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这日自西市回家,晚上便又收到了裴则还有宋宿的回信。
果不其然,他们都愿意抽空和她去泛舟游湖。
她便又和他们定下了十月二十的日子。
正好十月廿一,便是上京城秋闱放榜的日子,他们带着宋潇一块儿去玩,叫他快活最后一日,到了第二日,不论他的结果是好是坏,他都得好好静下来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还是祁云渺第1回 如此主动约了这般多的人出门去玩,从租赁船只开始,到船上的一应事宜,皆由她来安排。
她准备了叶子牌、麻将牌,以防裴则和宋宿会嫌他们几个小孩子聒噪,她还为他们二人贴心地准备了围棋、象棋,还有一堆的点心吃食,围炉煮茶。
等到游船的这日,祁云渺先去同宋家姐弟会和,再同裴则在湖边见面。
“阿兄!”
她下了马车,便不住朝着裴则跑去。
裴则见到祁云渺,先是微微扬起了唇角,但是在见到她身后陆续下车的宋家兄妹时,他脸颊上的笑意便戛然而止。
祁云渺没有和他说过……
还有宋家兄妹在……
“阿兄!你来的很早吗?”祁云渺迎风跑到裴则的面前,昂首问道。
“还好……”
裴则目光在看过祁云渺之后,便不住落在她身后紧跟的宋家兄妹上。
宋宿,宋潇,宋青语,一个不落。
好歹是从小沉默寡言过来的,裴则不至于没有忍住,当场去问祁云渺为何他们也在。
他花了片刻厘清了祁云渺游船的想法,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弯起了唇角,陪在她的身边。
他眼睁睁地看着宋家兄妹结伴而来,宋青语和宋潇与他见了礼之后,祁云渺便走在最前头,去到她赁来的船只。
今日为了游湖,祁云渺特地租赁了一只不小的游船,坐他们五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好歹是游湖,她还穿了一身近来新做的柿橙色齐胸襦裙,深秋了,襦裙边角全都嵌了毛领,看起来像只明快的小狐狸。
祁云渺上了船之后,便招呼其余人也都上船来。
她今日戴的头饰是从裴则上回送的头面之中挑选的几样。
因为是想陪阿兄散心,祁云渺自然便也想直接叫他见到,他送的东西,她都有好好地在用。
而裴则的确也见到了。
祁云渺回过头去,脑袋上的珠钗步摇精致又俏丽,叮当碰响,极衬她今日这身衣裳。
走起路来稳当却不失轻盈,活灵活现,极富少女姿态。
“祁云渺,你今日这身衣裳还有首饰,真好看!”裴则正欣赏着,便听自己身后有人也夸起了祁云渺。
他回头去看,见是几日不见,正结束了秋闱的宋潇。
宋潇前几日刚刚结束了秋闱,今日出门来玩,也穿得格外鲜亮,绿意盎然的一身长袍,腰间搭白玉,在深秋里,便是难得的一抹亮色。
祁云渺听见宋潇的话,回过头来粲粲笑道:“那是,我是谁!”
她真是不知道谦虚。
但宋潇听完祁云渺的话,一点儿也没有嫌弃,而是直接快走了几步,继续笑着到了她的身边。
裴则顿足,眼见着宋潇的身影将自己掠过,自然而然地便站在了与祁云渺并行的位置。
他们一齐最先到了船头甲板。
祁云渺身为此次游船的主人,需要一一照顾被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宋潇便陪在她的身侧,替她接应下走在他们身后的宋青语,还有宋宿,最后才是裴则。
裴则一路盯着宋潇,自认自己认识宋潇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殷勤的模样。
就连前段时日宋家自己办的宴会,他也没见宴会上,宋潇有多么的忙前忙后。
情窦初开的少年,有些事情根本不必明说,便是藏都藏不住。
何况裴则在上个月,才刚刚见过同样的一位少年在自己面前意气风发地坦白自己对祁云渺的心事。
“裴大哥!”
裴则上了船只,宋潇便招呼他,想要请他坐在自己安排好的地方。
那是整个游船最好欣赏风光的位置。
却也是距离祁云渺最远的位置。
裴则默了默,站在原地,道:“我坐这边就好,你带妹妹坐过去吧,难得出来游湖,你们也看看风光。”
“这……”
宋潇还想说什么,但是裴则说完话,便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靠近甲板和船夫的位置,他只能顿了下,而后便带着宋青语,坐去了里面距离祁云渺最远的位置。
游湖泛舟,这是自古以来大部分的文人墨客都觉得风雅的事情。
祁云渺其实不懂什么风雅,每次游完湖品完景,她也写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诗作,画出什么名动天下的名画来,她就是单纯地觉得,游湖能够吹风,能够欣赏湖光山色,能够和伙伴们一道放松,心旷神怡,所以她也喜欢游湖。
从前在上京城,祁云渺被裴则带着去和同窗们一道游过湖;后来在钱塘,西湖又大又好玩,祁云渺也去过不少次西湖。
“祁云渺,你这么久没回来,还记得这边地方吗?”他们的船只刚刚行了没多久,宋潇便隔着几个人,又与她问道。
祁云渺看了眼宋潇,道:“我当然记得,不过四年没回来,我又不是不长记性的!”
“是是是,你长记性,你最长记性!”宋潇乐着给她扔了一颗李子,又问,“咱们什么时候煮茶?我想喝点茶水。”
“你想煮,现下便能煮。”祁云渺见宋潇想要围炉煮茶了,便忙去搬过一侧的煮茶用具,摆在了面前的矮桌上。
裴则和她搭了把手,替她将东西摆平。
今日围炉煮茶,祁云渺也是特地研究过的,带的水是专程请人从山上运下来的山泉水。
据说山泉水煮茶,味道很是与众不同。
但是刚升起来炭火的炉子,茶水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滚开。
等茶水滚开的间隙,祁云渺便摸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叶子牌,问大家都想不想玩。
这里一共有五个人,叶子牌最适宜四个人玩,祁云渺看了一圈,宋宿主动道:“罢了,你们先玩一局,我瞧瞧情况,再看要不要同你们玩。”
“宋大哥好贼!”
祁云渺和宋宿玩笑了一句,宋宿便笑得合不拢嘴,只催促着他们快些行动。
于是祁云渺、裴则,还有宋潇和宋青语,便开始了一轮叶子牌。
祁云渺没和宋潇玩过叶子牌,宋青语和裴则,她倒是都有经验。
他们俩俩面对着面,宋潇坐在裴则的下首,祁云渺和裴则为队友。
祁云渺记得自己从前和裴则玩牌,他可厉害,十局牌里能赢八//九局,如今他们的对手是宋潇和宋青语,祁云渺以防裴则会赢的太多,叫宋潇和宋青语难堪,便提前和他小声叮嘱了,叫他不要玩得太当真。
裴则看了眼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祁云渺便权当他答应了。
他们开始玩牌。
祁云渺先手,后面紧跟着宋青语,裴则,最后才是宋潇。
祁云渺以为,自己都提前和裴则打过招呼了,那他应当不会打得太过分。
但是谁知道,第一轮,裴则便直接没给宋潇出手的机会,几乎所有的牌面到了他这里,便可以结束了游戏。
祁云渺下意识觉得不大对劲,但这只是第一轮,她就算觉得再不对劲,也说不上具体哪里有问题。
紧接着便是第二轮,第三轮……
祁云渺兴致勃勃,决定大展身手,可是每每牌面到了裴则处,他总是能直接砍断所有的路,不叫宋潇有所发挥。
当然,也没叫跟在宋潇之后的她有所发挥。
虽然她和裴则是一起的,但是他这赢得也太武断了吧!
祁云渺一连三局,也没玩出什么意味来。
第四局的时候,他们换了个位置,牌局继续,祁云渺开始做后手,接应裴则。
举起牌面的时候,祁云渺又悄悄给裴则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该给宋潇和宋青语留点余地了。
奈何她的阿兄就跟睁眼瞎似的,似乎一个眼神也没有看到。
接下来的第四局,第五局……唔,祁云渺倒是有一些参与感了,但是裴则还是赢得十分不讲道理啊!
最后,宋潇和宋青语一起,在水滚开前,没能赢下任何一局牌。
祁云渺觉得自己捉摸不透裴则的心思,不知道他为何就是不肯给宋潇还有宋青语放水。
幸好宋潇还有宋青语也都是好说话的人,他们虽然输了牌局失落,但这是输给裴则,又不是输给别人,他们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更多的抱怨。
牌局结束,宋青语便又拉着她互相剥橘子吃,她们还是要好的好姐妹。
一番游湖,以牌局作为开始,后来,他们一行人一边围炉煮茶,一边又玩了许多的游戏。
祁云渺一切都准备得很是齐全,便说是叫每一个人都宾至如归,也不为过。
最后游船泛回到岸边,祁云渺便不再和宋青语
结伴,绕路去宋家。
她打算直接坐马车回家去。
裴则亦有自己的马车。
祁云渺被裴则送上马车,上马车时,祁云渺其实还想问问裴则,为何不给宋青语他们放水,但是一想起裴则的性格,她便觉得他不放水,似乎也是合理的。
她便没问。
裴则目送着祁云渺上了马车,看着她的马车离去之后,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却见早就该乘着宋家马车离去的宋宿,此时此刻,正坐在他的马车里。
宋宿抱胸靠坐在裴家的马车里,眼看着裴则上了马车,他哼笑一声,咧嘴笑开,如同标志一般的酒窝便立即浮现,浅浅可爱。
“镜宣,你今日可是特地针对我弟弟了啊!”宋宿与裴则责备道。
“有吗?”
裴则若无其事地坐下,并不承认。
“诶,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出那小子对你妹妹的心思了?”宋宿一个激灵起了身,把脸凑到裴则的面前,问道。
裴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话。
宋宿便大笑地拍了拍裴则的肩膀:“镜宣,兄长对妹妹的爱护我知道,云渺如今成亲的确也还早了一些,但是宋潇那小子已经同我们坦白过了,他说,若是此番秋闱春闱皆能高中,他便想请我父亲母亲一道去陵阳侯府提亲,若不中,便不去。”
“你放心,他欢喜云渺,但绝对不会胡来,在科举得中之前,他也不会急着去同她提亲,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他不是当年那个混孩子了,你也得给他一点机会,是不是?”
“……”
宋宿一口气说了许多。
但是裴则听完他的话,默默地盯着他,脸上的寒气不减反增,像是一块深不见底的冰山。
提亲?
宋宿说,宋潇也打算提亲?
“…………?”
宋宿同样观察着裴则的脸色,见他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回自己的话,他脸颊上纯粹又明朗的笑意终于渐渐淡去,问道:“不是吧,镜宣,你真那么不喜我弟?”
“没有。”裴则道。
“那你为何……”
“我在想,他明日放榜,到底会不会中。”
裴则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