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不愧是本汗的墨尔根戴青!”
黄台极本人征战多年,在中军中闻得喜峰口被多尔衮攻破,当晚便抵达喜峰口,驻扎在喜峰口内的参将府中。他随行的四万大军不断的向四周的有利地形去扎营。
天色已晚,大军不便行进、作战。没有派兵袭击几十里外的三屯营。但军中斥候,已经如同一张渔网一样张开。
所谓:墨尔根戴青,意为聪明的统帅。
公元1628年,崇祯元年,后金天聪二年,黄台极率部征讨蒙古左翼察哈尔部,大胜。为今年绕道攻明奠定基础。在返回盛京沈阳途中举行宴会,赐年仅十七岁的多尔衮“墨尔根戴青”美号,赐多铎“厄里克出呼里”的美号。
参将府中,灯火通明,诸多后金贵族往来,向黄台极禀报战情,通报各路的消息。
大堂之中,多尔衮不骄不躁,恭敬的道:“臣弟不敢居功,都是托大汗的天威。”
既然被誉为“墨尔根戴青”,多尔衮确实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他深深的知道,这位四哥、大汗,对他兄弟二人多铎的重用,并非是对他多么喜爱。
他是他阿玛最喜爱的儿子,因为他的额娘阿巴亥是阿玛最宠爱的妃子。而他四哥最喜欢的是其长子豪格!
此时对他兄弟三人的拉拢和重用,无非是要增强他们的实力,用来对抗其余的三大贝勒。
但是,他就怎么会忘记在他的额娘是怎么被这位四哥逼死,殉葬的呢?他和多铎的同母大哥阿济格早就忘掉这仇恨,臣服在大汗之下。
黄台极哈哈大笑,招手道:“赐酒。”
这时,一名信使在范程的带领进来。
范程站在一旁等黄台极兄弟俩说完话,多尔衮告辞离开,黄台极问一声,他这才出声道:“大汗,此人乃是遵化内应韩家的人。有军情禀报。”
黄台极看着跪在地上的明人,出声道:“说来。”他的汉话带着辽东口音,但在后金人中已算非常出色。
韩家来人约三十多岁,他家是遵化城内的大族,和塞外做着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后金大军来袭,他们不仅提供情报,还准备开门迎接“王师”。
此人不断的在地上叩头,非常用力,哭声道:“今日上午五贝勒莽古尔泰破大安口,下午遵化城中就戒严。禁出入。小人恳请大汗发天兵至遵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他叫韩书桓,乃是韩家旁系,执掌商事。今年三十二岁,家中有妇孺。
而遵化城中早就大量的明军入驻。军纪很差。现在城中禁止出入,这令他充满着担忧。
而方才范学士提醒了他一点,不许自称“奴才”。他还不是后金大汗的奴才。
黄台极胖脸上的眼睛看了看此人,“本汗知道了。”挥挥手,让人将此人带走,询问范程:“范学士以为如何?”
范程恭敬的跪下道:“大汗自有计较,臣附议。”
黄台极就笑起来,“哈哈!”笑声非常的自信!
此次他率大军前来,既然已经攻下喜峰口、大安口,当然是要继续向西攻击遵化,蓟州,三河,通州,继而至明国京师!
当年他的父汗都没有来过的地方。他最远也只到过沈阳的辽东总兵府。
既然大军前来,区区内间失效,算的上军情,但又如何关大局?
他当然不会往东攻击,试图攻破山海关!那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只宜用偏师。这次来大明的任务是很明确的:抢!抢!抢!
第二天一早,黄台极的军令就传出。后金六万大军迅速的行动起来。
从大安口,在战术要攻打的第一座城池便是遵化。而从喜峰口南下,要攻打的城池便是蓟镇总兵所在的三屯营。
从地理上看,三屯营位于一个三叉路口,背靠景忠山。西通遵化、京师,北接承德。往东是迁安、卢龙。当年戚少保便在这里驻守十六年。修建三屯营城,使之成为军事重镇!
区区几十里,在骑兵的行程之中不过半个小时,三屯营近万兵马,上至将领,下至小卒早就惊慌失措。昨天晚上后金的斥候网就已经将三屯营四周覆盖。
换言之,蓟镇总兵朱彦国此时还有“突围”的选择。单单是十几骑、几十骑可拦不住他五六百的家丁。但是,很遗憾,天子早就在明旨发出:京畿地区,各官员守土有责。
邸报上早早的就刊发。
这本来就是大明两百年来的规矩,现在只是重申一遍而已。实在是萨尔浒之战后,明军死战者有之,但望奴而逃者更多。
城中总兵府,副总兵朱来同急匆匆的而来,在府中正堂里急匆匆的问道:“朱大人,建奴的前锋数百人已经到城下,你现在作何打算?军中已无战心。”
今年遵化营兵有一次声势浩大的闹饷,顺天巡抚王应豸以牟饷激变论死。
而闹饷的原因是: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这已经是分配不公。
然而,就这样还欠饷数月。因此,诸营兵绝望,闻风索饷,二月初八日齐集于遵化西门外,伐木立寨,上书“赤心报国,饥军设粮”八字,围殴军民,地方大乱。
闹饷结束后,处死者无数。
当时,三屯营这边亦有营兵参加。两地相距本来就不远。现在建奴打来了,昨日便有喜峰口的溃兵带来消息。
东奴如此凶悍,远胜鞑子。
皇帝老儿不给饷银,还想要他们卖命?做梦去吧!
朱彦国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风霜留下痕迹,戎马生涯总是苦的!特别是三屯营这边关。此时愁眉不展的坐在椅中,叹道:“唯死而已。”
“告辞!”朱来同很干脆的转身就走。
朱彦国勃然大怒,站起来道:“你”但根本就喊不住副将朱来同。喊来亲兵,“将那些逃跑的将领名单找来。”
“是,大人。”
朱彦国带着十几个亲兵从总兵府里出来,眼见着便是满大街的百姓、军兵乱窜,纷纷拖家带口的往城外逃去。四面城门早在他的命令下打开。
有的人将孩子挑在箩筐里,有的人扶着老人,有的人用板车拖着一点破烂家当。一个个神色惊惶。想快又快不起来。东奴屠城无数,还会把汉人抓去做奴隶。这些事情早就传遍天下。
“本官守土有责,不能让阖城百姓陪葬!”朱彦国满心的无力感,喜峰口败得太快啊!他这里想要疏散百姓都不可能,也不知道有几人最终能逃脱建奴的杀戮、搜捕、奴役。
朱彦国对家丁首领、千户朱继军道:“你去将本官府中的财物、家资给家丁、将士们分掉。若感念本官恩情,便去杀奴!”
朱继军和朱彦国情若父子,他这个家丁首领连姓氏都改掉,这不是对祖宗不孝,而是这在吃人的世道下,总兵大人对他有再造之恩啊!这时泪如雨下,跪地叩头三下,说道:“大人,我这就去。还望大人保重!”
朱彦国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在城中的通衢之地,目送着自己的家丁首领远去。
“大人,这是各营逃跑将领的名单。”
朱彦国心中知道三屯营不可能挡得住建奴数万大军的兵锋,他没有守的欲望。而是开城让百姓、士卒家眷离开。但各级将官守土有责,岂能逃跑?他心中又异常的气愤,怒声道:“拿过来给我!”
取过笔墨,朱彦国在通衢大街的墙壁上,用大字写道:“蓟镇弃城者:副总兵朱来同”写到千户官时,远远看着大街上已经有建奴杀来。将笔往地上一丢,带着最后跟在他身旁的一个亲兵回府。
此时的总兵府中已经空无一人。到后院里,他的老妻张氏正等着,行了一个福礼,眼中带着泪花,“老爷!”
朱彦国叹道:“今日要对不起你。城池已破,我夫妻二人合该命当绝于此地。”
张氏哭中带笑,说道:“当日和老爷成亲,誓言说,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今日遂了心愿,妾身怎么会怪老爷?”
朱彦国握着老妻的手,心中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流满脸,对着老妻作揖一拜。
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到卧室里,上吊自杀,同赴黄泉!
且说朱继军分了自家总兵的家产,约莫一万多两银子,带着麾下两百多家丁从军营里杀出来,迎头正碰着一队东奴正在杀人、抢女人。
一名男子正在跪地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投降!”他身旁有一个板车,上面一个女人正被一名金钱鼠尾的真奴压着侮辱。她神情恐惧,哭泣着。
被那为首的分得拔什库一把提起来,嘴里的胡语不知道说得是什么,脸上带着狞笑,手中的虎枪一枪捅在男子的心脏上。然后如同破布一样扔掉。一双如同野兽般的眼睛看向率部而来的朱继军。
“杀!”朱继军看得睚眦欲裂,身为一个男儿,怎么能看到同族同国的女子被侮辱而没有任何的愤怒呢?这是一个人应有的情绪!大喝一声,带着麾下的总兵家丁冲了上去。
“嗤嗤。”
刀刀入肉的声音顿时传来。
利刃刺到身体中,那种冰冷的寒意会给人带来莫大的恐惧。后世有研究,人本身就畏惧冷兵器。因为在排枪击毙的时代,结束战斗的往往是排枪后的白刃战!
朱继军看那奴,头戴铁盔,身上穿着银光铁甲,背后背着一杆镶白旗,手拿长枪。虽然全副武装,但身形却并不呆滞。
朱继军避开一个马甲的半月长柄斧,手中大刀往那马甲喉咙里一戳,看也没看战果,跟着一个滑步,架住了那分得拔什库的虎枪。
滋滋。
两人的武器发出刺耳的声音。跟着两人各自踹出一脚。正好碰到。
这时,朱继军的左腿上从后面挨了一下,疼得他回头侧身。此时他才发现身边的亲兵在短时间已经被杀的干净。满地有同袍的尸体,也有这些狗奴的尸体。
但是,以他为首的一个锋矢阵形确实被截断,剩下的明军已经一哄而散向后逃跑。他则是被围住。
那分得拔什库“嗬嗬”狞笑着,慢慢走近。
朱继军心里只能叹口气。他为总兵家丁的首领,岂能没有武艺在身?以200余家丁要杀这不到一百的东奴怎么杀不死?奈何他们没有战心!
“杀奴!”朱继军爆喝一声,手中长刀猛的往那奴砍去,不出意外被架住,但他左手从身上摸出一把铁锤,恨恨的砸在那奴的腰间,跟着一刀往那奴面上一送,刀尖入脑,将那“嗬嗬”的狞笑声掐断。
但
围过来的后金兵用长杆挑刀、铁枪将朱继军戳翻在地。
朱继军感觉到自身的意识在溃散,心中不甘啊!听他指挥,这些如野兽般的东奴狗,怎么就杀不了?临死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吼:“杀奴!”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七日,三屯营失守。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