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回到府中,院中烛火燃烧,恰逢大厅里的三角芙蓉熏炉,袅袅青烟升起,她看得心烦意乱,命人撤下去,随后问起了容娘消失不见的事情。
“说来也稀奇,容娘素日在院子绣花,老实本分,守在院子外的家丁也不曾离开,可人就偏偏不见了。”
王管事屈膝,用衣襟擦汗说完这些。
坐在主位的陆夫人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吓得栖居在廊檐梁上的野鸟惊醒,呼哧的煽动乌黑翅膀。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不见了,巡夜的家丁呢?”
陆夫人说到这里,想到今夜去东院抓奸,难道这两件事有牵扯。
她一想到这里,抓紧榉木玫瑰椅的扶手,韦嬷嬷为她递上一盏温茶,而后对王管事道:“无论容娘去哪里,你都必须要将人带回来,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大少爷的骨肉。”
韦嬷嬷吩咐下去,王管事点头哈腰,起身往外走去。
待人走后,韦嬷嬷顺着她后背,轻轻的拍打,以示安抚,“夫人,你别担心,容娘是今晚不见的,现在抓紧时辰去寻,说不定能寻到她。”
“你说这事跟不跟宋远杳有关系?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陆夫人喃喃自语,上了年纪的面容,涂抹了脂粉,却都难掩倦态。
“依我看,少夫人没这么聪明。”韦嬷嬷低声道。
“哼。她算什么少夫人,不过是占着陆家儿媳身份。”陆夫人讥讽道,一想到容娘下落不明,扶额头痛不已。
容娘不见了事小,可是万一她揭露自己肚子里的骨肉不是陆乘雪,而是……
陆夫人想到后果,捏紧了手,咬牙切齿道:“那个冤家,抛弃家业,竟要跟烟花女子去游历山水,当真丢死陆家的脸面。”
“老爷这是被外面的女人迷惑了。”韦嬷嬷安慰道。
众所周知,陆家老爷其实是上门女婿,当年陆太爷膝下唯独只有一女,便在宗族里挑了儒雅的男人当陆家的女婿,谁知跟陆太爷走后。
他就暴露本性,一改往日君子风范,连连流连烟花之地,还对陆夫人房里的婢女下手。
后来等到陆乘雪成年,管家中产业,他便更加留恋风尘,去年借着游历山水,携了一双如花美眷的女人们,日子别提过得快哉。
可怜她,守着偌大的陆家,还亲眼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远离自己。
陆夫人内心满腔悲愤,说得话尖酸刻薄,“我倒愿他最好跟那群女人死在外头,一辈子别回来。”
韦嬷嬷知道个中原委,耐心地为她捶肩。
少顷,陆夫人从愤怒中回神,冷声道:“这事切记不要报官。”
“为什么?”
韦嬷嬷疑惑不已,却见陆夫人冷声道:“你忘记陆乘书回来了吗?他如今当官,要是被他知晓,借机调查,岂不是所有事情都被抖落出来。”
对于这个养在膝下的儿子,陆夫人总是有着说不明道不明的忌惮,也许是因为不是亲生。
还是那日。
陆夫人遥想昔日见到的一幕。
血腥味弥漫了厢房,半大的孩童守着死去的生母,蹲在角落,脸颊还有血迹,面无表情对着她道:“母亲死了。”
他竟守着死去的生母一晚上。
其中的惊悚,不言而喻,遑论陆乘书的生母是自刎而亡,而陆乘书不哭不闹,犹如木头呆子,无动于衷。
陆夫人当年觉得骇人,想要送走,可为了名声,忍住惊惧养在膝下,之后几年,她都淡忘了这件事。
今夜,她却莫名想起这一茬,于是命韦嬷嬷不准告官,要私底下去寻容娘的下落。
在她吩咐下去的当晚,陆乘书已经拿到所有供词,还亲自去见了容娘。
容娘生得貌美,楚楚可怜,被绑在暗室,见到陆乘书就哭泣着诉说是燕国公安排她来的。
陆乘书闻言一言不发,容娘却大胆的扯着他的衣角,泪眼朦胧,犹如雨后荷花,清丽可人,“大人,其余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眼见铁面无情的男人,无动于衷。
容娘不再辩驳,反而一直小声啜泣。
“你很吵。”陆乘书身影动了动,居高临下,对着跪在地上的女人道:“你说你一无所知,可你肚子里的骨肉到底是谁的?”
容娘仰起头,正露出楚楚可怜,却不想脸颊贴上冰冷刀尖,银光闪闪,好似要割下她的皮囊。
她被吓得颤颤巍巍,“大人,我……我没说谎。”
陆乘书面无表情,手腕一转,尖锐的刀锋对准容娘一双惊恐落泪的眼珠,低沉的嗓音犹如戛玉鸣金。
“那又如何。”
陆乘书冷血地用力刺下,容娘再也承受不住,大喊道:“大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父亲的骨肉!”
刀锋陡然停顿。
容娘发髻和后背冒出汗珠,恐惧令她身体不断颤抖,随后她看到陆乘书收回刀刃,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全身彻底瘫软在地上。
之后,陆乘书从暗室走出去,李通从外走进来,命人将她送去别处,见她还在害怕。
李通多嘴说了一句,“其实我们大人,审讯从不见血。”
言外之意,陆乘书之前的行径是吓她的,可容娘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活像是丟了魂魄,魂不守舍。
翌日,宋远杳一早醒来,对于昨夜之事,她清楚明白,院子里有不忠心的人,不然陆乘书为何知道这件事,还有陆夫人……
紫晚这时,禀告说门房不见了。
宋远杳当即怀疑他是心里有鬼才跑了,气得她食不下咽,又嘱咐紫晚这几日好好查东院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她吩咐下去后,想起落月院失火,沈崖为了逃生,不慎被房梁打晕,人在医馆躺着。
可落月院人迹罕至,甚少有人路过,这也是她定了这间院子,以做偷情的缘由。
宋远杳觉得古怪,想要去问问他,顺便看他身子有无大碍,若他一时半会,身子真有毛病,她要立马换人。
不过,她想到陆夫人昨夜抓奸一事。
她不敢光明正大,便命紫晚托信赖的人,叫沈崖三日后去善妙寺的一间后厢房候着她。
三日后,宋远杳发觉这几日陆乘书好似人间蒸发,一直没在她跟前出现。
宋远杳以为陆乘书有事缠身,不甚在意,梳妆打扮一番,去了善妙寺。
善妙寺香火鼎盛,从不远处看去,偌大的寺庙藏匿在云雾之间,不辨前路。
宋远杳上了几根香火,诚心诚意拜了菩萨,捐了香火钱,一名僧人才堪堪从后院走来,将她迎入后厢房。
寺庙后院,草木葳蕤,回廊环绕,须臾间,她们来到后厢房。
“你在外头候着。”宋远杳吩咐紫晚在外头守着,而僧人见此,心知肚明离去。
宋远杳满意僧人的识趣,倨傲地走进了厢房,一眼就注意坐在八仙桌,大刀阔斧的沈崖。
沈崖面容的刀疤,尤为惹眼,偏生宋远杳不甚在意,一来就光明正大扫了他全身上下,见其似乎羞涩不安,攥紧了拳头,手臂肌肉撑起,衣袖仿佛兜不住。
宋远杳轻哼了一下,看样子沈崖身体并无大碍,随后过问起那夜的事情。
听到他说不清楚,醒来就发现在医馆的话。
宋远杳看不出他是否在撒谎,于是便问起了他的身体可否安康。
沈崖却陡然站起身,吓到了宋远杳,捂住胸口,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好端端站起来干什么?
在她的嘟囔下,沈崖似乎有难言之隐,却还是坚持握拳,沙哑的嗓音,透着古怪。
“夫人,你可以自己看看。”
宋远杳还不明白,却在看到面前粗犷健硕的男人,面色薄红。
她当即反应过来,又羞又恼道:“你在想什么混账事。”
“夫人,你唤我来,不是为了这档子事吗?”沈崖露出乌黑的眸子,面容狰狞的刀疤犹如蜘蛛爬行,渗人恐怖。
宋远杳一时哑口无言,又见他一言不发像座磐石屹立在自己面前,恼怒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让你干什么,你才能干什么。”
“夫人,你要看看吗?我洗干净了。”
沈崖明明面颊泛红,可语气却一本正经,令她犹豫了一下,她除却看过陆乘雪的身子,就没有看过别的男人身子。
宋远杳指尖颤动,娇媚的面容浮现犹豫神色。
紫晚却在门外,暗自祈祷,少夫人你可别答应,因为——
她身后多了一个如鬼魅冒出来的人。
此人正是陆乘书,他只不过为了兄长的事,回了一趟京州。
如今回来,他面色平静,冷眼听着厢房内的男人,如何勾引宋元杳。
少顷,他听到,之前勾引他的嫂嫂,面对他人的引诱,毫无廉耻之心地道:“你脱掉衣裳,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