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君牙疼地低下头, 强行稳住自己才抬起头,保持着微笑, 道:“剑尊伤得可真重, 需要灵药吗?”
宁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现在又开始装洒脱,淡淡道:“多大点事儿, 哪里用得上灵药——怎, 你方才说有要事,什么要事?”
清川君默默磨了磨牙,道:“秋将行死了。”
宁虞一愣,神色有些古怪:“死了?怎么死的?”
“掉入了炎海中, 尸骨无存。”清川君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时秋长老在那里, 只是不知道是秋长老下的手还是秋将行自己主动跳下去的。”
宁虞皱眉道:“我师尊呢?”
清川君道:“秋长老好像……有些伤心,现在还在炎海边坐着。”
宁虞看了看内室,觉得易雪逢还要再睡一段时间,便点点头:“嗯, 我去瞧瞧,你……”
他刚要说清川君留在这里等易雪逢醒, 转念想起来易雪逢不喜清川,只好道:“我很快就回来。”
清川君颔首:“是。”
炎海边缘依然炽热, 秋满溪依然坐在边缘,双腿垂下,被滚烫的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宁虞缓步走上前, 敛袍坐在秋满溪旁边,目视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黑暗,轻声道:“师尊。”
秋满溪长发被风吹得微乱,眸子失神地眨了眨,道:“雪逢呢?”
宁虞面不改色:“在睡觉。”
这个时辰在睡觉本该是十分奇怪的,但是秋满溪却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哦”了一声,就继续盯着远处的虚空出神。
宁虞见他这样,大概也猜出来了秋将行是怎么死的了,他微微挑眉,道:“如果不是你的话,当年我在术法没成之前就将他爹杀了,他平白得了这么多年的命,您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不怎么会安慰人,说了几句话之后,硬邦邦道:“您……不要为这种人伤心。”
秋满溪回想起方才秋将行在他面前纵身跃下的模样,还是觉得浑身发寒,他轻轻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方才未抓住秋将行的手还在微微发着抖。
“无事,我坐一会就好。”
宁虞拧眉:“您……”
秋满溪摆摆手,道:“不用陪着我了,我等会自己回去。”
宁虞幽幽道:“您认得路在哪里吗?”
秋满溪:“……”
秋满溪偏头瞪了他一眼。
宁虞被瞪了一下,反而笑了:“我等会让清川过来接你回去。”
秋满溪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想回归鸿山。”
宁虞道:“我和雪逢合籍之日应该很快会定,若无急事希望师尊再等等。”
宁虞这句话倒是听得像是人话,秋满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开始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他那个不解风情嚣张跋扈的大徒弟了。
宁虞:“嗯?”
秋满溪想到易雪逢,点点头:“嗯,好。”
宁虞有些不放心秋满溪,又待了半天,见秋满溪一直惨白的脸色好看了些,又叮嘱了一堆有的没的,这才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易雪逢刚醒。
他昨晚没睡好,疲惫地睡了两个时辰困意就消了,他很少白日睡觉,没了睡意便迷迷瞪瞪地清醒了。
宁虞刚将清川君指示过去接秋满溪,回到内室刚好看到易雪逢张开眼睛。
宁虞赶忙过去:“醒了?”
易雪逢抬手揉了揉眼睛,恹恹“嗯”了一声,撑着手臂缓慢坐起来。
他眉头死死皱着,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宁虞这回懂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道:“你饿了吗?”
易雪逢小脸苍白,疲倦地点点头:“嗯,还有点渴。”
宁虞出去让人给他弄了些清淡的粥过来,等粥的时间倒了杯水递给他。
易雪逢披着宁虞的外袍坐在床沿,因手上没多少力气,便用两只手抱着个小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长长的羽睫微微垂着,落在眼底一片小小的阴影。
宁虞兴奋的点有点奇怪,十分诡异地被易雪逢那仿佛蝴蝶似的羽睫勾得心神荡漾,要不然易雪逢现在在喝水怕他呛着,他可能会直接上手去碰那羽睫。
易雪逢小口喝完了一杯水,将杯子放在一旁,抬起头正好对上宁虞直勾勾的眼神,他愣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宁虞喉结轻轻动了动,纠结了半天突然道:“你闭上眼睛。”
易雪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宁虞:“闭。”
易雪逢只好听话地闭上眼睛,眼前刚刚陷入一阵黑暗中,便感觉宁虞突然朝他靠了过来,接着眼尾像是被什么风撩了一下似的。
宁虞一个如同蜻蜓点水似的吻落在了易雪逢的眼尾。
直到他离开后,易雪逢才茫然张开眼睛,摸着被吻得眼尾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时,粥也刚好到了。
易雪逢又喝了小半碗的粥,就偏过头不想再喝了。
宁虞也没逼他,将碗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易雪逢修长的手指,道:“秋将行死了。”
易雪逢愣了一下才疑惑道:“死了?怎么死了?”
宁虞摇头:“反正就是死了,多余的你不必多过问。”
易雪逢皱眉:“那师尊呢?”
宁虞道:“师尊无事。”
宁虞的手从来都闲不住,就算是说着话,手指也将易雪逢手指的每一处直接都捏了个遍。
易雪逢被他捏得有点痒,蹙眉想要将手收回去,却被宁虞握得死紧不肯放手。
宁虞道:“不用胡思乱想,还饿吗?想吃什么?”
易雪逢还在想秋满溪,闻言心不在焉道:“不想吃。”
他用脚勾着一旁的靴子,正要去穿靴子,刚一弯下腰眉头就皱了起来,手都在微微发抖。
宁虞一见,按着他的腰让他直起身来,道:“穿鞋子做什么?找师尊?”
易雪逢点点头。
宁虞见拦不住他,只好单膝点地,将易雪逢的小腿捏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拿着靴子为他穿起来。
易雪逢愣了一下,突然满脸通红想要将脚收回来,却被宁虞捏着不能缩回。
易雪逢讷讷道:“师兄……别这样,我自己可以。”
宁虞垂着眸给他专心致志地穿鞋,没理会他,穿好了左脚穿右脚,他又转身寻了个干净的外袍给易雪逢穿上,见他穿上自己的宽大的袍子不知怎么心情更好了。
宁虞捏着易雪逢的手,缓缓抚过他的骨节,心想:“他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了。”
易雪逢没注意宁虞在得意什么,穿好衣服就要往外走,被宁虞一把扯住了手臂。
宁虞见他只知道自己往外走,突然有些不高兴:“你知道师尊在哪里吗你就出去?”
易雪逢微微歪头,疑惑道:“你不是知道吗?”
只是这一句话,宁虞又突然心花怒放起来,他抓住易雪逢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同他相扣,握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开。
易雪逢无语地看着他。
宁虞道:“跟着师兄走。”
易雪逢:“……”
易雪逢还从来没见过宁虞说这种得意得几乎尾巴翘到头上的话,默默无语了片刻才跟着宁虞往外走。
宁虞好像一夕之间开了窍,知道易雪逢现在身体不怎么舒适,拉着他走得极慢,不过应该也有炫耀给其他人看的成分在其中。
只是很可惜,今日宁虞出门没看黄历,他扯着人晃悠了大半圈,愣是没瞧见一个人。
宁虞恨恨咬牙,气十分不顺,他心道平日里不想见人的时候一大堆都在那戳着挺碍眼的,怎么现在想见人就一个都瞧不到了?
出门时,宁虞原本心情很好,现在不知怎么突然好像有些气愤,易雪逢疑惑地看着他,道:“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许是两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宁虞觉得能将自己内心从不对外说的一些乱七八糟的都能告诉易雪逢,所以也没隐瞒,直接道:“路上怎么没人?”
易雪逢道:“啊,大概是还在集市上吧,你想见谁?”
宁虞将握着易雪逢的手抬起来晃了晃,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极其可怕的话:“我就想炫耀炫耀。”
易雪逢:“……”
易雪逢十分牙疼,再三确认:“你刚才说了炫耀是吧?”
宁虞觉得自己内心所想没什么可隐瞒的,点头:“是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易雪逢艰难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
你未免形象崩得太彻底了,要是有个外人在旁边看着,可能会觉得你被哪个骚浪的孤魂野鬼夺舍了。
宁虞:“觉得什么?”
易雪逢:“没什么,还是先见师尊再说。”
宁虞“嗯”了一声,总算是顾忌着易雪逢现在不宜长久走动,放弃了拉着他绕远路去集市转一圈的打算。
两人走了片刻终于到了炎海边缘,秋满溪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边缘,看模样好像还在发呆。
易雪逢看到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心尖一疼,快步走上前:“师尊。”
无论是秋将行还是宁虞来见秋满溪时,他都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颗顶天立地的巨石一般巍然不动,但是此时易雪逢还未走近,只是唤了一声师尊,秋满溪几乎是立刻就回过了头。
易雪逢脸色苍白,飞快走到了秋满溪身边。
秋满溪神色一僵,忙撑着手站了起来,往前面迎了几步,摆手道:“别,别靠太近呀,这里的热浪能将你烫一层皮的。”
宁虞在一旁瞧着十分不是滋味,心道我刚才来的时候,您可坐得比谁都稳,也没提那什么劳什子热浪的事儿。
易雪逢已经不是当年的寒灵脉了,自然是畏惧热的,他刚在秋满溪身边站定,就看到他师尊从怀里拿出了个灵器,往他怀里一塞,周围的热浪顿时往一旁散去。
易雪逢胡乱将灵器塞到了袖子里,上下打量着秋满溪,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师尊没事吧?”
秋满溪温柔笑了笑:“师尊能有什么事啊,不必担忧。”
易雪逢这才点了点头。
秋满溪又和他说了几句话,瞥见宁虞在一旁梗着脖子不说话,疑惑道:“徒儿,你热吗?”
宁虞这才幽幽看了他一眼,道:“还没烫死呢,难为师尊还记得我。”
秋满溪笑了笑,宁虞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了,自然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道:“你皮糙肉厚的烫一烫又怎么了,我家雪逢可不一样……”
他还没说完,宁虞就走上前,一把揽住易雪逢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带,微微挑眉,对秋满溪道:“我家的。”
易雪逢:“……”
秋满溪:“……”
秋满溪开始沉思,自己的脾气是不是真的太好了,要不然怎么没在小时候把这混账东西给抽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