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看见他，叶橙第一反应是上周末明明说好要请客吃饭，她忙着陪俞微宁完全把这事忘了。
人找上门了。
完了。
见她整个人呆住，顾青李也纳闷，宽瘦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又问了遍：“需要帮忙吗。”
“……哦，好的，谢谢你。”
一刻钟后，叶橙跟着顾青李从咖啡店里走出。仍有些震惊，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时间紧急，她只挑了最要紧一个：“你怎么在这。”
“在这边办点事。”
顾青李并不清楚她工作的地方在几楼，见叶橙跟进来，电梯里又只有他们两人，但他这会两手都提着咖啡空不出手，只好提醒叶橙句：“电梯。”
“哦，对不起。”
叶橙才反应过来，按下电梯按键，顺带对比了下顾青李手上两个大纸袋和自己手里捏着的小纸袋——还是方才在听见顾青李要帮她拿东西，叶橙客套了下，说总不能什么都让他拿，反倒是她两手空空。顾青李不紧不慢示意店员小哥给他拿了个小纸袋，然后从一旁的小篮子里抓了把调糖扔进去塞到她怀里：“那你拿这个。”
叶橙：“……”
电梯轿厢里，叶橙偷瞟着身旁人，纠结半天，终究是先主动开口道歉：“不是故意鸽你，我上个周末我是真的有事，忘了告诉你。”
“宁宁来找我了，我得陪她。”
顾青李闻言，只是微微垂下眼眸，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就这么被盖住。
“好。”
叶橙心底莫名生出点愧疚感，这回是道歉，语气无比真诚：“对不起。”
他偏头看向别处：“我明白的。”
“……”
出了电梯，叶橙想着电梯里对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但转眼，顾青李已经把两只袋子搁在窗台，很有边界感退回安全距离：“我就不进去了，你叫个同事出来拿吧。”
“我先走了。”
叶橙后知后觉点头，实际上看着齐蕊在组里分咖啡，她盯着电脑开机页面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
齐蕊等她许久，分好咖啡后，一刻不停赶回工位，挨着她小声说道：“你知道我今天早上看见什么了吗。”
叶橙这会已经缓过来了，正点开报社官网浏览信息：“你说。”
见她没什么兴趣表情，齐蕊分享八卦的心情被浇灭一半，顿时就有点挫败。
“您能不能试着猜一下呢。”
叶橙本来就不是很想听，她今天事情挺多，要整理一个国际建材博览会的采访录音，今晚下班之前就得交了。
齐蕊见她真不听，干脆摊牌：“就是你那个高中同学，我今天早上在楼下看见他了，来送宋嘉茉上班的。我说呢，估计上周也是因为这事。”
又不禁艳羡道：“车挺帅的，五道杠白奥迪A6呢。”
叶橙对这方面并没有研究，她自己那辆宝马mini还是俞微宁帮忙挑的，挑之前只提了一个要求，能开走就行。
但这么听着，敲键盘的手顿住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止是我，楼上国际经济组那个小刘也看见了。我刚问了组里其他人，也都说看见过。”
叶橙点头：“我说呢，难怪我刚在楼下撞见他了。”
“是吧。”
齐蕊更加确定，远远看见宋嘉茉抱着沓资料走近，话题就此中止。
表面在忙，实际上叶橙看着电脑屏幕，感觉疑问得到了解答。莫名想起在酒吧那晚，觉得这个答案有点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太久没见了，自然对对方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
当晚，叶橙和俞微宁聊天，没忍住把这事说了。当然，她并没有透露宋嘉茉名字，只是隐晦表达了一下。
即使这个点，按照两地时差，俞微宁正在酒店游泳池旁悠闲晒太阳浴，看见这条消息直接整个人坐起来，平复下心情。
“……谁啊。”
叶橙的回答是某个同事。
俞微宁好好把心揣回了肚子里。
“你想多了吧，瞎猜什么。”
“而且都这么久没见了，是个人都会变吧，你怎么知道人喜欢什么样的。”
叶橙一想也是。
他变了很多。
这也是叶橙那晚和她接触后的第一想法。
从前顾青李在她面前一贯很沉默，叶橙喜欢熬夜，但基本上和学习没什么关系，不是偷着打游戏就是看小说。偏偏她打游戏不行，在线时间又是好友中最长的，俗称又菜又爱玩。
第二天根本起不来，早上起床时总是兵荒马乱，每天都在学校早课迟到的边缘疯狂试探。
也有几次好不容易遇上，家里的司机窦叔送他们一块去学校，顾青李总是规规矩矩坐在车后座，身体贴着车门边缘，紧抿着唇，拘谨得很。
那时，顾青李才被小姑从那个就丁点大的小镇接来北城不久，哪哪都不适应。尽管爷爷叶于勤特地交代过在学校要多照顾着点顾青李，叶橙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她和他又不熟。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当一回事。
如同此时，叶橙已经边咬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豆腐粉丝包，和窦叔说了好长时间话，顾青李依旧不发一言。
窦叔在叶家工作很久了，是个退伍老兵，说是司机，实际上更像管家。
叶橙和他算是无话不谈，在窦叔才想起来端起长辈架子，咳嗽一声教训她：“老爷子让小顾给你补课是为了你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然以你现在成绩，北城有哪所好大学肯要你？”
叶橙吃掉了最后一口包子，又抽了张纸巾擦手上的油，满不在乎道：“我看他就是想找个人管我。”
窦叔反笑了。
“不找人管你怎么得了，你小姑最近忙毕业的事情也没空回胡同，再不管要翻天了。就那帮小子护你护成那样，你以为老爷子真不知道家里的那只宝贝花瓶是谁打碎的吗，就他们说的那些鬼话。”
叶橙眼珠子一转，反应很快：“那您可别告诉爷爷，不然今晚爷爷又得罚我饿肚子了。”
遥遥看见师大附中校门，叶橙才消停下来，咬着豆浆吸管往车后座一靠。
下意识往顾青李方向瞥了眼，发现他仍是那个姿势，脊背挺得笔直。从叶橙角度看，几乎成一条直线，就这么专注看着车窗外。
不知道有什么那么好看。
身上校服却是规规矩矩穿着的，连扣子都是扣到最顶上那颗，整洁得像一张没有丝毫褶皱白纸，只留给叶橙一个干净利落的后脑勺。
怪人。
这是那些年，叶橙对他留下最深的印象。
即使后面熟了一些，顾青李时常跟着俞微宁他们打球或者打游戏，几人勾肩搭背去校外一家常去的小饭馆吃饭，连最开始因为一点误会看顾青李不顺眼的钟鹏都顺利和他混成了兄弟，唯独见了她总是避之不及。
叶橙为此郁闷了挺长一段时间。
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是待挂了俞微宁电话，叶橙敲着太阳穴，终归是觉得不太合适，又敲开和顾青李聊天框。
【我问过宁宁了，她下周才有空，我们约饭时间改到下周可以吗。】
他没有回。
顾青李是被钟鹏一通电话叫过来的，他开车过来的，不好喝酒，但身在酒馆，不喝酒就只能喝白开水或柠檬水。此时他面前已经摆了不下四杯空掉玻璃杯，而身旁钟鹏依旧没有消停趋势，甚至一时兴起，调了杯东西搁他面前。
“喝。”
顾青李只看一眼就拒绝了。
酒液发黑，不知道倒了些什么进去。
“……开了车，不了。”
钟鹏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板着张脸。
“喝！不喝不是兄弟！”
顾青李有些为难，但还是忍了忍，喉结矜持滚了道，一口气喝了。
钟鹏态度一秒转变，直抱着他嚎：“我就知道！果然是好兄弟！好兄弟！”
顾青李：“……”
在国外这些年，虽然顾青李和钟鹏他们联系不多，但经许妄的口了解过一些近况。
何况钟鹏确实体格壮硕头脑简单，以前一块打球时俞微宁就常说他没脑子。或者有，可能比核桃仁就大不了多少。四肢也确实发达，平日队里训练加私底下加练。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一百七，一身不掺水分腱子肉。
没几拳下去，顾青李咳嗽声忙把人推开，没什么情绪瞧着他：“行了，有点晚了，你车呢，我送你回去。”
顾青李是想着听钟鹏随便抱怨两句就塞回家得了，谁知道叫了代驾，问半天都问不出钟鹏现在到底住哪。只能先把代驾叫走，他人靠在副驾驶座上，在等后排的钟鹏醒酒。
就是没躺一会，钟鹏晃晃悠悠坐起来，把手腕上的表摘了，递给顾青李。
“赶紧收好，别弄丢了。”
顾青李低头瞥了眼：“干什么。”
钟鹏这会还存着一丝理智：“今天为了和人姑娘见面，借了块表充场面。虽然借是白借了，真挺贵的，我担心在这弄丢了，人能把我杀了。”
顾青李低头笑笑，觉得他大题小做：“至于吗，一块表。”
“你不懂。”
钟鹏自觉躺了回去：“你不在这不知道，那块表是薛二过生日时橙子攒钱送的，那会她才念大学，据说是省吃俭用吃了好久糠咽菜才买下来的。我说呢，那段时间老是明里暗里说想我让我带着吃饭，和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车厢安静下来，钟鹏还以为是顾青李离开太久忘记了，一字一句提醒他：“你可能忘了，橙子不是一直都挺喜欢薛二的。别说买手表了，薛二就是想要星星月亮都能给他搬把梯子摘下来。”
“就是到底现在什么情况，不太清楚。”
地下停车场光线不太足，除去时不时有车打了双闪，慢悠悠拐出去。有束光打过来，顾青李没躲，任由车灯扫过去，在盯着车开出停车场，车厢又陷入黑暗，隐隐能听见钟鹏的鼾声，才摩挲着手里表盘说了句，声音很低：
“嗯。”
“我记得。”
迟迟没收到顾青李回话，叶橙以为是她哪又做错了。想起貌似那天那八杯咖啡钱也是他给的，又转了笔钱过去，顾青李依旧没收。
转账二十四小时后自动退还，在收到微信提示时，叶橙人还在室外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即使腿已经冻僵，只敢悄悄跺了跺脚，偏偏她出门急忘了戴围巾，只好把衣领拉高，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手更是冻到根本不敢从口袋里拿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活动结束，连这类活动参加惯了的老同事都捱不住，在会后采访完几个参会人员后，几人一刻不停扛着设备往车上跑。
终于在感觉身子暖和一些后，有人抱怨。
“这什么鬼天气，都二月底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温。”
有人担心设备会冻坏，着急忙慌检查相机：“年前去城西拍冰雕展的时候就冻坏过一次，掉电不是一般厉害，带了好几块备用电池都不够用。可千万别，不然这趟白跑了。”
听着他们谈话，叶橙只是人缩在车厢，捂着口袋里就巴掌大的暖手宝，在感觉手指能正常活动了才掏出手机看了眼。
不会吧。
但是确实是她连着变卦两次在先，叶橙后脑勺抵在身后皮椅上，有点不知道做什么好。
后半程车程，大伙都有些累了，车里很安静，叶橙终于空出脑子开始想补救措施。
车路过一个加油站时，车要停下来加油，三三两两人躲在不远处抽烟闲聊，叶橙只是想透口气，不自觉走远了些，就这么看见了立在对面马路，走进药店一道身影。
叶橙看看面包车，又看看药店。
几乎没怎么犹豫，她小跑过去和同事交代了句：“我现在有点事，你们先回报社吧。”
然后掏出口袋里u盘：“这个帮我带回去，放在工位上就好。”
就是在过了天桥，叶橙正好看见他往药店过去一点一家饭馆里走，她轻手轻脚跟过去，发觉他直接进了走廊尽头一间包间。
叶橙立在大厅那盆一人高散尾葵旁好一会，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进去。
嗡嗡两声。
顾青李：【麻烦帮我带杯热水进来，谢谢。】
叶橙：“……”
合着早看见她了，还在这装。
但就这么被戳破，她反倒觉得挺坦然的，真去找服务生要了杯水。就是在推开门进去，看见满桌残羹冷炙，而顾青李应该是才洗了把脸出来，额前几缕头发湿漉漉的，衬衫领口湿了一片。
瞧见她进来，顾青李只是默默把开了领口开了两颗扣子系上颗。
“你喝酒了吗。”
叶橙看着他就着那杯水吞了两颗解酒药，下意识皱眉道。
“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叶橙又去拎柜子上的酒瓶，都是白的，空了三四瓶。
怎么听都像在睁眼说瞎话。
两人久久无话。
还是顾青李低头在外套口袋掏了掏，拎出串车钥匙。却没动，只是捏在手里，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她，眼尾有点泛红。
“有驾照吗。”他突然出声问。
叶橙：“？”
作者有话要说：顾小李：老婆来给我开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