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恰好在处方柜后面倒黄褐色药剂,这时乔迪来到后面说:“嘿,斯基特,前面来了个姑娘要看医生。我说你要看什么样的医生,她说要看在这里坐堂的医生;我说这里没有什么坐堂的医生,她就站在那里,往这里边瞧。”
“什么样的姑娘?”我问,“告诉她上楼去找阿尔福德诊所。”
“乡村姑娘。”他说。
“那就让她到法院那儿看热闹去,”我说,“告诉她所有医生都到孟菲斯去开行业大会了。”
“好吧,”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又补了一句,“是个漂亮的乡村姑娘呢。”
“等等。”我说。他停下来,我走过去透过门缝张望,可我看不清,只见一条秀腿映着阳光。我问:“你说她很年轻吗?”
“乡村姑娘像她这样算是年轻又有味儿的了。”他说。
“拿着这个。”我对他说,一面递过黄褐色药剂。我解下围裙往前面走去。她模样儿还真不错,是那种黑眼睛的姑娘,你要是对她不专一,她会马上捅你一刀。她模样儿真好看。药店没有别的什么人,又是用午餐的时间。
“我可以帮到你吗?”我说。
“你是医生吗?”她问。
“还用得着问?”我说。她不再看着我,而在四下打量。
“我们可以到后面说话吗?”她问。
才十二点一刻,可我还是去叫乔迪给我看着点儿,要是看见老头子回来就打声唿哨,尽管一点之前他绝不会回来的。
“你最好悠着点,”乔迪说,“他会立马解雇了你,快得你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他一点之前绝不会回来,”我说,“你会看见他进邮局的。现在你把眼睛睁大点,来了给我打声唿哨。”
“你要干啥?”他问。
“你给我看着就是了,我以后再告诉你。”
“你难道不需要我打个帮手吗?”他说。
“你这该死的想到哪儿去了?”我说,“这是个配种站吗?你看着他就是了,我要去询问病情了。”
于是我往里面走去,在镜子前面停下来摸了摸头发,然后走到处方柜后面;她正在那儿等着,浏览着药柜里的药品,这时她把目光转向我。
“好了,小姐,”我说,“你有什么不舒服?”
“是女人的麻烦事儿,”她说,眼睛瞧着我,“我带了钱的。”
“噢,”我说,“你是有了女人的麻烦还是想有女人的麻烦?要是这样,你算找对医生了。”那些乡下人,多半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要不就是没法向你说个明白。时钟上显示十二点二十分。
“不。”她说。
“不什么?”我问。
“我不来那个了,”她说,“就是这样。”她看着我,又说了一句:“我带了钱的。”
这下,我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哦,”我说,“你肚子里有了你不想要的东西。”她看着我。“你是想要它长大一点还是不想要它,嘿?”
“我带了钱的,”她说,“他说我可以在药店里买到一种处理它的药。”
“谁说的?”我问道。
“他说的。”她说,两眼看着我。
“你还不想说出他的名字,”我说,“那个在你肚子里下种的人?他就是叫你来买药的人?”她一声不吭。“你还没有结婚,对不对?”我说,怪不得没有看见结婚戒指。不过看来,他们乡下那儿还没有听说过戒指这回事。
“我带了钱的。”她说。钱卷在她的手绢里,她拿给我看:一张十块的。
“我相信你有钱,”我说,“他给你的,对吗?”
“是的。”她说。
“是哪一个?”我问道。她一双眼睛看着我。“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给你的?”
“就只有一个。”她说,两眼仍然看着我。
“往下讲吧。”我说。可是她不再说什么。麻烦的是,地下室只有一个通道,而且是在房子里面的楼梯后面。时钟上显示还差二十五分就一点了。我说道:“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
她仔细打量着我,开始把钱卷回手绢里。“对不起,请等一下。”我说着绕过处方柜走了出去。“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耳朵被拧伤的故事?”我说,“那以后他连放炮都听不见了。”
“你最好在老头子回来之前放她从后门出去。”乔迪说。
“你只管待在他花钱雇你守着的地方,他要逮也只会逮到我一个。”我说。
他慢吞吞地往店堂前面走去,一边又问我:“斯基特,你在跟她玩什么花样?”
“我不能告诉你,”我说,“反正不是跟她讲大道理。你赶紧到前面去给我看着点。”
“快说呀,斯基特!”他说。
“唉,快去吧,”我说,“我只是给她配个药方。”
“老头子看见店里面有个姑娘也许不会咋样,但要是发现你乱动他的处方柜的话,他会一脚把你踢翻从地下室的台阶滚下去。”
“比他更凶的杂种我也领教过,”我说,“快回去看着他点吧。”
然后我回来了。还差一刻就一点了。她正在卷起手绢里的钱,说道:“你不是我要找的医生。”
“我当然是的。”我说。她打量着我。“为什么不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年轻还是长得太英俊?”我说。“我们这里是有过一帮腿脚不灵便的老医生,”我说,“杰弗逊城差不多成了那帮老医生的养老院。可是生意越来越差,大伙儿都不生病了,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女人压根儿就不生病。于是人们把老医生统统赶走了,请来我们这些讨女人喜欢的年轻又英俊的医生。这下子,女人又开始生病了,生意也就好了起来。现在全国都在这样做,难道你还没听说吗?也许是因为你从来没必要看医生吧。”
“我现在需要看医生了。”她说。
“那你恰好找对了,”我说,“我告诉过你的。”
“你有什么对路的药吗?”她问道,“我带了钱的。”
“嗯,”我说,“不用说,当医生的在他学搓甘汞丸的时候,什么杂七杂八的都要学一点,这由不得他。不过,我还不知道你有了什么麻烦。”
“他告诉我能买到一种药,他说我在药店里就能买到。”
“他告诉你药名了吗?”我问,“你最好回去问问他。”
她现在不再看着我,那块手绢在两手里绞来绞去,说道:“我得做点什么。”
“情况有多严重,让你得做点什么?”我问。她看着我。“当然啰,一个医生样样都得学点,人们想不到他懂这么多,可他不会把自己知道的统统说出来,这样做是犯法的。”
乔迪在前店叫了一声:“斯基特!”
“对不起,等一下。”我说。我走到店堂前面,问道:“你看见他了吗?”
“你还没有弄完吗?”他说,“要不你自己在这儿看着好了,我去做那问诊的事儿。”
“你简直是痴心妄想。”我说。我回到后面,她专注地看着我。“当然,你明白我帮你做了那事,我可能会坐牢的,”我说,“我会丢了执照,然后只好去干体力活。你明白吗?”
“我只带了十块钱,”她说,“不够的我下个月会送来。”
“哼哼,”我说,“十块钱?你明白吗,我的知识和技术可是无价宝,这点点钱哪够啊。”
她呆呆地看着我,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那你想要什么?”
钟面上还差四分钟就一点了。于是我决定先放她走,我说:“你猜三遍,然后我再告诉你。”
她连眼也不眨一下,说:“我得做点什么。”她往身后看看,又四下瞧瞧,然后又往店前望了望,说道:“先把药给我!”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可以做了?”我问,“就在这儿?”
“先把药给我!”她说。
于是我拿出一只标有刻度的量杯,稍稍转身背对着她,挑了一瓶看上去没问题的东西,因为无论如何,谁要把毒药装进一只没贴标签的瓶子,都该坐牢的。这东西闻起来像松节油,我倒了些在量杯里,随手递给她。她闻了闻杯里的东西,隔着量杯看了看我。
“这东西闻起来像是松节油。”她说。
“没错,”我说,“这只是治疗的开始,你今晚十点回来,我再给你做别的治疗,还要动手术呢。”
“动手术?”她吃了一惊。
“不会伤着你的,你从前动过这样的手术的。听说过以毒攻毒吗?”
她打量着我,问道:“会有效果吗?”
“当然有效果,你要是肯回来接受治疗的话。”
于是她不管那是什么东西,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喝了下去,然后走了出去。我来到店堂前面。
“得手了吗?”乔迪问。
“什么得手了?”我说。
“嘿,别装蒜了,”他说,“我又没占你份儿的意思。”
“哦,你是说她,”我说,“她只是想要点儿药。她患了痢疾,下痢不止,又有点儿害羞,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说起。”
管它三七二十一,这是属于我的夜晚。于是我帮老头子核对好账目,把帽子戴在他头上,八点三十不到就让他出了店门。我陪他一直走到街角,看着他走过两盏街灯,然后消失不见了。接着我赶紧回到店里,等到九点三十分,把前门的灯关了,锁上门,只留一盏灯在里面亮着。我来到店堂后面找来些爽身粉,塞进六颗胶囊里,又稍微打扫了一下地下室,这样就万事俱备了。
她十点钟准时来到,钟声还没有敲完呢。我开了门,她走了进来,走得很快。我往门外张望,没有一个人影,除了一个穿背带裤的男孩坐在街沿。我问他:“你要买什么?”他不吭一声,只是望着我。我把门锁上,关了灯,来到后面。她在那里等着我呢,这时她不再盯着我看了。
“药在哪儿?”她问。
我把那盒胶囊递给她,她把盒子拿在手里,仔细瞧着胶囊。
“你敢肯定这药有效吗?”她问。
“当然,”我说,“等你做完其余的治疗。”
“在哪儿接受治疗?”她问。
“在地下室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