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看到裴则和晏酬已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时,祁云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越楼西的意味太过明显。
她直接瞪了越楼西一眼。
可是越楼西没脸没皮,朝着祁云渺挑眉,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就算不是以意中人的身份,那他如今是祁云渺名正言顺的兄长,兄长接近自己的妹妹一些,爱护自己的妹妹一些,这有什么错吗?
这可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可笑,一开始越楼西千方百计想要祁云渺成为自己的妹妹,后来又不想她成为自己的妹妹,如今来来回回,他和祁云渺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还得感激他们兄妹的这层身份。
他大摇大摆地走在祁云渺的身边,不用接受任何的顾虑。
越楼西如此死猪不怕开水烫,那一行人便只能维持着三人在前,两人在后的秩序,默默前行了一段路。
不过片刻的功夫,元宵灯会上的人已经比适才要多了一倍。今夜上京城元宵灯会的主街在西市边上的沿河街道。纵然在上京城中,西市与东市都为百姓们常去的热闹集市,但东市相较于西市,许多东西价格都更高,更为贵人们的首选,而西市则是平价许多,也更容易还价。
入夜之后,随着无数的花灯亮起,几乎街道上每一个年轻男女的手中都提了一盏灯笼,没有的,也都站在了各色的铺子前,挑挑拣拣,准备直接买一盏称心如意的。
祁云渺和宋青语
今夜虽已经有了自己的花灯,但是却没有准备河灯,便是打算到集市上一道挑选,直接买几盏的。
“这盏如何?”
她们一路逛过了许多的铺子,皆没有满意的,正四处东张西望着,终于,晏酬已在身后举起了一盏花灯,问道。
祁云渺便回头去看,见到提在晏酬已手中的,是一只锦鲤样式的河灯。
把锦鲤做成河灯的样式,如今上京城中倒是不少见,但是晏酬已手中的这只锦鲤,明显可以看出,店家是花了心思的,精致程度与别的河灯有很大不同。
锦鲤喜庆,红红火火,既寓意着新年的红火,又极富祥瑞之意。
祁云渺正想接过晏酬已手中的河灯,仔细去看看,却听越楼西道:“锦鲤多俗气,我看倒不如这盏!”
祁云渺便又见到越楼西提起的河灯。
只见那河灯,竟是一只柿子的形状!
用柿子做许愿的河灯,倒是不多见,柿子也是喜庆和吉祥如意的意思。
祁云渺又想先接过越楼西手中的这只去看看,但是手还没碰到那盏灯呢,便听到一侧裴则的声音也响起,问道:“这盏呢?”
他话语简单,单单是三个字,便叫祁云渺凭借着对自家阿兄的信赖,回眸去看他手中拎起的河灯样式。
那真是难得,竟是一盏做成了南瓜模样的河灯!
南瓜外表橙红,也是红红火火的样式,却是少有人能把它和喜庆还有河灯二词联系在一起。
祁云渺见到这盏河灯,只觉比先前的几盏都要有新意,也叫人惊喜。
眼见着她的眸中出现了少有的惊喜的神采,晏酬已道:“要不前面再看看吧,这条街才走了不到一半,说不定前方还有更加惊喜的。”
“是啊。”越楼西难得附和一句晏酬已,道,“若是到时候不曾有更钟意的,那便再回来买它,我看店家似乎做了不少这种河灯呢!”
“……”
祁云渺寻常时候真不是个有选择困难之人,但是如今这三人一人一句,她原本做好的主意一次又一次地被推翻,祁云渺觉得,自己很是难受。
祁云渺的脑袋瓜子如同一团浆糊,适才好容易因为南瓜河灯而泛起的惊喜,也在刹那之间消弭殆尽了。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要做哪个选择,到底听谁的才好了。
她早该知道的,在答应同他们三人一道出行的那一刻,她便早该知道的。
和他们一道出门,她便别想有安稳的时候。
在面前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下,终于,祁云渺想出了应对之法。
只听她道:“阿兄,越楼西,晏酬已,我觉得灯市如此热闹,要不咱们先分开逛逛吧?”
她话一出,便见面前三人的神色,纷纷露出了些许诧异。
祁云渺便又继续道:“这样,我同青语一道,你们三个人各自为伍,到时候咱们每人都提一盏河灯,在那边的街市口会和,便看是谁买到的河灯最有新意,最为叫人惊喜,如何?”
她提的建议如此之妙,宋青语很是赞同。
但是祁云渺提这建议,本不是为了防她的,她只煎熬地等待着其余三人的回答。
终于,祁云渺见着裴则率先点了点头,道:“我可以。”
晏酬已紧随其后,道:“不愧是祁姑娘,能想出如此惊喜又独到的法子!我也同意!”
至于最后的越楼西,祁云渺同他赤|裸裸地互相对视了许久,这才听到他道:“那我必定是最快的,你们真的要跟我比吗?”
祁云渺便笑开了。
“那咱们便说好!半个时辰之后,东边街市口见!”
一见到祁云渺笑开,在场所有人包括宋青语,脸颊上全都很快又露出了欣喜的面容。
几个人便顺理成章地分开。
祁云渺拉着宋青语的手,在转身没入人群的刹那,终于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自由了,再也不用听那些人来来往往的唠叨了,她和宋青语左看右看,全凭自己的心意欣赏起各色的花灯来。
适才人多,宋青语其实一路看中了好几款花灯,奈何他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也不好怎么开口,如今终于只剩她和祁云渺两个人,她便拉着祁云渺,赶紧带她去看自己钟意的那几个。
相比起裴则他们挑选的那些河灯,宋青语看中的河灯,可谓是稀奇古怪一些,有**样式的,也有蜻蜓样式的……她自小学习丹青,在各色事物上,经常会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祁云渺听着宋青语和自己诉说各色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这些东西她们最后多半都不会买,但就算是无用功,她也很开心,只觉得和宋青语在一处的每一寸时光,都是究极难得的。
她们一路走一路逛,脱离了那三人之后,自手牵着手到手腕着手,便无论如何也没有分开。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越楼西自从和祁云渺分开之后,不过走了几步自己的路,便又直接回头,跟上了裴则的步伐。
他一手揽上裴则的肩膀,问道:“裴镜宣,你也很厌恶那个晏酬已,对吧?”
“……”
我对你们俩一样厌恶。
裴则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越楼西,一个动作往前,直接甩开了他的手臂。
越楼西却并没有将裴则的这个举动放在心上。
裴镜宣嘛,不就是这么个人吗?
他快步依旧跟上了裴则的步伐。
只是这回他没有再揽上裴则的肩膀,而是直接自己抱胸在前,振振有词道:“裴镜宣,说真的,你快告诉我祁云渺同那晏酬已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祁云渺昨日便同我说了他们相识的经过,但我总觉得没有那般简单,那姓晏的究竟凭什么能同和祁云渺如此亲近?我是她的哥哥,你也是她的哥哥,那个姓晏的却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何人?”
裴则不知道晏酬已和祁云渺之间究竟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
但是根据上回晏酬已能够陪着祁云渺去到刑场的经历,他想,只怕晏酬已也是对于祁云渺的复仇知情之人。
祁云渺对于他的友谊,的确不似寻常人那般简单。
但是……这些事情凭什么要告诉越楼西?
越楼西满脑袋困惑,裴则终于肯回头再看他一眼。
他借着四面照耀的灯光,在灯光之下掩藏着自己真实的神色,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她的哥哥,并非她别的什么人,不管晏酬已是什么人,做继兄的都没有对妹妹的所思所想全部探究到底的必要,我劝你,给她留一些独自相处的空间,她反倒会更加开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