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这是你家的军队?越楼西?……

沈若竹带着祁云渺离开京城,母女俩人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青州。

怀王死了,她们怎么着也得回青州祭拜一番祁琮年才行。

而按照沈若竹接下来的打算,回过青州之后,她想带着祁云渺,再去钱塘。

钱塘有沈若竹的爹娘兄弟在,上回沈若竹自己是回了一趟钱塘,但是祁云渺除了年少时去过一趟外祖父外祖母的家中,迄今已有好几年不曾登门了。

沈若竹想带着她回去看望看望老人,顺便,再定居在钱塘。

祁云渺的舅舅是在钱塘做生意的,在当地有几间不大不小的铺子,沈若竹上回和裴荀一道过来时,参了一股,如今也算是有些本钱。

她想要在钱塘定居,一来是离父母近,有固定的钱财收益,家宅安稳;二来便是祁云渺虽有志气做猎户侠女,行走四方,但她如今毕竟年纪还小,不论是将来想要做什么,都得先稳定下来,念好书,习好字才行。

而且,沈若竹想的是,到了钱塘之后,她还会给祁云渺再请一位习武师傅。

学习没有学到一半就荒废的道理,不论文武皆是如此。既然她想学,且有志于此,那她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自己拖了孩子的后腿,泯灭了孩子的天性。

母女二人自从离开京城之后,一路向东,走了两日,至汴梁。

当初从青州到京城的一路,她们走得十分匆忙,祁云渺根本没有功夫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如今回去青州,沈若竹走得不紧不慢,她每日便都趴在马车的车窗上,贪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旷神怡。

八月之初的汴梁,风光一点儿也不输上京城,马车行走在汴梁城内时,四处可见花开的牡丹、金菊,沿途的丹桂香气蔓延了一程又一程,毫无遮掩地闯入人的鼻息之间,叫人即便是坐在马车之间,隔着车窗,也难以避免。

祁云渺喜欢这般花开艳艳的景象。

沈若竹亦是如此。

母女二人便干脆在汴梁多逗留了两日,两日之后,才继续启程。

离开汴梁之后,向东的一路,沿途肉眼可见不再那般繁华,即便是路过城镇,人烟稀少,景色单调,虽尚未入冬,许多地方却已俨然有了衰败枯荣之气。

过了汴梁,再过曹州,再过济州,便是青州了。

这晚,祁云渺和沈若竹投宿到了一家曹州郊外的客栈。

虽然已经和离,但是沈若竹要带着祁云渺回青州,孤儿寡母,裴荀还是给她们母女俩安排了许多一路随行的护卫。

不管是青州还是钱塘,在沈若竹真正安定下来之前,这群护卫都会一直护送她们,保卫她们的周全。

是夜,一行人安排好客栈住房之后,祁云渺便和沈若竹准备在屋中用饭。

曹州不比汴梁,更比不得上京城,又是处于郊外的客栈,是以,餐食未免简陋。

好在祁云渺从前也不是没有吃过粗茶淡饭,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母女二人面对面坐着,正想要开始用饭,却只听轻微的吱呀一声,楼下大门开了。

这般寂静的夜,想来又是有人来投宿了。

这客栈虽然小,但地处官道附近,夜半有人赶路过来投宿,也是常情。

但是祁云渺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觉得今晚的动静有些不太对劲。

只听那大门打开后,紧接着,一阵接一阵紧密又急促的脚步声,便在刹那之间响起,那脚步声紧锣密鼓的,井然有序,实在不似寻常旅客,而像是军人行军打仗的做派。

祁云渺听了片刻,便听那些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楼下响起了并不清晰的交谈声。

出于好奇,她悄悄打开房门看了一眼。

只一眼,祁云渺的猜测便被印证了。

这乡野的客栈,一下子涌进了许多的人,各个身着黑衣,腰佩长刀,形容肃穆。

为首的背对着她们,正在同店家谈话,祁云渺打量着那人的身影,体型宽阔,身姿板正又威猛,高大如牛,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不会有错。

祁云渺的师傅林周宜,便是越家的娘子军出身,得益于与林周宜的接触,祁云渺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

“是什么人?”

沈若竹见祁云渺扒着门缝看了许久,也没有回身,便问道。

“好像是军队。”祁云渺回道。

“军队?”沈若竹诧异。

曹州虽毗邻济州同汴梁,却并非是什么军事要地,若有大批军队在此,只怕是同她们一样,要赶路的。

祁云渺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楼下这群人,阖上房门之后,才敢和沈若竹道:“阿娘,他们好像也是往东边去的。”

“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沈若竹问。

祁云渺便道:“曹州虽非军事要地,但是济州同汴梁,可都不是什么小地方,时常有大批的军队在。而我们前阵子在汴梁,遇到有济州来的,都说济州近来连日下雨,即便是官道,也泥泞湿滑,我瞧这群人,虽然一身黑衣,但鞋袜干净,并没有什么泥点的痕迹,随身也并未携带雨具,想来定不是从济州过来的,而是要往济州或者青州去。”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沈若竹赞赏地看着女儿。

“好,那不管他们是往济州还是青州去,都不干我们的事,赶紧吃饭吧。”她叮嘱祁云渺。

“嗯!”

祁云渺点点头,埋头开始用饭。

原以为今夜又会是个安稳的夜晚。待到祁云渺用过饭后,沈若竹便开始整理床铺,打算过一会儿带着女儿一道洗漱、休息。

到底是外头的客栈,这几晚,沈若竹一直都将祁云渺带在身边,母女俩睡一间屋子,她才能安心。

正当她铺好床榻被褥之时,门外却忽而响起一阵敲门声。

沈若竹以为是送热水的上来了,去打开房门,哪想门外站的,却是店家掌柜。

“掌柜的?”

这间位于乡野的客栈,是家夫妻店,做主的是一对夫妻。掌柜的亦是老板娘,负责店里的大部分事宜。

只见老板娘粗布青衣,脸色笑盈盈的,见沈若竹便问:“夫人今夜晚膳可还满意?有什么别的吩咐,只管同我等开口。”

沈若竹笑了笑,这家店虽然食材朴素,多以清淡为主,但她和祁云渺都不是挑剔之人,是以,只道:“满意,有劳掌柜的费心了。”

“满意便好,满意便好。”店家道。

沈若竹见她笑得并不是十分真心,只怕这位掌柜的是有话要讲,便主动问道:“掌柜的特地前来,是有何事吗?”

店家就等她主动问呢!

沈若竹这一提,店家便道:“实不相瞒啊,夫人,适才咱们这楼下,来了一伙军队。”

沈若竹挑眉。

她知道的。

店家便又道:“这军队也就罢了,甭管人多人少,反正咱们这店是住不下的,也不会想着要来投宿客栈,只是这军队里啊,偏偏带了几位女眷妇孺……”

沈若竹大抵知道,这店家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军队常年行军打仗,随时在野外驻扎、安营,倒是没什么,但若有女眷妇孺,那能住客栈,还是安排女眷们住客栈最好。

可今夜这乡野客栈,客房已经基本上被他们一行人给包下了。

裴荀此番安排给沈若竹的护卫,不多不少,整二十人,这乡野客栈不大,拢共十间客房,沈若竹同祁云渺母女俩占一间,剩下的,基本都由护卫们二三人一间,住下了。

“不用给太多,就是想着,能匀出两三间来就好,他们军队中有几名女眷,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实在不好跟着军队安营扎寨,住在草地上……”

“既是妇孺,那我便和其他人商量商量吧。”沈若竹道。

“诶,好!”

店家一见沈若竹便知,这女人面相温和、貌美,是个好说话的,见她果真愿意答应,立马便松下了心来。

既答应下了店家,那沈若竹送走了店家之后,便喊出了护送她和祁云渺回乡的护卫们。

她和护卫们商量了一番,最终,空出了三间房来,让给了军

队中的女眷。

“军队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女眷?”

祁云渺从始至终都跟随在母亲的身边,待到军队中的女眷们都上楼之后,她和阿娘回到了卧房里,才好奇地问道。

沈若竹摇摇头。

她只负责给人家匀房间,别的并不想多打听。

这群妇孺有军队护送,想来来历并不简单,多打听,多了解,未必不是多沾染是非。

她们母女俩,虽有护卫相送,但到底相府的护卫,不能护送她们一辈子,出门在外,该不懂的时候,还是不懂得好。

见阿娘也不清楚,祁云渺这夜,便只能装着满肚子的好奇入睡。

她不知道这群军队到底是从何而来,为首的将军姓名为何,也不知道,他们的军中为何会有女眷,甚至还有刚刚满月的婴儿。

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明,祁云渺起身下楼,才发现,事情真相其实清晰便在自己的眼前。

——因为她在客栈楼下的大堂里,赫然见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面孔。

那面孔五官硬挺,一身麦色的肌肤,英气逼人,红衣猎猎,腰配弯刀,曾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过祁云渺的面前,两次。

一次是在陵阳侯府老太君的寿宴上;一次则是在西市的闹市里。

虽然两次印象,祁云渺都不是很好,但是清晨的乡野客栈,雾霭蒙蒙,凄清又萧索,骤然见到相熟之人,祁云渺怔仲过后,便有些惊喜。

她看看自己面前的少年,又看看坐在少年身侧,与他面孔有七分相近的男人,问道:“越楼西,这是你家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