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序面露呆滞,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他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快要贴上了。
谢言序气息逐渐靠近,姜玄听眉间微蹙:“伸手。”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同时举起两只手摆在身前,握拳手背朝上。
“这只。”
他遗憾地放下右手背在身后。
姜玄听取下他的腕表,将芯片拔了出来。
闭着眼睛将里面的数据全部读取一遍,然后左手覆盖上去,将之前的异常数值全部清空,再重新将表带绑在他的手腕上。
黑色的表带更衬皮肤,扣上去的时候她使的力气大了一点,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腕又破了一层皮。
但他丝毫没感觉到痛,在姜玄听低头扣表带的时候,不受控制地用鼻子嗅了嗅。
然后将头轻轻的顶在姜玄听的颈肩。
姜玄听扣着腕表的手停下,眼神凌厉。
瞬间抓住他的头发砰的一声抵在墙上,震得墙面上的裂纹如蜘蛛网般扩散。
谢言序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被姜玄听押在墙上,余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表情渐渐委屈起来,伸手要抓姜玄听的衣袖示好。
姜玄听的手指搭在他脖子上,狠厉地摩挲着隔着血管的那块皮肤。
“哪只手碰,我就剁了哪只。”
他的手瑟缩一下,悄悄收回来。
“等我们走了,记得让管理员过来收拾残局。”姜玄听大人有大量放开他,“听懂没有……你的脑子还真是坏了。”
欺负一个傻子和欺负谢言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任谁也没办法凭一眼将这前后两种状态看成同一个人。
谢言序摔在地上,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发。脑袋上面新撞出来一个肿块,碰一下就疼。
他拍了拍身上地灰尘,从地上爬起来。
姜玄听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突然发号施令:“停下。”
谢言序站好,双手贴在腿部两侧,老老实实站了个军姿。
姜玄听向他勾了勾手,他听话地走到她面前。
在心理暗示面前,他对姜玄听没有任何防备,平日里的警惕也收敛了,连姜玄听按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去,也只是照做。
但是他的脑袋扭过来,频频想往后看。
姜玄听在他的视线盲区,他看不到,有些着急,又不敢把身体转过来。
突然他的身体僵硬住了。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直侵袭至全身,耳根连着脖子瞬间爆红,眼睛蓄了一丝水色,不受控制地喘息了一声。
姜玄听坏心眼地拽了一下,谢言序一个踉跄,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回头。
他的后腰处用刀割开了一条缝隙,从一条尾巴从后腰裤子里挤出来,软软搭在后臀上。
新生的尾巴还很幼小,短短的一条,毛色顺滑蓬松。
姜玄听对犬类的品种不太了解,但是在上学时,有不少同学家都会养狗。
放学的时候,有些家长会抱着或牵着小型犬来接孩子。
姜玄听是自然之子,在身死之前,她都非常吸引动物的亲近。
那些被照顾地很好的小狗,个个毛发蓬松好看,喜欢贴在姜玄听身边,围着她摇尾巴。
小小的一只,尾巴晃来晃去,睁着圆溜溜乌黑的眼睛在她手心里蹭。如果姜玄听能抱她一下,能开心地在她怀里翻滚,扒拉着不肯下来。
现在手底下的这只尾巴也是一样,摸起来软软的,白色蓬松的一小条。她的手捏了一下,对方的尾巴有自己的情绪,在她手心里蹭过来蹭过去。
难怪之前谢言序的表情那么不对劲,还一直拿衣服盖着自己。
他压根不相信姜玄听会帮他变回去,又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自己一个人默默崩溃。
这么一条蓬松的尾巴到底是挤压得难受,偷偷在后腰割了一条小缝。
明雅说,当初她变成怪物的时候,哭了足足三天,用一年时间都没走出来。
谢言序不会哭三天,但是把自己吓得半天没说话。
她重重拍了拍他的后面,让他可以走了。
这就走了吗。
谢言序反而不满地歪头,主动半蹲下。
明明脸红得快要滴血,却将尾巴又送进了她的手心里。
看来她吸引动物这一属性,死后依然被保留了。
他现在与小动物无异,不能算是个健全的人,姜玄听罕见地多出了几分耐心,但也不全是好心。
她把谢言序向后一拽,恶劣地勾起唇角。
这样主动亲近的记忆,能给苏醒后的谢言序造成不小的打击。
姜玄听的手指在尾巴根部轻轻转着圈,谢言序的呼吸逐渐急促,被拿捏住弱点般无助。
如果耳朵也被异化,恐怕现在他的耳朵早就竖起来了。
站在原地想逃,又享受这种顺毛的感觉。
这时候的谢言序,将姜玄听看做真正的主人。
三、二、一。
暗示时间结束。
谢言序懵懂清澈的眼神慢慢变幻,记忆如穿越古今般漫长,艰难的回想起每一处细枝末节。
愉悦像潮水般退去,随即染上的,是巨大的羞耻感。
他捂住后腰转过身,惊恐地贴在墙上,拳头紧紧的攥住。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都失真了。
“醒了?”
“你、你别过来。”他有些崩溃。
“不如你自己想想,你在干什么。”姜玄听贴心地帮他回想,“你主动拉着我的手,去抚摸你的尾巴,你喘的很厉害,还要得更多……”
“别说了——”
谢言序没了理智,还要来捂姜玄听的嘴巴。
姜玄听让开一个身位,躲过他的手。红绸自动从地上,顺着他的足弓、小腿,缠住他的双手,把他裹成一团。
她蹲下来,还特地揪着他的耳朵:“你像一只真正的小狗一样,求我多摸一摸……”
谢言序涨红了脸,在姜玄听频繁刺激下,心一狠向旁边的桌角撞过去。
他在被驯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可怕,比死亡和失去行走自由更可怕。
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姜玄听的红绸在谢言序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像拉住马匹的缰绳般向后一扯。
谢言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呛得眼泪都流出来。
“怎么这么不长教训。”姜玄听攥着红绸,把他的上半身向后拉扯。
有的时候谢言序这个人又过分好猜,她连他要撞哪个桌角都算到了。
“你杀啊!”谢言序被滔天的屈辱感淹没了,“这也要我求你吗!”
姜玄听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更积极地欺负他:“你求求看。”
谢言序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别再继续下去了。”然后这只野性难驯的野兽,发出幼兽一样的呜咽,“动手吧,求你了。”
死了算了。
姜玄听眼中红光一闪,捧起他的脸。
“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谢言序声音丧丧的,闭着眼睛引颈受戮。
“求你了。”
姜玄听不太满意,但她没再说话,手指捏了捏谢言序的脸颊。
揪起一块软肉,确认是人类的皮肤组织。
又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在心里念了个咒,谢言序的过去和槐村没有任何联系。
是她过于在意了,差点以为谢言序也是槐村提前埋下的一颗棋子。
这是槐村最擅长的事情,不是吗。
谢言序的心莫名揪了起来,心脏处顿顿地难受。
姜玄听离他过于近了,心理暗示好像又开始起作用。
视线被遮挡后,对方的呼吸声在耳边一起一伏,仿佛催眠的钟表声。
身体又被什么牵引住。
是心理暗示,还是一言咒?都不重要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顺着姜玄听的手,舔了一口她的手心。
然后突然清醒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该死的!他要杀了粱舟。
姜玄听罕见地愣了一下,直接伸手捏错位了他的下巴。
她伸出手,红绸松开谢言序,顺着手臂蛇形至她腰间。
地上的影子归位,看来是办好了事情已经回来了。
明雅收拾好自己的遗物,探出一个头。
“你们聊好了吗。”
姜玄听递过去一颗狼牙:“地上捡的,送给你。”
“谢谢。”明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或许是她最后的礼物了,“谢先生不走吗。”
“不用等他。”姜玄听揽住明雅的腰,“他受了点刺激。”
好像都快抑郁了。
明雅回头,只能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背影,头颓丧地埋在腿间。
姜玄听红色的眼睛疏离地看着前方,缩地成寸,落地时站在了木地板上。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她了。
——
“这样真的可以吗。”明雅盘腿坐在姜玄听身前,“之前粱舟说必须有人鬼为食,渡鬼气。”
“食人鬼,也要和人鬼一样,被两界抛弃。”
“可是……在这点上,他不会骗我。”
“他被人骗了。”姜玄听冷哼一声,“人鬼这种东西,需要同类。”
明雅有些胆怯,姜玄听现在看上去很可怕。
平静的外表下,滚动着她的仇恨。
“闭上眼睛。”
姜玄听环抱住她的腰:“我引你入亡界。”
明雅身体一轻,仿佛只有几克重,轻飘飘地从何慧慧身体里出来。
世界在此刻沉默,温暖逐渐后退,前方黑暗夹杂着恐惧,要把她打翻在前往亡界的途中。
在无尽寒冷中,有人将她的手握住。
用力一扯,眼中颜色全部褪去。
各种怨气具象化地呈现在眼前,寒冷和痛苦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
眼前的各种怨鬼习以为常,忍受着痛苦飘荡在空中。
她没有安全感,握紧了姜玄听的手。
却在看过去的时候,震惊到失语。
数不清的怨灵匍匐在她脚下,以仆人的姿态仰视着它们的主人。
她的身后,是张牙舞爪的戾气,遮蔽了整个天空。
如果说粱舟驱使的怨气是工厂上空的一大团乌云。
那么,姜玄听的戾气,充斥着整个世界。
“欢迎进入亡界。”
姜玄听站在死亡的起点,对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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