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
越群山这个人,轻浮,鲁莽,不知所谓。
沈若竹是夜回到卧房之中,坐在原地生了许久的闷气,觉得自己喘息不过来。
她此生从未碰到过这般的人,从前,即便是有不少的男人对她时常露出爱慕之情,但却从未有敢如他这般大胆直言的。
他想娶她?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他们才说过几句话?他就想娶她?
沙场之上的莽夫,不过是皮囊相看两眼,便觉心动,简直草率至极,粗鲁至极。
沈若竹兀自坐在屋里,越想越气,生气的同时,还不忘推开窗户,观察一番外边的气象。
今日夜里,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她只盼着明日雨能彻底止住,那样,他们加快一些脚程,快马往青州,说不定明日夜里便能归家。
她真是再也不想见到越群山。
再也不想见到他和他手下的那些兵。
“阿娘?”
沈若竹兀自坐在窗户旁,吹着凉风。
祁云渺是何时进屋的,她全然没有察觉。
沈若竹回头,只见到女儿站在自己的身侧。
“阿娘,你怎么了?我喊了你好几声,你也没听见。”祁云渺趴在沈若竹的肩头,关切道。
“哦,没事。”沈若竹感受到祁云渺柔软的身体,这才稍稍回神,她拍拍祁云渺的后背,道,“阿娘是在想事情呢。”
“阿娘,你适才没事吧?”祁云渺问,“我适才在楼下见到,你在楼梯上差点摔了一跤,是侯爷扶住了你。”
“你都见到了?”沈若竹讶异。
祁云
渺点点头。
适才她在楼下,抬头注意到楼上的场景,阿娘走在楼梯上,差点摔了一跤,是陵阳侯越群山扶住了她。
不过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祁云渺便不知晓了。
越群山的身型实在过于高大,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她什么也见不到。
她原想立马上去看看阿娘伤得怎么样,但是后来又见到,阿娘可以正常行走,她便待到啃完了手中的兔骨头,这才上得楼。
原来是这般。
沈若竹听完祁云渺的描述,心中悬着的一根丝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阿娘没事。”她面色温和道,“多亏侯爷扶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那便好。”祁云渺抱紧了沈若竹。
这一路走来,其实祁云渺都没怎么着急想要快点回去青州。
她一路都慢悠悠的、乐呵呵的,没心没肺。
但是适才见到阿娘差点摔跤,祁云渺突然地紧张,完全明白了先前阿娘不允许自己上山的心情。
她们母女如今出门在外,相依为命,本就麻烦,受伤就是烦上加烦,阿娘不希望她受伤,她也不想要见到阿娘受伤。
祁云渺想了想,便又问道:“阿娘,我看外面今夜天色好像不错,明日若是放晴,我们便能快点回家吗?”
“当然。”沈若竹道,“今夜雨已经停了,明日天若放晴,咱们便早些出发,这样,说不准夜里就能到家了。”
“好!”
祁云渺听到阿娘这话,心底里莫名多了许多的心安。
她趴在沈若竹的肩头许久,粘了她许久,这才被沈若竹催促着去洗漱,上榻休息。
只差一日功夫便能到家,母女俩这一晚,俱是归心似箭。
奈何天不遂人愿。
第二日,虽然天不再下雨,但阴云密布的天空,没有太阳,客栈门前的泥地塌陷,湿软,根本不适合马车通行。
前去外头打探消息的护卫回来也道,因为连日下雨,这官道上的泥巴也全都软塌的不行,前方已经陷了好几辆马车,道路难行,估计至少得再等一日,才行彻底恢复通行。
她们只得在客栈里再住一日。
好歹昨日已经吃过兔子肉了,这日留下来,祁云渺也不是那么嘴馋,一大早,她便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抱着几个白面馒头啃,没什么话讲。
只是在祁云渺用完早饭后,她便发现,越家父子好似不见了。
昨日这个时候,他们应当都在外头训练才是,但是今日客栈内外静悄悄的,她以为人是走了,可是去到后院一看,人家的马匹又还在呢。
祁云渺便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直到午饭时分,祁云渺见到,越楼西和他的父亲,又拎着许多的东西出现在了客栈的门口。
他们的手中有活鸡、有活鸭,还有一看就是刚钓上来的新鲜活鱼!
这么多的鸡鸭还有鱼,祁云渺自然不会以为,他们是打猎来的。
“你们去打劫了?”她问越楼西道。
“这叫觅食!”
越楼西和越群山将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交给店家。
祁云渺跟在一旁听他们解释,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今日一大早便带了银子去附近的田庄,找了一户家里鸡鸭鱼塘都有的农户,和他们买了这些活禽。
不愧是常年行走在外的军队,经验就是丰富。
原来没有吃食的时候,还能这么做。
又有鸡鸭鱼肉吃了,祁云渺高兴得不行,立马跑上楼去,和阿娘说这件事情。
但是她激动得不得了,不知道,如今越家父子的任何消息,对于她的阿娘来说,都只是困扰。
“渺渺……”
沈若竹昨夜想了一晚上,若是今日还不能走,那她该如何面对越群山。
最后她想出来最好的方法,还是不见他,要见就只当着所有人的面见。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总不能还觍着脸,做出什么叫人厌恶又出格的事情吧?
“嗯?”祁云渺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家的阿娘。
“……”
沈若竹想要开口,告诉她别太接近越家那小子了,那小子,一看就是和他的父亲一伙的。
可是一看到女儿的脸色,她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罢了,最后一日,只忍最后一日就是了。
“没什么,就是咱们昨日吃了人家的兔子,今日又吃这些东西的话,你记得和越家的小侯爷说一声,明日临走前,咱们把钱算清楚了,不能白白吃人家的东西。”
“好!”
祁云渺应下。
她自然也知道,不能总是白吃人家的东西。
这几日在客栈里睡得都还不错,祁云渺精力完全充沛,听了自家阿娘的话,便又立马下楼,告诉越楼西,等到晚上用完饭,他们一块儿算算鸡鸭还有兔肉这些的钱。
“算钱?”越楼西似乎根本没料到,她们还有这茬。
他愣了片刻,想问算钱是不是太见外了,但是转念一想,又笑道:“好啊,算钱啊,就是这些东西都是我爹买的,你会算账吗?如今身上有钱吗?要不等夜里吃过饭,直接喊我爹和你阿娘算吧。”
“不用我娘!”
越楼西想要再帮一把自己的老爹,哪想祁云渺这回自信满满,直接拍着胸脯道:“我在学堂里学过珠算的,我可以来算!”
“……”
你在学堂里学的还挺多哈。
越楼西讪讪地笑了两下,只得装模作样从掌柜的处借来了算盘,和祁云渺算了半下午的账。
等到账终于算明白了,祁云渺便又跑上楼,去和自家阿娘取了银两来,交给越楼西。
她是真的不嫌麻烦,也不怕累。
越楼西握着那算的清清楚楚的银两,心下大抵清楚,自家父亲是遭遇到了什么。
但他能帮的都帮了,若是人家实在不愿,他倒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帮了。
他掂弄着手中的银两,问祁云渺道:“你们明日便走的话,明日便能到青州境内回家么?”
“明日早些出发,夜里就能到。”祁云渺道。
“这样啊。”越楼西琢磨,“那我们明日分别,日后是不是想要再见就难了?”
“兴许吧。”祁云渺道,“不过也说不准的,你们不是要在青州待一阵子么?我还有朋友在京城,我日后万一也还要去京城玩呢!”
“那你日后来京城玩,若是刚好我也在,我带你玩!”越楼西道。
“那便多谢越小侯爷了!”
其实满打满算,祁云渺和越楼西重逢也不过几日,但小孩子的友情,总是相当容易建立。
如今短短几日,祁云渺几乎已经要忘记越楼西当初在京城吓过自己的事情,只把他当寻常朋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日下午,祁云渺和越楼西还一道训练了一番武艺。
其间越群山见到了,便干脆守在两个人的边上,看着他们训练。
他为祁云渺指点了一番扎马步的姿势,又顺道问了嘴她的师傅名讳。
相比起越楼西,其实祁云渺对越群山反倒是从一开始便没什么反感的情绪。
他生的威猛高大、不近人情又如何?她没有做什么坏事,便不需要惧怕任何人。
她和他说了林周宜的名字,想着林周宜好歹是在越家军名下,便又特地将自家师傅大夸特夸了一番。
越群山看出她的小心思,唇角勾笑。
只是透过她的脸,越群山忽而又想起昨夜沈若竹同自己说过的话。
扬起的嘴角不过坚持了片刻,又变成了薄薄的一条直线。
昨夜,和沈若竹坦白心思之后的越群山,只收到了沈若竹“痴心妄想”这四个大字。
这辈子活了四十多年,素来高高在上的陵阳侯,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越群山当时便听得愣了,等他后面再反应过来,沈若竹已经进屋去了。
今日这整整一日,除了用饭时,她都只待在自己的屋里,不曾踏出门来一步。
想来是特意在避着他的。
他眯眼打量着祁云渺,见她和她母亲生的并不怎么相像,脾性也是相差甚远,心底里便知晓,她多半是随的她的父亲。
祁云渺的父亲?
越群山不太了解。
也没有什么兴致了解。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越楼西提前过,是个猎户。
—
在济州城的第三日,谢天
谢地,金光总算是彻底拨开了云雾,开始尽情地挥洒在人世间。
祁云渺和阿娘起了个大早,出门赶路。
路上总算没什么阻碍。
久未归家,在回家的一路上,祁云渺越是接近故乡,心便跳得越来越快。
好像是终于要抓回了失去已久的东西。
回到青州老家时,正是傍晚时分。
相府的护卫,沈若竹在路过附近城镇时,便将他们安置在了那里,只剩几个送祁云渺和她回家后,她给塞了点银子,便也送走了人。
母女俩一道推开家门,扑面而来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
这是许久未曾有人打扫的屋子,有这等气息也不见怪。
只是母女俩想要住下,便得好好打扫一遍。
入了夜,祁云渺跟着阿娘忙活了大半天,才终于把屋子收拾出来,算是能住人了。
邻居阿婆听到了家里的动静,出来看人,见到是沈若竹带着祁云渺回来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哎呀!你们回来了!”阿婆激动地拍着腿道。
“是啊,阿婆,我们回来了!”祁云渺笑嘻嘻地同人打招呼。
阿婆见到她们,又是欣喜,又是愁云满面。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之前我喊人写信给你们,说是你们家遭了贼,怎么大半年过去,都没人回消息呢?”阿婆问道。
“遭贼?”
沈若竹和祁云渺双双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