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办公室是局里最有活力的办公室。我们这个局是一个机构庞大的局,各式各样的办公室有二十几个,因为历史悠久,办公室的组织和人员构成显得十分沉重,老气横秋,而我们的的办公室不同,我们办公室的人员很精干,在池丹来之前,连我这个主任一块一共四个人,清一色的男性,且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
我是办公室里唯一的老青年,80年代中期的大学毕业生。有一个事业上春风得意的妻子和一个戴三杠牌子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我虽然是老青年,可尚未谢顶,也没有长啤酒肚子,能一口气打六局地滚球,一餐吃两大笼汤包,加班熬夜不当一回事,第二天政治学习的时候仍然不打瞌睡;在我之下,老马刚满30岁,结婚两年,小两口良辰苦短地渡过“双蜜年”,打算将这爱河里的混合双泳再游上几年,目前还没有考虑生孩子;大牛28岁,正在热恋之中,对方是一位花样游泳教练,她是大牛的第九个热恋对象,大牛的前八位热恋对象分别是警官、育婴员、秘书、女导游、驯兽师、歌手、保险推销员,她们教会了大牛很多生活的道理和本领,这一回换了花样游泳教练,大牛像前八回一样,热情不减,爱得要死要活;小杨是办公室里最年轻的,24岁,他是两年前分来的大学生,目前还没有对象,他生性好玩,迷球,迷吧、迷迪、迷机器,迷因特网,总之把生活搞得很热闹,看那样子,大概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找对象。
我们年轻,精力充沛,喜欢身体力行,心里不装事,有话就说,有钱就花,有气就撒,我们还才华横溢,富有创造性,喜欢争强好胜,遇上局里有什么比赛,要么我们不参加。我们要是参加,除了门球(我们管那叫老年弹子球)之外,任何一个项目都可以稳拿第一名,在我们这个像一个巨大的养老院的局里,我们的办公室真是朝气蓬勃,充满激情。我们这样的办公室,要说有什么缺陷,那就是颜色太单一,我们若是走出去。走在一起,倒是很像公牛队,我们那个样子威风倒是威风了,却孤芳自赏,特别是有的办公室,他们一个个不是歪瓜裂枣就是人老珠黄,只是因为有两个女同事,就得意得不得了,就可以拿君主的目光来看我们。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绝对的,我们局里不歪瓜裂枣人老珠黄的人也有几个,女孩子也不少,有很多女孩子都希望调到我们的办公室里来,总务处财会室的张琴好几次给我暗示过,她对调整到我们办公室很有兴趣,工会的秋玲也表示过非常想做我们的同事,局办的秘书赵红梅干脆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我到你们办公室来怎么样?你要不同意就说明你太没有眼光了,你要不是瞎子就是白痴。对这些女孩子我从来都没有动心,我不是没有动心女同事,我是不想要一个由别人培养出来的女同事,我在心里悲愤地想,难道说我们就不能拥有一个由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女同事吗?
有一次局里春游,在一处长满了青草的山坡上,总务处的李主任和我站在一起,他十分满意地看着他那几个在山坡上羊儿似的跑来跑去的女同事对我说,要不我借两个人给你改善改善环境?他那句话把我气得够俄。我对他说,我们宁缺毋滥。我说过这句话后就扭头走开了。
我就是在那次惨遭羞辱之后下定决心改变我们办公室的沙漠状态的。
现在池丹来了,池丹成了我们办公室新的一员,而且是我们自己培养的一员,我们清一色的男性世界从此为之改变,如果我们的办公室曾经是沙漠,我们这片沙漠如今已经长出了植物,生出了绿洲,响起了驼铃,我们为这样的改变欢欣鼓舞,我们不光鼓舞,我们还理直气壮,我们只差一点就准备上街游行去了。
池丹她走进我们的办公室,她红着脸,站在那里,两只手缠绕在一起,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漂亮,却很安静,她对每一个人轻轻地掬躬,莺声燕语他说你好,她一下子就成了我们办公室里的一员,好像人百年前她就注定了要和我们做同事似的,而只是因为她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女孩子,只是因为她是我们当中最小的,还在慢慢地成长,我们就必须先到这个办公室来等着她似的。
我对大家说,她叫池丹,池塘的池,丹顶鹤的丹。
老马大牛小杨异口同声地说,多好的名字呀。
我说,池丹就像那只小鸟。
大家都会心地笑了,说,头儿的比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