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杨柳垂垂,岸上老翁垂钓,偶有几只云鹤飞跃波光粼粼的岸上。宋远杳醒来便是见到这副景象,欲探出手,耳畔传来卷帘撩起的风声和惊呼。

“少夫人你醒了。”

“我……咳……”宋远杳还未说完,嗓子传来痒意,不由弓着身子,被褥顺势滑下。

“大夫说少夫人感染风寒,需要静养,切勿动气。”

宋远杳趴在床边,咳嗽的间隙,能感受到紫晚在帮她捶背,又听闻此话,不由一愣。

“风……”

等等这里是何处?

宋远杳浮现昏迷前,被陆乘书拉下湖水的一幕。

包括陆乘书在她昏迷前,说的那句威胁的话。

宋远杳清醒过来,攥紧紫晚的手臂,冷声道:“紫晚,陆乘书他……”

她还没说完,紫晚将她搀扶回到榻上,温声道:“二少爷说你与他不小心摔入湖水。万幸二少爷会凫水,将少夫人你救起来,还请了大夫。”

“不过二少爷担心少夫人你的名声,所以我们还在游船上。”紫晚娓娓道来。

宋远杳闻言,怒不可遏道:“他还有脸请大夫,我摔下水一事,分明是他所作所为,如今装个好人,给我找大夫,他以为自己几斤几两,看我往后不好好报复回去。”

她说得愤慨,可紫晚一句话都不吭声,引得宋远杳一怔,抬眸正好撞进青色绸缎,再定睛一看。

宋远杳往挪了挪,见到欲言又止,站在陆乘书的后面,面色担忧的紫晚,再看面无表情的陆乘书。

“我刚刚是说浑话,你莫要当真。”宋远杳咽了咽口水,气势弱下去,之前还说要找他算账,也抛之脑后。

万幸陆乘书并未在意,命人端来小杌,坐在上面,对着她,淡漠道:“既然嫂嫂醒了,我们聊聊下药的事。”

宋远杳一听,她都下药了,怕什么?

她顿时支楞起来,苍白的面容一下子多了气色,眉目盛气凌人。

“我给你下的药丸可是毒药,你不听我的,小心你毒发身亡。”

宋远杳信誓旦旦,还想看他脸色一变,谁知男人薄情的眸子瞥了她一眼,淡漠道:“此药名唤‘藤罗’服用只会心绪不宁,头疼几日,并未其他大碍。”

“你怎么……不对。我给你服用的才不是这药,你炸我。”宋远杳当即反应过来眼前人的居心拨测,咬住舌尖,收回原先的话,话锋一转,咄咄逼人。

她惯用气势压下男人。

可陆乘书见多识广,又是朝中的酷吏,何曾被一个女人吓到过。

“将你救上来后,我就给自己请了大夫。”

陆乘书一字一句道,见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却仍是倔强地说:“你在胡说八道。”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嫂嫂胡诌,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妨我将话挑开。”

陆乘书换了一袭青衫,儒雅清冷的面容不近人情,腰间的佩剑从未离身。

宋远杳觑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说这些话不过是试探我。”

“嫂嫂要是不愿意听,我不介意在牢狱跟你挑明。”

陆乘书薄情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她,令宋远杳心慌不已,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于是憋着一股气道:“小叔想说什么?”

“我兄长是不是你杀的。”

突兀的话,犹如一阵雷鸣,轰隆隆响彻在她耳边,头晕目眩,难以置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宋远杳死死攥紧被褥,面容寒冷,狭长的眉眼上挑,难掩的怒火冲烧了心里,她再怎么坏,也没想过弄死陆乘雪。

可面前的陆乘书淡漠道:“若不是你杀的,嫂嫂为何要瞒着兄长的死因。”

笑话,她为什么要瞒着这条消息,也不过是为了怕被赶出府,身无分文,像他当官大鱼大肉,又出身大户人家,又哪里知道平民百姓过的什么日子。

宋远杳原本想全盘托出,转眼惊觉,他又试探自己?

她收敛怒火,别开眼,落在花卉绸缎的被褥上。

陆乘书垂眸,冷声道:“嗯?”

“我说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况且我夫君健健康康,还在外头经商,也不知二少爷怎么天天想诅咒他出事。”

宋远杳冷嘲热讽,鼻尖嗅到浅淡的杏花香味,正疑心游船内点了香料吗?

她思绪飘转,却听到陆乘书冷声道:“嫂嫂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宋远杳讽刺看他。

陆乘书皱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尖锐,带刺,像案台上供奉的金剪子,静悄悄,流光溢彩,令人想拿起,却伤了一手的血。

身后的紫晚听他们针锋相对,焦心不已,迫切出声,“二少爷,少夫人身体抱恙,要不……”

陆乘书面无表情道:“出去。”

紫晚不肯,看向宋远杳,但她对紫晚说,“你先下去。”

可是少夫人你不是想借二少爷,有个孩子吗?

怎么就闹成这样。

紫晚想劝解两人,奈何她只是个奴婢,为了不引火烧身,她还是先退下,在门口杵着,打算有其他异样,再冲进去。

待人走后,宋远杳强撑怒火,平静对上陆乘书。

“我知道小叔对我颇有成见,青云城内,我都是恶名在外,但我一个弱女子,只不过是受夫君宠爱,若是夫君真想娶妾,你当我真的能拦住夫君的想法吗?”

平日嚣张跋扈的女子,此刻流下泪水,宛如荔枝娇嫩的面容,也少了往日光彩。

陆乘书胸腔有异样的鼓动。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失去了锐利,被剥夺了生机,血淋淋,纤细单薄的身子又颤抖着,一下又一下,犹如金剪子被人恶狠狠摔下案台,一分为二。

陆乘书垂眸,掩饰心中猛然生出的阴翳。

“小叔。”宋远杳啜泣声不断,被他的话伤到,却还是一直喊他叫小叔。

宋远杳佯装柔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鬓早就散落,犹如黑绸缎的发丝垂落在身后,雪肌生香。

她的眼眶氤氲了泪花,看不清眼前的人,依稀辨得前面的男人未曾离开,为了能再次逃脱,探出手,想扯住男人的衣袖,试图卖惨。

可她却抓到了一场空。

陡然,男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

温温凉凉的触感,仿佛玉器冰冷。

宋远杳一时忘记装柔,眼中含着泪水想收回,却不成想,男人一字一句道,“嫂嫂,原来过的这么惨。”

“对。”

宋远杳仓皇颔首,不知他打什么主意,耳畔却传来男人冷静的声音。

“所以我不该问这些?”

“对。”

“可我想给嫂嫂一个清白,接下来,我会带嫂嫂去牢狱见金嬷嬷,看看她所言是否真假。”陆乘书语气尤为平静,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坐在榻上的女人。

宋远杳双目含泪水,震惊看向他,没想到他这么不依不饶,竟然骗不到他。

陆乘书却在她震惊的目光下,不知何时凑近,两人气息接近,湖面掀起一片涟漪。

宋远杳试图再次挣扎,面颊却传来冰冷的触感。

令她一怔,仰起头,见陆乘书面无表情用粗糙的指腹,为她拂去泪水,转而极为残忍道。

“嫂嫂放心,牢狱里的犯人都极为乖巧,定然不会吓到你。”

一刹那,宋远杳方才窥见这副皮囊下,藏着多么恶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