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天带着玄羽和雪飞于长空。
他老人家见着那两人勾连在一起的手,时隔半晌就要闭一下眼睛,这辈子,他俨然第一次后悔出家这件事。
三人片刻就踩过浩渺虚空,再落地时,刚好旁侧蹿来几道流光,几个人,恰好打了个照面。
饮天道人脚步顿住,侧头望去,皱了皱眉,眼前几人,赫然有些……熟悉。
他在哪见过来着?
“就是他,就是他,师父,就是这老家伙!”
对面一白发冉冉的小老头忽然跳将起来,眼睛看着旁边的一个灰衣老者,指着饮天叫唤道。
玄羽愕然,他当即由衷佩服起这小老头的大胆来。
然后他以眼神瞧向饮天,似在询问,后者只作迷茫无辜状。
那灰衣老者长得像一只老鹰,同时眉宇中全是凶狠与阴霾,他盯向饮天,说:“就是你之前,把我徒子打残的?”
闻言,饮天玄羽皆是一愣,老道忽然想起什么,对玄羽讲:“之前找玄武的路上,遇上几个人看我是魂神,便想找麻烦。”
听到这,玄羽瞧向那伙人的眼神忽生同情之色。
残得不得了的心神出体,一出手就不小心打残了一个,然后他们以为,叫个师父来就有用了?
那灰衣老者盯着饮天,实际心下有些不安,按照徒弟先前的描述,他以为这家伙是个灵魂,而且并无多强,但现下看,他明明有活生生的肉身。
“不好意思,本尊不小心打了你的徒子徒孙。”饮天拂尘轻挥,说道。
灰衣老者登时感觉山河胡海朝自己呼啸过来,整个人渺小成一粒沙砾。
他忽然弯身,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实在对不起,这位大人,小徒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海涵、海涵……”
他在随身人的瞠目结舌下,一脚踢在那个老头身上,后者即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孽障!有眼无珠!还不给大人磕头认错!”
许是师父的目光太严厉,那两鬓都白了的小老头立即照办,动作标准无比,玄羽和雪都有些失笑。
“大、大人,您是方到此、此地吧,要不,去、去我们鬼冥,坐坐?”
小老头磕完了头,被灰衣老者使了个颜色,立即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话。
“大人,我们向您发出邀约,我鬼冥派上上下下,皆会向您致歉,并给予赔偿。”灰衣老者恭敬行礼道。
玄羽在旁边摇头晃脑得,这一刻,他再一次领略到了实力,在这个世界的分量。
那老者又转看向玄羽和雪,纵使见识再广,其眼神也为二人的容貌气质一滞,尤其那姑娘,简直让他心生惊叹。
“敢问二位……”即便察知他们气息羸弱,他也不敢怠慢。
“这是家徒。”饮天声音淡淡。
“原来是贵徒……真是,丰神美俊,一对璧人啊。”
那灰衣老者阴森的脸挂起一抹渗人的笑,玄羽瞧着,鸡皮疙瘩都要起了一身。
“既然有赔偿,那自然是得去的。”饮天摸索着下巴,忽然说道。
玄羽立时点头,瞥了饮天一眼,二人目中皆透出股微微的黠然。
那灰衣老者立时撕裂空间,作了个请的手势,饮天悠哉悠哉便随他进去了,玄羽牵着雪纤柔玲珑的小手,跟在最后。
几人出来时,天地阴暗,大地苍远,灯火零星散落在下方,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玄羽落地,皱了皱眉,这个门派,处处透着阴冷与凶煞。
“好地方,挺配鬼冥这名字的。”饮天道人两眼稍眯,沉声道。
灰衣老者姿态甚低得附和两声,饮天轻笑:“怪不得你们,想收我的灵魂。”
“此等丧尽天良的炼魂之法,世上竟还存在?”
话落,四周更是寂静,那灰衣老者满头满背,瞬间汗如雨下。
“轰隆隆——”
突兀,震耳欲聋之声响起,像有重极的土石在滚动碰撞,前方,大块的地面凹陷下去,涌着深光的大门,伴着幽然灯火呈现,若直通,地狱一般。
凄厉的叫喊,自那门汹涌卷出,玄羽两旁与后方,骤然竖起了层叠缠绕的高壮巨树,妖魔般生长起来,很快将他们三人困在了中间。
叫喊声越发凄惨可怖,玄羽拉着雪,两人脸色都是微变。
“唉,为何如此呢,贫道不想伤人啊”
周遭的树如探手伸爪袭杀而来,狰狞无比,饮天只于原地不动,没人看见他如何出手,那些凶狠诡谲的枝叶,即刻被撕成了碎片。
树持续破碎,却又持续生长,源源不断一般,饮天道人一步步往前行去,那灰衣老者头皮发麻地后退,忽而,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像被什么死死压住,骨头咯咯作响,有血从他的五官渗出,随即他猛然自喉中发出阵嘶哑的吼啸,那幽黑的大门,霍得飞出无数道漆黑的影。
一众高手立在黑影前,成现异样的排布,黑影穿过他们,朝饮天道人铺天盖地碾来。
凄厉之叫撑满了整个乾坤,饮天定睛一看,知那是数不胜数的暗色箭矢,每根上都附着炼化过的魂魄,成一片扑杀一切生灵的漆黑海洋。
此种攻击,亦针对人的灵魂,同时,力不可挡。
“咔擦擦——”
蓦地奔腾起金属肆虐的摩擦声,一排排含着滂沱劲力的锁链,自树木中乍然伸出,无孔不入般杀向饮天。
玄羽和雪这里,也为数道黑链所围,两人全力相战,白箭似浮光动掠,时刻护着雪,他自己则挥舞龙血剑,斩出缕缕剑光,炸得链链倒飞。
“嘭”的一声,龙血剑咆哮般斩在坚硬之上,玄羽凝目,上方一条血龙狂冲直起,将数条锁链撕咬成裂,下方则霍然卷出大团金白之火,蔓开百米之距,将二人都护于其中。
旋即玄羽一掌下拍,木行之力伴着此处空间的纷繁能量,自掌心导入火色。
“生!”他低喝一声,四方倏然飞起了道道巨大火柱,把雪与他全然围住,那越来越多的链,或抽或刺,一时间也突破不了。
“呀,厉害啦。”雪靠向他,笑容在金白火光的映照下,异常明媚。
玄羽挑眉,如今五行同在,对他而言,更容易调动起金木水火土各自的力量了。
“轰!”
巨响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片刻后,便见三条幽光冥冥的链破火现出,玄羽刹那就觉到上面的灵魂气力,和曾经聚魂山的有些相似,但明显更为鬼厉骇人。
脸色有些凝重,玄羽伸臂,把雪环到身边,白箭则盯着后方,时刻防止着偷袭。
“你小心些。”他对她沉声。
雪轻轻咬住了嘴唇,抬脸,将两只星空般的潋滟眸子对向他,复低下头去,点了点下巴。
玄羽抬手,那三道锁链,则蓦然如入疯狂,扭曲破开了空间,闪电般锤砸而下。
“通昼神罚!”
一声怒啸,金色巨雷狂然坠下,烈然劈击中三链,霎时,眼前被染成一片庞大而刺目的亮白。
玄羽几乎同时拉着雪飞退,地下的火焰也一下子铺展而起,在无尽亮色中恢宏翻涌。
两人钻开火柱冲出,上方忽然落下几道影子,拦在了他们面前。
裹挟劲力的链,停滞在几人周遭,呈围堵之状,面对玄羽和雪。
后方火色与亮色渐灭,三道锁链竟已成粉末,不过,后头依旧存在强狠链条,虎视眈眈。
玄羽心中暗骂,偏头,灰衣老者整个人化作道鬼魅的影,在饮天那冲来杀去。
然而老道,却不急不徐,面对灰衣、树的枝叶、锁链、还有沾染凶魂的浩荡之箭,居然毫无用全力的打算,而且只单守防,怎样地攻势到他面前,仅仅被消磨,而非尽灭。
什么意思?他师父不知道他俩有危险啊!
面前的人自阴暗中露出脸来,尽皆不是老者,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俊女貌,只是眼中的冷暗之气,近乎涛天。
他们身着灰黑色衣袍,远望,就像飘着的鬼魂,甚是可怕。
“真美”那女子目光迷离地喃喃,“她的身体,我要了,你们注意别伤着”
“呵呵,自然不会伤着,我就要她的魂魄吧,让这么美的人经历极致的痛苦,感觉一定很棒。”与女并列的男子目光邪肆,脸上挂出狞笑,凶狠残酷之色毕露。
玄羽难以忍受这两人的冒犯,额头上青筋滚动,他即刻抬手,竟是又将通昼神罚,使了出来。
金色闪电似神的利器,法相苍穹般刺下,前方几人瞬间被灼烈的光与热淹没,身形也似消于世间。
玄羽毕竟还在地玄境巅峰,再用一次这种级别的招式,未免有些脱力。
而后,但见前头暗影猛奔,那一男一女竟生生冲开了亮光,随着地面不住地开裂,蔓到了玄羽面前。
那两人若以身为器,出手径直正对着灵魂,更似能撼动灵魂。
玄羽咬牙拉着雪向后,白箭自一旁贯穿过来,夹杂锋芒与炽热,将对方阻遏了一瞬。
但一瞬只是一瞬,两人身上探出诡异的气,将白箭层层缠绕束缚住,玄羽的脸色便又白了些。
“小子,有点实力,你的身体,也挺不错的。”
那男子一爪对向玄羽脑门,声音含着淡淡的兴奋。
另一侧,雪同女子战到了一处,面对锋芒汹汹的不止攻势,前者应对间章法略乱,很快处在了下风。
“吼!!”
伴着惊天爆吼,血色长龙通天直上,震得男子倒跃而出,力道磅礴的手指,竟被剑意搅得鲜血淋漓。
血龙一不做二不休,用不着玄羽的命令,直接冲去帮它的第二个主人,白箭此际也是脱离了控制,向那女子冲去。
三对一,女子节节败退,眼中流露出凶狠与愤恨之色。
“去死!”
啸声在背后扬起,玄羽回身,便瞧见那男子手中的长刃,劈脸而来。
那刃,仿佛释放着凄厉的叫啸,上面萦绕着奇诡的灵魂气,像要将玄羽的魂魄抽离出般。
长刃越发逼近,那男子却越发心惊,若是寻常人,早就灵魂动荡,意识浑噩了,对方的神色目光,却竟纹丝不动。
他哪里知道,玄羽的灵魂有多强大,即便曾为极恶魔刀摧毁过,但这么多年下来,那无尽的生机与坚韧,启是这小小一击可撼动。
旋即,那男子就看到了玄羽右眼里的,万象森罗。
“呼”
长长吐出口气,玄羽半趴下地,汗流浃背,可恨的家伙,去我的小世界里发疯吧!
他起身,入界运转,丹田的真气开始缓慢地充盈。
玄羽望向雪与女子的战斗,少女身边不再是和与他战斗是的透明光泽,而流转着远比对方女子恐怖的漆黑魔气,加上龙血剑与白箭,后者被压制得堪称狼狈。
皱了皱眉,他的拳头握起又松开,雪似是感到他的目光,气力一颤,玄羽匆忙偏头,随之直接进到自己的小世界中,身形消失在了宇宙空间。
那男子看到玄羽出现,刃芒森然奔来,欲要将他的灵魂,砍出体外,再凌虐撕碎。
面对锋刃,玄羽神色清淡,嘴角甚至略微勾起,那男子周遭的空间,陡然凝滞,就像时间为他操纵般,对手的动作,霍然减慢下来。
玄羽抬手,金白火焰扶着掌上,随即握拳重击,一下子把那男子,打得如道流星,重重撞进下方的一块陆地。
“啊!!”他惨叫出声,温度达到了极致的火,焚烧在身上,男子连灵魂都战栗着。
玄羽脸色堪称寒冷,“当你杀人,夺取灵魂,折磨他人灵魂的时候,可有想到自己有这样的一天?”
那熊熊金白径直穿透到这男子的四肢百骸,三魂七魄,玄羽继续说:“你喜欢让别人尝尝极致的痛苦,不知道喜不喜欢让自己承受?”
“杀人,为大罪,夺魂迫魂,罪上加罪,虐魂、以施加痛苦为乐,罪不可恕。”
“我便送你一场灵魂炼狱。”
他垂下眼,“放心,你还有机会转世。”
“下辈子,愿你不如此等邪派,好好做人。”
火光的金白色,飘扬飞舞,玄羽看着那跃动的、耀眼的、绝美的火舌,不免有些怔然。
他竟再次说出了如此意味的话语,好像他该站在一切的至高点,审判一切的罪恶。
金白火光渐灭,这人连尸体的灰烬都未剩下,玄羽放他一小缕残魂飞出小世界,自己,也是离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