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云渺觉得,越楼西大抵是不想一个人坐在这里的。
可是她又觉得,裴则好像真的不想越楼西跟着他们进去后院。
她顿在原地,一时有些搞不懂,该如何平衡好这两个人才行。
她正纠结着,突然听到眼前的越楼西轻笑了一声。
“好。”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相府的厅堂里,道,“小裴大人说得对,我的确对作画不怎么感兴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掺和了。”
祁云渺诧异,这竟然会是越楼西说出来的话?他都跟着她到相府了,竟还能说出这般的话来?
她愣愣地看着越楼西。
可是越楼西还真就这般在厅堂里坐下了。
相府的下人眼明手快,立马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越楼西捻起一块点心,坐在厅堂里,就着茶水,便这般吃了起来。
祁云渺钝钝的,一时又不明白,越楼西这般跟着自己到相府里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监视她?那为何她和裴则离去,他却不主动提出跟着?
和裴则叙旧?他们也实在不像是有多少旧情的样子。
她一头雾水,不过越楼西既然都提出来不跟着他们去后院了,那祁云渺最后便还是独自跟着裴则,先去了后院。
“阿兄,我想给青语的及笄礼挑选一份礼物,可是好难挑,我这几日看了许多的琴棋书画,前几日好容易看到一幅不错的,但可惜,店家不诚实,上个月作的画,竟告诉我是前朝的,我便不想买了……”
一路上,祁云渺喋喋不休,和裴则说起了自己这几日为宋青语的及笄礼挑选礼物的事情。
裴则实在很久没有听过祁云渺这般在自己耳边说这么多的话。
她欢快的嗓音便像是树上的鸟雀,每一个尾音带着与众不同的魔力。
裴则不禁听到一半便挽起了嘴角。
祁云渺离开京城的那几年,他每年都给祁云渺写信祝贺新年,收到祁云渺的回信时,便总是忍不住,要在脑海之中想象着祁云渺说话的样子,把信读完。
一开始祁云渺写的信,内容实在很少,寥寥没几句便结束了,他的想象便也总是相当短暂,很容易戛然而止;
后来慢慢的,她的话终于变得多了起来,裴则看着她的信,一年复一年,也终于可以越发久一些地在脑海之中想象着她说话的嗓音。
他边听着祁云渺说话,边问道:“那她当初给你挑选的是什么礼物?”
“是一支牙雕的簪子!牙雕很好看,阿兄,我还是第1回 收到象牙雕的东西呢。”
“嗯。”裴则道,“牙雕大多都很精美,也不常见,尤其是象牙,价值千金,她既送你牙雕,想来是用了心的。”
“是啊,所以我也想用心为她挑选一样礼物。”祁云渺虚心道,“阿兄,我在上京城实在不认识什么特别懂画之人,便只能来求助你了。”
“这有什么,我不是之前就同你说过,若是碰到任何处理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相府?”裴则问道。
祁云渺听到裴则这话,终于敞开心扉,又同他咧开了嘴角。
她跟在裴则身后,进了他的书房。
还是那间她曾经来过的书房,就在裴则的院子里,书房三面开阔,开窗透气,屋前有几盆兰花,衬得屋中馥郁兰香,沁人心脾。
祁云渺见着裴则自她熟悉的地方去抱出一堆的画卷。他将画卷一一摆放在祁云渺的面前,介绍道:“这边是如今京城之中善绘人像的几位名家,你若是想,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直接为宋姑娘作画,你可以提任何的要求;这边是几幅前朝的仕女图,你当也会感兴趣,都看看吧,若是想要,直接拿走也行。”
“那我怎么好夺阿兄的东西!”祁云渺道,“我就是想请阿兄给我点灵感,看看我该往哪个方向去找画才是。”
祁云
渺将裴则递给自己的画卷一一看过去。
他手上的仕女图倒真的像是前朝的画风,饶是她这个门外汉,也一眼就能发现,画作间的笔触同质感,与昨日见过的那些,全都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画作,将仕女图欣赏完毕后,便又去看裴则口中那些当代画坛大家所做的一些人像。
那些人像,纵然祁云渺一个也没有见过真人,但是只要一打开画卷,基本便都立马可以想象到画像上真人所长的样子。
因为那些画像实在是太过真实了,惟妙惟肖这四个字,在祁云渺看来都不足以形容。
祁云渺看得心中惊叹连连。
她一张又一张的人像看过去,看到那最后一张的时候,才忽而停顿了一下。
因为……这似乎是她的画像?
祁云渺不确定地眨了下眼睛,看着画像上的少女。
画像上的少女,身着绿衣,发带飘红,手中提了一把弓箭,站在草丛中,一手拉弓,正做射箭的样子。
少女和她从前一般,扎着双丫髻,稚嫩的脸颊圆润可亲,一双眼睛隔着画纸,却仍旧可以透出掩藏不住的灵气,像是山野间偷偷跑出来的精灵。
她默默地盯着这张画像,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不知道这画像是裴则何时喊人画的。
裴则自柜子里找出了原本要送给祁云渺的头面。
珍珠头面有些沉,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便想,一会儿还得替祁云渺将东西拿出去才行。
他转身,见到祁云渺正盯着手中的一幅画作发呆。
见到画作一角的时候,裴则顿住了脚步,知道祁云渺看到了什么。
“那是你走之后,我喊人画的。”
他没打算将这幅画给祁云渺看。
但是她既然已经见到了,那他只能如实道。
“画的是我吗?”祁云渺回头,举着画像上的少女问道。
“嗯。”裴则道,“是你走后的第一个生辰,我喊人画的,原本想送给你做生辰礼,但是后来忙忘记了,就一直放着。”
“画的真好看,感觉比我本人还好看呢!”祁云渺赞叹道。
那还是差得远了。
裴则轻笑着握紧手中的头面匣子,看祁云渺喜欢这幅画,便道:“如今你既见到了,那这幅画便物归原主。”
“阿兄真要送给我?”祁云渺惊喜道。
“嗯,原本便是打算给你的礼物。”裴则边说着,边顺带送出了自己手中的匣子,道:“还有这,也是早便给你准备的及笄礼物,原本想在你及笄礼的当天,派人送到钱塘,但是知晓你要回京之后,我便留在身边,想着等你回来再给了。”
祁云渺明明是来给宋青语找灵感看画作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从裴则这里收到了许多的礼物。
画像、头面。
祁云渺及笄到如今,其实才不过两个月,在她及笄那段时日里,她收到了这辈子最多的首饰和金银。
她以为那些已经是全部,没想到如今还有一整套的头面在等着她。
祁云渺人生之中的第一套头面是及笄时候阿娘送的,第二套便是如今的裴则送的。
她抱住这只沉甸甸的匣子,很高兴地和裴则说了“谢谢。”
“嗯,你喜欢便好。”
裴则见她笑得是真心实意,便知道,自己给祁云渺挑选的礼物,应当是她喜欢的。
他看着祁云渺的笑颜,过了片刻才问道:“怎么样,给宋家姑娘的及笄礼物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
祁云渺原本听裴则给自己介绍的时候便偏心想要找名家大儒直接给宋青语画一幅画像,如今她见到了裴则手中自己的画像,见识到了所谓名家的水平,便是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她想找人给宋青语也画一张画像。
就和自己这张一样。
裴则得知她这个想法之后,便答应她,等他们中午在相府一道用过午饭之后,下午就带着她去找人家作画。
祁云渺兴奋不已。
事情都解决完了之后,她抱起裴则给自己的礼物,便想从他的书房当中出去,给越楼西也看看自己今日的成果。
但是裴则又喊住了她。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则终于问道:“……你们在越家过的还好吗?越楼西和越群山可有刁难过你们?”
“嗯?”裴则怎么突然会问这种问题?
祁云渺当即摇摇头:“没有,阿兄,我和阿娘在越家过的很好,没有人刁难我们。”
祁云渺的性子,裴则是知道的,她不喜欢在这等事情上说谎。
他牢牢地注视着祁云渺的眼睛,见她眼眸之中当真没有任何的躲闪与心虚之后,才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子。
裴则道:“那便好。”
祁云渺大抵也是明白了,裴则这是在关心她和阿娘,担心她和阿娘在越家会被人欺负。
她便又强调了一遍:“阿兄,我和阿娘都过的很好,你放心,若是有事,我一定会寻你帮忙的!”
她说的好听。
裴则又睥着祁云渺。
有事会寻他帮忙,那怎么想要回上京城,她们的选择是嫁进越家,而不是第一时间回来找他们呢?
不过是不想再麻烦罢了。
裴则知道,自从裴荀和沈若竹和离的那一日开始,他便再也不会是祁云渺所谓的亲人了。
若是他后来再不主动写信给祁云渺,不给她寄压祟钱,那他们之间,将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联系。
将来见面,只会是生疏的陌生人。
这一点,他一直都很清楚地知道。
祁云渺如今回到上京城,之所以还能如此同他说笑,不过是他这些年不断主动联系的结果。
总之,得知她在越家过的实在不错之后,裴则便也放了心。
两个人在书房里又待了一些时候,慢慢的,他又问了祁云渺一些她在钱塘时的问题,问她念书念的怎么样,问她习武的成果……等到日头终于转到半上午,方嬷嬷做好了糕点,来寻祁云渺了,他这才放祁云渺去见方嬷嬷,看着她们主仆团聚。
—
越楼西坐在厅堂里,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终于,等到祁云渺回来,她的怀里抱着一卷画卷,还抱着一只很大的檀木匣子,同时,身后还跟着一位老嬷嬷。
老嬷嬷满脸堆笑,一个劲地和她说着话,手中提着食盒,全都是送给她的吃的。
见到他之后,老嬷嬷便又笑着同他行了礼。
越楼西记得,那是几年前他在西市撞见祁云渺的时候跟随在祁云渺身边的嬷嬷。
叫什么方嬷嬷的。
方嬷嬷如今又跟在祁云渺的身侧,陪她说了许多的话还不够,见她吃上了自己做的糕点,又自告奋勇,要给祁云渺去做午饭吃。
她喊祁云渺坐在这里等她。
祁云渺便笑得两眼弯弯,目送着方嬷嬷离去之后,才把她给自己做的糕点分享一点给越楼西。
“快尝尝吧!方嬷嬷的手艺很好的,很多都是外头吃不到的点心。”她催促道。
唔……点心看着是不错。
但可惜,适才相府已经给越楼西上了不少的糕点,他吃吃喝喝,已经差不多填饱了整个肚子。
“你真没有口福!”
祁云渺便只能小声地嫌弃着越楼西。
不能吃糕点,她便索性又给他展示起裴则适才在书房之中给自己送的东西。
她给他看那堆完整的首饰头面,又给他看属于自己的精美画像。
“怎么样,阿兄是不是全都很用心?”她满面骄傲,眼神都亮晶晶道。
嗯,的确是用心。
越楼西看着裴则为祁云渺准备的这些礼物,对着那般的画像,又对着那般的头面,知道若是说不上心,那定是没有良心和品
味的人。
裴则对祁云渺很上心。
为祁云渺准备的礼物也全都很上心。
从前只存在于祁云渺口中的事情,越楼西今日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这一点。
他支着脑袋看着祁云渺。
原本越楼**自坐到边上,叫祁云渺跟着裴则进屋去,是想看看祁云渺会不会多在乎自己一些,坚持要带着自己进去的。
哪想他完完全全是自取其辱了。
祁云渺根本没再想带他进屋。
他只能独自在厅堂里,被冷落了一个多时辰。
坐在这里的时候,他都想好了,等到祁云渺出门来,他定要好好再给她甩点脸色,叫她知道自己的重要。
但是……他如今看着祁云渺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同她发脾气了。
他如往常一般问道:“你们接下来用过午饭,还有事情没有?没有的话我们下午就回家?”
祁云渺听到越楼西的这个问题,忽而一顿,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我和阿兄下午要去拜见一位作画的老师傅,想请他为青语做一幅画像,便如同我这幅一样的,越楼西,你到时候要一起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