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脉下,有一个避世的山谷,山谷里古木茂密,沟壑流水,虽荒无人迹,却空谷花香,再往里走,曲曲折折的小路上满是奇珍异草,不多时,一座竹屋屹立在山谷中间,古朴而秀雅。
偏偏在这寂静时刻,‘砰’的一声玉碎自竹屋内响起,一女子的痛苦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夫君,我肚子……肚子疼,怕是……怕是要生了……”
竹屋外,一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的男子正闭目打坐,闻言,身形一闪出现在女子面前,随即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喃喃道:“琉歌……”
琉歌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傻看着干什么,还不扶我去内室……”
赵长生呆愣愣的点头,手脚木讷的扶着她进了内室,似想到什么,神色慌乱的拿出一瓶丹药为她服下。
琉歌伴倚在床榻,额头冒着薄汗,可即便这样也难掩她俏丽妩媚的容颜,心事重重道:“夫君,当年我们为了避祸择此而居,此地便被我施了法术,便是法力高强的修士也难以发现,可……可眼下我生产在即,修为大退,到得那时……当年追杀我的那些人怕是会因此寻到此处,届时你不要管我,赶紧……赶紧带着我们的孩儿离开……”
此话一出,赵长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琉歌,休要胡说!”
琉歌雪白的玉手因疼痛而青筋毕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孩儿……”
赵长生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睛幽深而坚定:“琉歌,在我心里,谁也没你重要!”
话音刚落,琉歌挥手便是一巴掌,厉声道:“赵长生,你我死了不要紧,可孩儿绝不能有事。”
赵长生恍若不闻,抬手轻轻擦拭她额间的薄汗,柔声道:“这样不是很好,我们一家人,生亦同欢,死亦同穴,天上地下,永远一处。”
琉歌怒火中烧,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怎奈腹中绞痛不止,无暇与他废话,只得咬紧牙根,沙哑道:“赵长生,我死没有关系,但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琉歌……”
“出去,我要生了!”
这等时刻,赵长生哪儿舍得离开她,拉着她的手讷讷道:“琉歌,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你……”
“滚!”
“琉歌……”
琉歌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琉歌,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
琉歌再也忍不住翻江倒海的疼痛,对他怒吼:“滚出去!”
赵长生见她暴跳如雷,终是抿了抿嘴,抬脚离开,就在他身影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房门砰的一声被重重的关上,只听屋内断断续续传来琉歌压抑的低吼声,听的他脸色惨白,心脏如被针尖扎了般揪揪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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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界,一座古朴庄严的道观内,一道慌忙的脚步声从远至近而来,只听门外的小道童神色慌张道:“老祖,密室里的血魂灯不知因何突然暗淡下来……”
老者眉毛和胡子都花白了,如老僧般盘腿而坐,听到此话,蹭的睁开双眸,虽是一瞬,却让身在道观内的众弟子身形为之一颤,双膝忍不住跪地,恭声道:“拜见崇愚老祖!”
崇愚道人垂下眼眸,手指飞快的掐算,片刻后眉眼微挑,淡淡道:“原来如此……”
道童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的开口:“老祖……”
崇愚道人瞥了道童一眼,身形一动,如一道流光刷的消失不见。
道观中的众弟子望着划过天际的那道流光,再次开口:“我等恭送崇愚老祖!”
另一处宫殿里,一个身形慵懒,眉目含情的女子倚在龙头镶嵌的巨石上,手执一盏酒盅,似醉非醉的开口:“众里寻她千百度,而她却在黑灯瞎火处,可惜啊……可惜……”
旁边随侍的侍从,不解道:“宫主,您在为谁可惜……”
女子晃晃悠悠的起身,纤细的手指轻佻他的下巴,语气宠溺,眼神却冰冷刺骨:“可惜之人自是我心心念念之人!”
侍从心中一颤,膝盖一软,以头伏地:“宫主饶命,奴知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女子的手慢慢的抚上他的头顶,随着她的动作,鎏金法衣顺着她的肩滑落下来,轻笑道:“可是我偏偏不会给人改错的机会。”
话落,手微微用力,侍从身体一僵,如烂泥般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
明德山上,一个黑衣白发的男子如雕塑般屹立在山峰之上,异动传来那一瞬间,他身形亦随之消失。
阴阳窟,黑白双煞发出阴恻恻的桀桀之声:“终于出现了……”
凡推算到消息之人,几乎立时动身向下界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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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生从清晨等到正午时分,直到一道清脆的婴儿啼哭声终于从屋内传出,那股忐忑不安的心终是落了下来,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顾不得什么就要抬手推门而入,就在这时,一道五色彩霞从屋内发出,虽是一刹那却让他心神一震,忍不住顶礼膜拜。
赵长生隐隐察觉出什么,却耐不住对孩子的期盼,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琉歌已收拾妥帖,抱着怀中的婴儿发出柔和的轻哄声:“乖宝……娘的乖宝……”
赵长生眉眼的喜色再也按奈不住:“琉歌……”
琉歌抬头对他莞尔一笑:“夫君,到底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赵长生一怔,随后大笑出声:“我有女儿了……”
琉歌嗔怒的瞪他,刚想开口,就见碧蓝的天空突然暗淡下来,她脸色骤变,神识一动,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个戒指,随后将怀中的婴儿送至赵长生手中,急急道:“夫君,速速抱着孩儿离开……”
天降异象,娘子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赵长生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低喃道:“琉歌,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绝不背弃你。”
“住口!”
琉歌肃容,冷声道:“眼下我修为虽倒退,但还不至于束手就擒,可你若不听从我的劝阻,那我便真的无一丝生机的可能。”
“琉歌……”
那些人马上就要来了,再耽搁下去,他们谁也走不了。
琉歌顾不得与他细说,手指飞快掐诀,一道流光落入婴儿的眉心:“夫君,清溪是我给孩子取得名字,希望她人如溪水般清澈,不因外物而动摇初心。”
赵长生愣住,随即含笑点头:“清溪,赵清溪,”话落,低下头轻哄怀中的女儿,喃喃道:“我儿喜欢娘亲给你取得名字吗?”
还是婴儿的赵清溪似有所感,睁开了眼哼唧了一声。
见状,赵长生哭笑不得:“看样子,你很喜欢……”
就在父女俩窃窃私语的时候,琉歌将储物戒递给他:“夫君,我们夫妇十余载,想必你心中已有所感,”话落,眸光瞥了眼他怀中的孩儿,苦笑道:“我多么希望清溪的血脉似你,这样她至少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可她偏偏继承了我族的血脉,还……若她血脉一事被人发现,长大后怕是会落得如我一般的境地,想及此,我恨不得……”顿了顿,继续道:“刚刚我用我族的秘术封印了她的灵根,若她长大后,不喜修炼,就让她当个凡人,平平安安的过这一生,若她执意走修炼一途,届时你便为她解除这封印吧,至于储物戒的东西,乃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话毕,将秘术的解除之法传与他。
听到这,赵长生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动怒道:“琉璃,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琉歌对他柔柔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紧紧埋进他的胸口,低声道:“我之一生幸也不幸,可幸有生之年遇到了你,与你成亲生子,朝朝暮暮过,不幸便是这身血脉,从出生那日起,便注定了我的结局。”
赵长生心下一紧,急中生智道:“琉歌,趁他们还没来,咱们逃吧!”
琉歌摇头苦笑:“逃不掉的……”
此时,竹屋外狂风四起,草木摇晃发出‘莎莎’的声响,天空更是黑暗如夜,云层深处数十道紫色闪电在云层中翻滚,闷雷轰轰,这一异像使得围绕祁连山脉数百里的修士大骇,如长虹般立于半空之中,纷纷猜测此异的由来。
“难道有人在此渡劫……”
“观之不像,我曾远远观望过元婴修士的渡劫天像,此异像比元婴修士渡劫更甚……”
“据说宝物出世,便会天降异像,莫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震,眸光炙热的看向祁连山的方向,也不知谁先动身,一个个如闪电般迫不及待的向着异像奔去。
竹屋内,赵长生心止不住的下沉,脸色在闪电的光芒下显得面无血色,喃喃道:“可恨我修为不高,竟不能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
琉歌见不得他伤怀,踮起脚点,轻轻碰触他的双唇,低声道:“夫君,莫要如此想,能与你如凡人夫妻相恋十余载,今生我已无憾。”
“琉歌……”
这时,一个巨大的雷声撕裂了涌动的云层,震的群山、大地都为之一颤,清溪被吓得啼哭不止,赵长生低头,轻声哄道:“溪儿不怕,爹娘都在呢……”
琉歌眸光闪动,强压着心中的酸楚,催促道:“夫君,你赶紧带着孩子离开,快……”
赵长生不想也不愿,任她如何劝阻,如何气急败坏,身形仍是一动不动,琉歌心中万般着急,生怕那些人破云而出,届时他们谁也走不了,神识一动,捆仙绳从须弥芥子中飞出,直接将他困住,又从他手中接过清溪,低头亲吻不止。
“琉歌,你这是作甚?”赵长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琉歌不答反问:“夫君,此时此刻,你就不想知道我从何而来吗?”
“重要吗?”赵长生一怔,缓缓道:“我只知你是我从山洞里捡回来的丑丫头,是与我相知相爱的娘子,是孕育我孩儿的娘亲!”
傻娘子!
以我元婴修为,在你面前都不堪一击,这还要问吗?
琉歌心中又是酸又是涩,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中溢了出来:“有夫如此,我此生不悔!”话落,她唤出飞天梭,将他们父女放在上面,哽咽道:“夫君,溪儿就交给你了……”
“不要!”赵长生因气愤使得额头青筋毕露,即便捆仙绳将他桎梏住,他仍扭着身子向她挣去,嘶吼道:“琉歌,不要……不要……”
我不要离开你!
无论生死,我都要与你一起!
琉歌,不要留我在这世上孤寂的活着!
琉歌侧过脸,袖子一挥,飞天梭化作一道流光,向天际飞去。
就在这时,一道道人影破云而出,眸光淡漠的看向下方那抹倔强的身影,淡淡道:“南宫琉歌,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吉,宜开文,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