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川选定了学校后街的常去的那家火锅店。
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老板娘兴意阑珊的坐在吧台后头玩手机。沈星川点了鸳鸯锅，选了几份肉，将菜单递给孟枝。孟枝推拒不过，就随便点了个蔬菜。
等上锅底的间隙，沈星川带着孟枝去调蘸料。他是这家店的熟客了，完全不用老板娘招呼，自己熟门熟路的就能照料好自己。
料台前的各种调味品一应俱全。沈星川递了只空碗过来，孟枝接过，犹豫了会儿，剜了一勺小米椒，又倒进去了半碗醋，就算是调好了。
沈星川侧目：“就这俩？不来点芝麻酱或者香油？”
孟枝摇摇头：“对芝麻过敏。”
沈星川懂了：“怪不得，只能吃醋了。”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总之，他说话的时候，正专注的打着油碟，唇角却是微微向上勾起的。孟枝看见了，没由来的觉得有些不自在。嘴巴有些干燥，她抿了抿，挪开视线。
回到座位没多久锅底就上来。沈星川拨了一盘肉下去，还没等煮沸腾，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张志成打来的，一听说他在吃火锅，说什么都要过来蹭饭。他声音很大，即使隔着听筒，孟枝也听见了。这顿饭是沈星川“请”她的，带谁不带谁，她自认为没有发言权，却不成想沈星川没直接答应，反倒是捂着听筒征求她的意见。
“张志成也想来，你看你介意吗？”
孟枝怔了下，忙说：“不介意。”
沈星川点了下头，这才松开手回话：“来呗，就在后街那家，别跑错了。”
挂断电话，第一盘肉也煮好了。沈星川用公筷给孟枝夹了几片肉，直到堆满了半只碗才作罢。来之前他说自己饿了，结果到了饭桌上，反而吃的有一口没一口，半点也不像是饿了的人。
孟枝原本担心他还会给自己夹，但沈星川之后几乎没怎么动公筷，孟枝悄悄松了口气，低头缓慢的吃了起来。她原本挺能吃辣的，但很久没碰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三两下就辣出了一层薄汗。加上店里空调给的很足，锅底也一直蒸腾着热气，没多久，她就觉得有些热了。
孟枝想脱掉校服外套，可沈星川没动，她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忍着。没一会儿，热意伴随着红晕爬上了脸颊。
沈星川觉察到了，问：“热吗？”
孟枝嘴硬：“还好。”
“那你脸红什么？”沈星川乐了：“怎么，看见火锅害羞？”
“……”孟枝被噎的说不出话，再一次重新认识到面前这个人的毒舌。
说归说，沈星川还是找来了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往下降了几度。也多亏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没人有意见。
两盘肉空了，孟枝饱了个七八分，她放下筷子。
沈星川瞥见，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怎么不吃了？”
“缓一会儿。”孟枝说，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放下的时候手上莫名其妙失了力气，手腕一抖，小半杯水倒在了旁边的书包上。她急忙抽出几张卫生纸擦水，顺带将拉链拉开，把放在最上层的一套试卷全部拿了出来，避免被水浇湿。
“卷子拿来我看看。”沈星川突然道。
孟枝怔住，想起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当即就要拒绝。话刚到嘴边，沈星川却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不咸不淡的开口：“我帮你看看究竟是哪里失了分。”
孟枝将快要出口的拒绝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她将卷子递给沈星川，原本以后他会点评一下她的成绩，却没想到他半句话都没说，匆匆扫了一遍就要了根笔在上头毫不客气的圈圈画画了一通。好一会儿，直到他将每张卷子都翻了个遍，才合上笔帽，将卷子递回给孟枝。
“英语数学物理，看样子这三门课是你的弱项。数学和物理，我把你每到错题分别对应的知识点和公式都在边上标注了出来，顺带出了几道类似的题，你觉得有用的话可以做做看。”沈星川说完，顿了一顿，道：“英语的话，词汇量是重点，只能死记硬背，没别的办法。”
孟枝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她看了沈星川出的题，全部都是她错题的变形。惊叹于他大脑出神入化的理解能力之外，孟枝也特别感激，他会这么慷慨地帮自己。
“谢谢你。”孟枝由衷道。
“不用。”沈星川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这些题你先做，哪里不会你可以问我。”
“那我要怎么问你？打你电话方便吗？”孟枝显得有些急切。
“只要不是上课时间和大半夜，其他时间随便你。”
“那如果电话说不清楚，可以当面找你吗？”孟枝皱着眉问的认真。她没想别的，就是单纯的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当然，如果你觉得不行也没关系……”
“行。”沈星川说。
孟枝彻底愣住。一阵不可置信之后，就是真心的喜悦。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张志成推门进来，带起一阵冷风，才堪堪吹熄了些许。
“好嘛，背着哥们儿出来吃香喝辣……唉，怎么还有个女的，你小子转性了？”张志成连人都没看清就大大咧咧出声，走到近处看清是孟枝时，更加吃惊：“孟枝？怎么是你啊？”
孟枝稍冷静了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沉默的看他。
沈星川直接冷笑了声，反问：“蹭饭还管那么宽？”
张志成也不介意，嘿嘿一笑，跑去小料台前三下五除二给自己调了碗蘸料，跑回来拉开凳子坐到沈星川边上：“不是，纯属好奇。话说，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
熟吗？孟枝下意识想。
好像，也没有到“很熟”的地步。但确实比最初要熟悉的多。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便利店那次？还是迟到昏倒那次？或者是刚才家长会结束的那时候起？好像并没有某一个明确的瞬间，但确实，跟沈星川的交集越来越多。
孟枝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却有些好奇沈星川会怎么说。结果，他毫不意外的又是一句反问：“关你屁事。火锅都堵不上你的嘴？”
“能能能，当然能！”张志成果断放弃追问：“谢谢沈大少爷请客！”
“快吃吧你。”沈星川气的想笑，末了，又看见边上热红了脸的孟枝，语气也下意识放缓：“你也快点吃，等会还有晚自习。”
“哦，好的。”
孟枝应了声，又低下头专心的吃饭。
一顿火锅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结束之后，沈星川付了账。孟枝原本想看一下账单，之后找机会A给他，却不成想他直接将小票揉成团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于是，孟枝原本掀开的唇又合上了。
出了店门，才发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很小，细细密密的往下飘着。张志成率先冲进雨里，没多久，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下雪了！”
孟枝仰头，刚好瞧见路灯昏黄的光束底下，粒粒小冰晶洋洋洒洒的往下飘着。她伸出手背试图接住，却在触碰的瞬间就被融化。
“发什么呆？不冷吗？”沈星川将校服领口拉到最上面，半张脸都埋进了衣服里。他好像特别怕冷。
孟枝摇摇头：“不冷，我喜欢下雪。”
“为什么？”
“北方的雪很大，下起来的时候鹅毛似的，一片一片的。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下雪的时候，几乎是一年最开心的时候。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白了，可以滑雪，堆雪人，打雪仗……冰天雪地，是不需要门票的游乐场，免费对每一个孩童开放。”孟枝说着，脸上浮起浅淡的笑意。
这几乎是沈星川第一次听见她主动地说这么一长串的话。正欲说些什么，便听见张志成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喊人：
“你俩磨蹭什么呢？赶紧走了！”张志成招呼：“马上打铃了！”
“来了！”沈星川答。他裹紧了衣服，将两手塞进上衣兜里，严实的密不透风：“回学校吧。”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上课铃响之前进了教学楼。沈星川和张志成他们班在二楼，孟枝在三楼。楼梯口分别的时候，沈星川突然叫住孟枝：“对了，最近你一个人没事不要再去后街了。”
孟枝顿了下，说：“好。那我先走了。”
她没多问，但沈星川肯定不是平白无故说这话的。
一旁的张志成看的啧啧称奇：“川子，你说这姑娘怎么就这么乖呢？连问都不问，你一说她就答应了！真他妈的乖！”
“乖吗？”沈星川斜觑他一眼，心说你知道个屁。
孟枝也就是看上去乖，实际上，这人脾气死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