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明知道宁虞不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切云还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将自己当成个死物。
易雪逢茫然地看着宁虞。
宁虞:“说。”
这一个字,仿佛有千斤之力,易雪逢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站不稳。
他本就头痛欲裂,再这样被宁虞的灵力压一下,整个人直接软成了一滩水,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两步,膝盖一软,竟然直直跪在了地上。
青石板地坚硬无比,他“噗通”一声跪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听着都觉得疼。
宁虞正在想着如何给胆大包天的少年一个教训,见他竟然吓得跪在地上,眉头一皱,愈发对他不满。
临樊君少年时敢以一剑战无数魔物,怎么他这个儿子没继承到他半点血性,只是一道灵力都能吓成这副鬼德行?
易雪逢浑身冷汗,不知是被宁虞威压惊的,还是本就身体不适,他挣扎着扶着一旁的扶手想要撑起身体,但连试了好几下还是没起来,膝盖反而摔得更疼了。
一股不知名的灵力在他经脉中胡乱逃窜,仿佛下一瞬便要破体而出。
恍惚间,易雪逢突然想起来林浮玉房中有毒的灵花。
见怀尘送花那般熟稔的模样,那灵花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切云将这两日灵花毁了,经脉中也已经被之前的灵花染了毒性。
宁虞眉头越皱越紧,没有想要拉他一把的打算。
易雪逢抬起头,朝着宁虞勉强一笑,道:“剑尊,能劳烦……扶我一把吗?”
宁虞道:“自己起来。”
易雪逢看着他眼中的冷意,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撒娇:“剑尊,我真的站不起来,腿都软了。”
据他对宁虞的了解,此人性子极其冷漠无情,独断专横,且还睚眦必报,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之人,但就是这样强势的男人,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弱者的示软。
反正少时他每回惹宁虞生气,只要真心实意像他道歉示弱,必定会获得原谅。
易雪逢正盘算着小九九,就听到宁虞声音更加冷漠:“站不起来就好好跪着。”
易雪逢:“……”
失、失策了。
易雪逢有些茫然,不可能吧,以往自己对他温言软语,无论宁虞怒气多大,都不同他计较的。
易雪逢又撑了身体两下,依然直直跪了回去,而那混账宁虞似乎觉得很好玩,微微垂着眸看着他在椅子旁跪来跪去,连切云剑都撒手放在一边。
易雪逢:“……”
易雪逢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他。
切云一得自由,连忙往旁边撤了撤,见易雪逢这么难受,小声道:“爹,那窗台上是不是又被人放了灵花,我看你好像是灵脉出了问题。”
易雪逢道:“我知道,林浮玉房中怕是之前便放置着灵花,毒已入了经脉中,少一株两株没太大区别——你说我都服软了,他为什么还在生气?以前不这样的啊。”
切云疑惑道:“宁虞之前就是这么铁石心肠招人恨啊,爹你是不是记错什么了?”
易雪逢道:“可是之前我惹了他生气,只要撒撒娇他就不生气了的。”
切云愣了一下才干巴巴道:“可能……只是对你这样?”
易雪逢嗤笑:“胡说八道。”
宁虞那样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会独独对他一个人特殊?左思右想,易雪逢只好认定是百年过去,宁虞变得更加冷漠无情了。
易雪逢实在是站不起来,只好微微仰着头看着垂眸看他的宁虞。
宁虞眸子似乎还有些许怒气,易雪逢原本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但膝盖贴着冰冷的青石板,寒意顺着经脉蔓延而上,让他脑子有些清醒了。
宁虞这是……还在记恨方才他那句无心说出的话?
易雪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个男人看起来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小肚鸡肠极了,一点小事都要被他记恨好几年。
易雪逢艰难扶着扶手,轻轻张开了嘴,但是还没发出声音又突然阖上了。
不行,叫不出口。
易雪逢心想,太羞耻了,要我叫倒不如让我去死。
宁虞冷冷睨着他:“想说什么?”
易雪逢浑身难受极了,对上宁虞的眸子,犹豫了半天,才满脸耻辱地低着头,艰难道:“义、义父……我、知错了。”
他说完,不知是羞愧的还是羞耻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原本易雪逢觉得此举没什么用,谁知宁虞听了,冷淡瞥了他一眼,大发慈悲地挥出一道灵力,拖着他的腰将他强行从地上拽起来,直接摔到了一旁的软椅上。
易雪逢一呆,眨了眨眼睛。
宁虞收回手,道:“下回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
易雪逢:“……”
果然是在记恨那句“我是你爹”。
易雪逢点点头,脸上全是冷汗,小脸惨白如纸,一看就知道难受得不轻。
宁虞不知道他身体这么不禁吓,看着他惨白的脸,眉头蹙起,手指轻轻在桌子上一敲。
易雪逢还在疑惑他又要做什么,很快,就见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端着一个木碗躬身而来。
宁虞道:“喝。”
易雪逢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迟疑了一下才端起来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口中,易雪逢将碗放下,缓了一会才道:“这是什么药?”
宁虞挥手让那人退下,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那药应该是温养灵脉梳理灵力的,易雪逢饮下药不到片刻,仿佛疲倦到了极点的灵脉很快便有灵力在其中流淌,力气也随之恢复。
见他脸色好看了些,宁虞将切云剑强行化成簪子别在腰封处,慢悠悠站了起来。
易雪逢疑惑看着他。
宁虞道:“等什么,不是要带我去寒淮川看看。”
这么一折腾,易雪逢险些忘了自己来找宁虞的目的,他忙从软榻上下来,快走两步后突然双腿一软,直接朝着宁虞的腰间扑去。
宁虞眼疾手快,回身一把抓住了易雪逢纤细的手腕,将他强行拎了起来。
易雪逢冲他乖巧地笑:“脚……又软了。”
宁虞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切云,冷冷剜了他一眼,道:“是软了,还是不想要了?”
易雪逢刚入归鸿山时,宁虞已经下山去除魔卫道了,说是一同长大,倒不如说易雪逢是宁虞一手带大的。
每当易雪逢外出闯了祸时,宁虞总是冷冷瞪着他,问他还要不要腿了,再敢惹祸腿打断之类的话,一来二去,易雪逢早就习惯了。
易雪逢见宁虞脸上的寒意,不敢再动小心思强行夺回切云,他挣了挣手,小声道:“剑尊,放开我。”
宁虞又皱眉,心想你有事唤义父,无事叫剑尊,当真是个小白眼狼。
他瞥见易雪逢手腕已经被他捏红了,松手一甩,冷冷道:“带路。”
易雪逢应了一声,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只是两人一同出了院子,易雪逢对着四周陌生的道路,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寒淮川……
他也是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路啊。
宁虞:“嗯?”
易雪逢胡乱选了条路,故作镇定道:“剑尊,这边。”
宁虞将手拢在宽袖中,慢条斯理地跟着他往前走。
易雪逢在宁虞住处折腾了半天,寒淮川的弟子已下了早课,正三五成群地走在幽静小道上。
有人似乎瞥见他两人同行,忙怼了同伴一肘子,鬼鬼祟祟地拐其他道走了,不知是怕易雪逢还是宁虞。
易雪逢就装看不见,带着宁虞随便逛了两圈,十分敷衍地讲解风景。
“那是湖。”
“那是山。”
“哦,那是塔,至于叫什么,我忘记了,剑尊若是感兴趣,咱们可以过去看看那牌匾上的字。”
“那是树林。”
宁虞:“……”
宁虞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要被他这明显敷衍的语气弄得发火,更何况他脾气本来就不好。
“林浮玉。”
易雪逢正在踮着脚尖去看不远处石牌上的字,听到这个名字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知道是在叫自己。
他转过头:“剑尊有何吩咐?”
宁虞道:“这便是你们寒淮川的待客之道?”
易雪逢故作不懂:“浮玉是哪里做的不妥吗?”
宁虞对上他无辜的眼神,冷声道:“你的剑还想要吗?”
易雪逢脆生生地说:“义父,您想知晓哪里的古迹渊源呢?旁边那个树林是吧,方才我看了看,那地方叫北溪,据说里面有成百上千种灵兽栖息此处,寒淮川弟子过了十七岁便可进入北溪挑选灵兽让其认主,您若是想去,我可以去找掌门要玉令。”
宁虞:“……”
易雪逢还在:“嗯?嗯嗯?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