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觉得,最近越群山有点怪。
具体哪里怪,她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些怪。
近来祁云渺因为越群瑶的事情,往王家跑得很是频繁。
一开始的时候,她从王家回家,通常不会立马碰上越群山。
虽然越群山如今不必领兵出征,但他每日也是需要照常去校场练兵的,练兵祁云渺知道,通常一来一回就得好几个时辰。
但是她最近一段时日发现,越群山去往校场的时候少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反倒变多了。
她有时从王家回来,都能迎面撞上他的身影。
祁云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堂堂大将军被贬谪了,从今往后都不必去校场练兵了吧?可是那样的话,她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家中其他人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可言。
应该不是这个可能。
那到底是何原因?
祁云渺猜不到。
猜不到便不猜了,她的性子总是如此。
反正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越群山在家里的时候变多了,别的,她没有任何的损失。
哦,如果说对着越群山的脸,她总是习惯想起越楼西也算的话,那损失还是有一点的。
没办法,他们父子俩生的实在是有些相像。
如今距离越楼西离去已经快有一个月了,祁云渺除了他刚到凉州时,收到过一封来自于他的简短信笺,别的便再没有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在凉州过的怎么样,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虽然知道越楼西回来,她们之间便要说清楚关于兄妹还有男女之情的事宜,或许会有些尴尬,但祁云渺还是忍不住要期盼越楼西能够尽快凯旋。
是的,她期盼越楼西早点还朝,她比任何人都期盼,越楼西可以早早地平安回来。
家中十月十五这日,阿娘和婶婶们全都结伴去城外的道观上香,祁云渺平日里其实不怎么去道观和寺庙的,要去也是去给阿爹送福,但这回,难得也跟着去了一趟,只为了祈求越楼西平安。
在三清尊神面前许完愿抽签时,她抽出来了一张上上大吉的签子,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而在去过道观的第二日,祁云渺便又和裴则见了一面。
她之前给阿娘在那位为宋青语作画的画师那儿又定了一幅画,没有裴则带着她去,画师便足足拖了她近一个月的功夫,才终于派人来告诉她,可以取画了。
取画时,祁云渺喊了裴则陪着自己一道去,果然人家画师一见到站在她身侧的裴则,便立马对她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祁云渺也是无奈,她同人家画师没有交情,而裴则同人家有交情,她于是取了画,便老老实实站在裴则的身边,听他和画师说些旧话。
她听见他们聊得都是一些普通寒暄的话,等到寒暄得差不多了,画师看着她怀中抱的画,突然和祁云渺问道:“小姑娘,你这幅画,画上女子,可是真有人生得如此样貌?”
“自然!”祁云渺道,“那是我阿娘!”
画师这辈子画了不下成百上千张的人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在祁云渺刚到他面前描绘出沈若竹的五官样貌时,他便有预感,这定是个十足的江南美人。
但是预感归预感,当沈若竹的样貌当真在他根据祁云渺的描述,一笔一划跃然纸上之后,画师才意识到,这何止是一个美人,还是一个罕见的绝色佳人。
“你娘?”画师盯着祁云渺,专注地观察她的眉眼。
须臾,他笑道:“倒的确有三分相像,不过只怕你的长相还是随你爹更多吧?”
“……”
祁云渺从小到大,真不是第1回 被人说长得不像阿娘了,但是随着她慢慢越长越大,那些逐渐说她长得不像阿娘的声音已经少了很多很多。
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
“我是我爹的女儿,也是我娘的女儿,我自然是两个人都像的!”
她也不跟这位画师生气,只不过昂起脑袋来回答他的问题,整个人都焕发着当仁不让的生机。
画师没忍住笑了。
裴则站在边上,看着这般的祁云渺,也跟着笑了一声。
他去拉祁云渺的手腕,道:“好了,既然拿到画了,那我们就回家吧。”
祁云渺紧紧地昂着自己的脑袋,即便是跟着裴则走上马车,一路也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来。
直等到上了马车,裴则问道:“这般梗着脖子,不累吗?”
“……”
好吧,是有点累。
祁云渺抱着怀中的画卷,终于是松懈下来一些。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相府的马车里。
裴则看了她一会儿。
他们如今是要一块儿坐马车回去相府。
这是他们早上便商量好的事情。
今早出门前,方嬷嬷得知裴则是去接祁云渺,便叮嘱裴则,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回来吃顿午饭才行。
距离方嬷嬷上回见到祁云渺,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月了,之前四年多,祁云渺不在京城也就罢了,她见不到就见不到,如今既然在京城,那方嬷嬷便总是想着能和她偶尔再见一见。
而祁云渺得知方嬷嬷想要见她,自然也是说什么都不能拒绝的。
正好她也想念方嬷嬷的手艺,便顺理成章地跟着裴则回家了。
两人一道坐在回去相府的马车里,马车安静了有一会儿的功夫。
突然,只见裴则伸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个食盒,推到了祁云渺的面前。
祁云渺低头见到食盒的刹那,还有些不解,不知道里头会是何东西。
裴则便道:“打开看看。”
祁云渺便听话地打开了。
而她一打开,便忍不住睁大了自己的双目。
因为这食盒里装的不是别的东西,竟然满满当当,全真是吃的!
第一层是几条牛肉干和几片大块的猪肉脯;第二层则是一些果脯加上两块马奶糕和板栗糕;再到第三层,是一碗一看就晶莹剔透的桂花香露。
祁云渺看着这一层一层又一层的东西,鼻尖混合着桂花和肉脯的香味,有些不可置信地去问裴则:“阿兄,这些全都是给我吃的吗?”
“嗯。”裴则道,“肉干和果脯是从前就做好的,板栗糕和马奶糕则都是方嬷嬷早上新做的,还有这桂花香露,是她特地用今年新晒的桂花加了蜂蜜做的,说是给你解渴。”
方嬷嬷竟如此关心她。
祁云渺心下忍不住一阵感动。
这些果脯和肉脯还有糕点,全都是她从前喜欢吃的,没有错!
裴则见祁云渺抱着食盒在怀里,满心欢喜,便知今早和方嬷嬷准备的这些点心都是对的。
他笑看着她,自从在画师宅中勾起来的唇角便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
他盯着祁云渺,期待她在自己面前吃点心的样子。
但是渐渐的,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马车越行越远,裴则盯着祁云渺,发现她喜欢归喜欢,却迟迟没有动手去吃食盒当中的点心。
他便问:“怎么,如今还不想吃?”
“啊?”祁云渺错愕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裴则,“阿兄的意思是,我如今可以在马车当中吃东西吗?”
“……?”
裴则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事情叫祁云渺觉得他是完全不许她在马车当中吃东西吗?
祁云渺见着裴则的神情,悄悄抿紧了唇瓣,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在马车当中吃多了东西结果被裴则呵斥的画面。
那种事情发生过一次之后,她便再也不曾在和裴则一起坐马车时吃过任何的东西了。
而裴则在祁云渺的注视下,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初做过的事情。
是,是他,不许祁云渺坐马车时在自己面前吃东西。
他忽而有些脸热,主动伸手去捻起了一块马奶糕,递到了祁云渺的面前:“尝尝?”
祁云渺接过了裴则递来的马奶糕,还有些不可置信,裴则居然真的允许她在马车当中吃东西了。
她咬了一口糕点,这才记得和他说一声:“多谢阿兄!”
“嗯。”
裴则脸颊上终于又浅浅晕开一抹笑颜。
他注视着祁云渺将一块的马奶糕送入口中,吃了一口不够,很快,她又要吃第二口,然后,吃完了一整块的马奶糕,又去吃板栗糕。
得了他允许之后的祁云渺,便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嘴巴里一口接一口的糕点,细嚼慢咽,到相府的一路,便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裴则看得实在好笑。
一想到若是他不曾说话,那祁云渺抱着这食盒,就得忍一路的口水,看她接下来吃的每一口,他便都只觉得马车当中充满了幸福的气息。
他在最后下马车前,替祁云渺端起了那碗桂花香露,送到了她的嘴边。
祁云渺吃了一路的点心,嘴巴如今的确是有些干了。
见到裴则递来的香露,她赶紧捧起来,一口下肚,才觉得自己又通体舒畅了起来。
这桂花香露,甜口却不腻不齁,滋味恰好。
喝完了香露之后,祁云渺便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裴则,道:“又多谢阿兄了!”
这已经是祁云渺今日第2回 和他说这话了。
裴则不置可否,和她一道将食盒收拾好,便下去到马车。
祁云渺原本想自己拎着食盒进门的,但是下车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食盒便到了裴则的手里。
她便只是继续抱着自己的画,跟在裴则的身边,和他一起进去到相府。
这也是祁云渺回到京城后,第二次上相府的门。
上一次上门,她还会冠冕堂皇想要找些借口,不叫两家在外人面前为难,如今不过第二次,她便什么借口也没有了。
她跟在裴则身后,目标明确,自己今日就是来吃方嬷嬷的手艺的。
而祁云渺上回也是运气好,和越楼西一起来到相府,什么人都没碰到。
她今日跟在裴则身后,不过刚踏进门槛,便见到一身紫色官服的裴荀从屋里走了出来。
骤然相见,裴荀明显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云渺?”
“是。”祁云渺点头,回京后第一次和裴荀相见,赶忙落落大方道,“见过相爷!”
“好,好啊……”
裴荀呢喃,明明嘴里说的全是肯定,望着长大之后的祁云渺,目光之中却透满了不可思议。
似乎他没有想过,祁云渺会长得这么高,长得这么飒爽又出众,明明她以前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那么圆的一张脸蛋,满脸写满了青
涩与稚嫩。
如今应该算是彻底长开了。
孩子长开了好啊,裴荀看着祁云渺的脸颊,想,她终于开始长得有些像沈若竹了。
虽不多,但有三分像,已是不错。
他望着祁云渺,逐渐有些出神。
“相爷?”祁云渺怀里抱着画,见裴荀盯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裴荀这才回过神来。
“哦……”
他不知道为何,胡乱点了点头,看看裴则,又再看看祁云渺,问道:“你是跟着镜宣一起回来的吧?难得回来一趟,那便好好玩会儿再回侯府吧。”
裴相果然还是个好人!
祁云渺见到裴荀的那一刻,其实心底里还是紧张的。
她太久没见裴荀了,阿娘又同侯府成了亲。
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和她生气的意思。
祁云渺便郑重点头道:“打扰相爷了。”
“无事,我正好要出门,便喊你阿兄陪你玩吧。”
裴荀不仅没有朝着祁云渺生气,反倒与她和蔼地笑了笑。
祁云渺便也同裴荀真心笑了笑。
她和裴荀彼此打了招呼再见,这才转身,跟着裴则一道进屋去。
祁云渺是进了厅堂才发现的。
原本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阿兄,不知道从何时起,便省去了脸颊上的笑意,变得犹如一座深藏不露的冰山一般冰冷。
她不解地打量着裴则,想起适才她和裴荀见面时,他便似乎没说什么话,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兄,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