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因凯南可观的体重向下凹陷。薇安深吸了一口气,握起拳头用力压在胃的下方,想让里面翻腾的神经平静下来。床单与毛毯被掀了起来,凯南修长、高大的身躯滑到她身边。
在床单和羊毛毯所形成的茧里面,她立即被温暖所充满。
凯南非常小心的弯着臂膀环住她的腰,把她的背拉近自己,两个人侧身紧贴在一起。感觉到他身上野兽似的热度和强硬那么明显的透过隔开两人的睡衣传来,薇安不禁抽了一口气。
“你不会是怕我吧?”听到轻微的吸气声,他轻声问。
“不是,”她屏息回答。“可是……我很难把你当成朋友。”
放在她腰上的手臂稍稍的收紧了一些。“很好。”他低沉的说。
薇安静默不动,吸纳着被他抱在怀理的感觉。肥皂和男性肌肤的气味包围着她,温暖的热度将夜间清冷的空气驱逐殆尽。她的四肢变得沉重与放松,感觉到自己的背脊贴着他男性医的身形。她向后靠得更紧,索取包多甜美的接触。他的手轻按她的髋骨,要她静止。
“别扭来扭去,”他的声音有些粗哑。“我可不是太监。”
薇安羞怯的感觉到他灼热勃起的形状,顶在她的臀部上缘和背窝。“看来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她终于挤出一句话。“这样我永远睡不着。”
“你要我走吗?”
薇安在深思的沉默中考虑着,她的理智和被抱在他怀里的身体享受相互较劲。她的理智很快就失望落败了。“嗯……”她犹豫的说。“虽然睡不着,至少我不会作噩梦。”
他轻声笑了。“很高具你信任我?我以为你会拒绝我的提议呢。”
“我差一点就要拒绝了,”她回答。“如果你有意要侵犯我,在今晚之前早就有过很多机会。”
“我绝不会勉强不情愿的女人。”
“我想你很少遇到这种女人吧。”
“噢,还是有几次。”凯南自嘲地回答。
安静的靠在他怀中休憩,薇安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颈背的发丝。她的一只光脚放在他的脚踝附近,粗糙的男性毛发舒适的搔痒着。凯南是个极度雄伟的人物,想到他所有的力量和雄风只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止住,薇安应该觉得害怕,但她却深深为之着迷。挑逗危险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沉醉。
“凯南?”她柔声说。“为什么你没有结婚?”
他轻轻笑了。“我不是结婚的料。”他拾起薇安编成辫子的秀发,玩着轻柔的发尾。
“你从来没想过要妻子跟孩子?”
“有必要吗?我从来不觉得急需延续一支不幸的平凡血脉。我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对一个女人一辈子忠心。我想找女人作伴的时候,也找得到。仆人会照顾家里,准备三餐和起居。
我要妻子做什么?”
“你从来没有遇见一个没有她你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薇安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后脑微笑着。“你小说看大多啦!”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可怜兮兮的说。“可是……要是你有一天老了,却没有可以一起回味的人生伴侣……”
“也没有含饴弄孙的乐趣,”他替她说完。“多谢啦,我可不想制造出一堆孙儿来扯我的胡子或把我的拐杖藏在沙发后面。我宁愿在晚年享受宁静……如果我有那么长命。”
“你真是愤世嫉俗。”
“我是啊,”他坦然承认。“最怪的是,你也是这样的。可是听你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他轻轻笑了。“我不是结婚的料。”他拾起薇安编成辫子的秀发,玩着轻柔的发尾。
“你从来没想过要妻子跟孩子?”
“有必要吗?我从来不觉得急需延续一支不幸的平凡血脉。我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对一个女人一辈子忠心。我想找女人作伴的时候,也找得到。仆人会照顾家里,准备三餐和起居。
我要妻子做什么?”
“你从来没有遇见一个没有她你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薇安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后脑微笑着。“你小说看大多啦!”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可怜兮兮的说。“可是……要是你有一天老了,却没有可以一起回味的人生伴侣……”
“也没有含饴弄孙的乐趣,”他替她说完。“多谢啦,我可不想制造出一堆孙儿来扯我的胡子或把我的拐杖藏在沙发后面。我宁愿在晚年享受宁静……如果我有那么长命。”
“你真是债世嫉俗。”
“我是啊,”他坦然承认。“最怪的是,你也是这样的。可是听你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我一点都不觉得愤世嫉俗,”过了一会儿薇安说。“我不觉得自己是你说的样子。”
接下来是一阵沉思的静默,他温暖的手一直停留在她的肩上。
“凯南,”薇安压抑住一个呵欠。“我还要等多久才能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要等凌医生说你可以下床走动才可以。”
“好极了,他明天就会来。我相信他不会不让我去的。”
“为什么那么急?”凯南温和的问。“你想在那里找到什么?”
“我的记忆。”她把头更埋进柔软的枕头。“要是看到我熟悉的东西,我自己的藏书,我确定一切记忆便会回复。我厌倦了总是这么……这个空洞。”
“你没有多少书,”他说。“我记得只看到几本。”
“噢。”薇安转身面对他,两人的鼻子在黑暗中差点碰在一起。“我怎么会喜欢从前不喜欢的东西呢?”
“我也不知道。”他的呼吸,带着肉桂跟咖啡的气味,吹在她的下颚上。“也许凌医生可以解释。”
“你觉得要是我的记忆恢复了会变成怎样?我会变回以前的样子吗?”
“但愿如此。”他低声说。
“为什么?”这个直率的答案让她很伤心。“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我就是该死的太喜欢了,”他粗声说。“你会让我不方便去……”
“去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咒骂让薇安耳边发烫。“我警告你,薇安,要是你在玩什么游戏捉弄我,可能会弄到我亲手宰了你的地步。”
“我没有在玩游戏。”她回答,觉得自尊受损。“怎么可能呢?我若知道任何想淹死我的人的事,我一定会马上说出来。除非他被捕,我不会真正安全,不是吗?”
“没错,你不会真正安全。所以我要说最后一件事……没有我在,你哪里都不准去。”
“当然,我没那么傻。”
他的大手把她翻过去,面对另一边,再把她住床中央推,直到两人间隔开至少一只手臂的距离。“现在,你就待在这里,”他说。“警告你晚上最好不要滚到我旁边,否则可能会发生你不想要的事。”
“不必担心,”薇安骄傲的回答。“这张床那么大,我们就像在两个不同的时区。”
苞薇安的预测完全相反,那天夜里她睡着了,而且再也没有被梦境惊扰。夜里她偶尔醒来一、两次,看着凯南黑暗中的身影。和男人睡在一起是一种新奇的慰藉,一种被彻底保护的感觉。也许男人真的有用处吧,薇安惺忪的想着,沈入满足的酣睡中。
那是凯南人生中最惨的一夜。提议留下来陪薇安是个疯狂的主意,他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只是想做件好事……短期内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不对,他自嘲的纠正,要对自己诚实……他的提议和做好事没有任河关系。他只想抱着她。他对薇安的喜爱是那么深,加上强大的生理吸引,他几乎无法跟她保持距离。他想成为她求援的对象,想满足她所有的要求——这真是大错特错。
为什么单纯的复仇计划会变成一团乱?
因为薇安可爱、活泼、出乎意料的聪慧,集他对女人的想望于一身。虽然从未和她做过,凯南知道只和她在一起一夜、一周或一整个月是不足够的。他想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
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以前那些一令人厌恶的世故与虚荣。
懊死的薇安,如果她像以前那样,一切都会容易许多。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很高兴的利用她之后再抛弃她,当面嘲笑她的愤怒,宣称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可是琨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无法伤害薇安,而且还会宰了任何想伤害她的人。
睁开又干又涩的双眼,他的视线徘徊在那正信赖的蜷起来、倚偎着他的纤细娇躯上。她翻过来靠在他身上至少一个小时了,让他全身的神经都高声抗议着。他的手因为太想拉高她的睡衣而颤抖。他考虑是否现在就占有她,在她醒来之前、深入她甜蜜的女性温暖,直到两个人同登狂喜之境。然而他不愿亵渎她的信赖……可是也无法强迫自己把她推开。于是他保持原样,在折磨中等待着,下体因几乎失控的情欲而发烫。
他苦涩的回顾过去几个小时,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熬。薇安身体的每个动作,每次她的头在枕头上移动,唇间逸出的每个叹息都在戏弄、挑逗他,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他一向以善于掌控情欲为傲,此刻却变成了没大脑的笨蛋,只为了一个已经和全伦敦半数的男人睡过的女人。他已开始不在意这件事了,他甚至替她传奇的情人数量找借口。通通去死吧,他只想成为那些众多情人中的一个。
她的睡衣边缘挤在膝旁,身躯完美的卡进他身边,脚踝和小腿整齐的靠在他腿旁,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娃娃一样纤细秀巧。她没有搽香水,肌肤温暖的香气却一让他血流加速,以致头昏脑胀。他发痒的下颚贴在薇安丝般的红发上,想把辫子拆开,让髻曲饱满的柔丝覆盖他的胸膛与喉间。
他热切的思想彷佛传到薇安脑中,她在睡梦中轻叹着,一只小脚伸进他双足之间。
这个动作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碰蔽安,就像无法让肺停止呼吸,或让心脏停止跳动。他的手放在她腰部的凹陷上,拇指轻轻抚摸着他肋骨的下缘。在他的手拿下,薇安的身躯富有弹性又柔软。欲火焚烧着,他的手向上游侈,手只摸索她胸部下缘美妙的曲线,轻轻覆盖住丰挺的隆起。
掌中充盈着柔软的圆润形体,凯南思索着是什么让薇安和他所认识的其它女人如此不同;他觉得她彷佛是为他个人特制的。有多少男人对薇安有过这种感觉?凯南抑郁的想,一边和原始的需求奋力挣扎,他想在薇安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记号,好抹去其它男人亲吻和爱抚的痕迹。
他的手挂在他的乳尖一再缓缓绕着圈,重复刺激着,直至感受到她乳头肿胀的回应。光是隔着睡衣感受她还不够。他绝望的想抚摸、品尝她赤裸的肌肤,把唇贴在她身上的每一部分。他的拇指和食指衔着她乳头上的敏感点时,他听到薇安的呼吸改变了,原本松缓的节奏变得又浅又急。
她静止不动的姿态下窜过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动作,一阵颤抖泄露了秘密。她醒着……
知道他正在爱抚她……却没有想要逃开。这代表着某种意义,虽然很难确定她的没有动静是因为惊吓、愿意或只是好奇。
小心翼翼的,他放开她的胸部,一只手向她身躯的下方移动着……慢慢的、慢慢的找到平坦的下腹和柔软的湿润,以及隐藏在薄棉布下、鬈曲的肉桂色毛发。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轻头,改变重心似乎随时准备逃走。
他低下双唇来到她的颈边,一路吻上她耳下的凹陷处,一边低语安抚着,倾诉自己有多想要她、多需要她,而且保证会温柔而且耐心地对待她。他的手深入薇安腿问,轻轻覆盖住,而贲张的勃起在她的小肮前坚挺昂扬着。
她随时可以逃开,只要她想。可是薇安留在他身边,以一种奇异的生涩回应着他,像个热切却不知所措的处女。不规则的呼吸着,她努力转过身面对他,紧闭着眼睛把手放在他肩上。凯南吻她,双唇缓慢需索着,舌头缠住她的,挑逗爱抚着。她呻吟着将双手滑到凯南背上,在他覆上来的时候把他拉近……
有人敲门,听得出来态度很敷衍,没有等里面的人回答就推开了门。一个女仆进来做早晨例行的整理房间和生火。女仆一进房间就发现床上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她惊慌的叫着停了下来。
意识到有人闯了进来,薇安在凯南身体下全然的静止不动,蓝眼中满是慌张。
凯南抬起头,瞪着女仆。“晚点再来。”他简洁的说。
“是,老爷。”女仆含糊回答,匆忙离开房间,随手关上门。
这当然不是女仆的错。莫家的佣人大都不习惯这种状况,因为凯南通常会到他临时床伴的家里,而不会把她们带回家。他也从来不要求卧房需保持高度隐私。可是今后一定要改了。凯南怒气冲冲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管家马上定一套新规矩。
从薇安受到惊吓的表情看来,所有亲热的欲望都不见了。她全身僵硬的躺在凯南身体下一,因为窘迫而满脸通红。他翻身回自己睡的那边,看着她仓皇下床。他的下体勃起而抽痛着,要很久才会慢慢平息。如果不快点想办法,他可能会因此残废。
拉过一件晨缕遮住睡衣,薇安急忙将衣服束紧。走道盥洗架旁,她倒了些冷水在脸盆里,机械化的往殷红的脸上泼水。凯南专注的看着,注意到她僵硬的背脊和充满决心的快速动作。她用毛巾将脸拍干,挺直肩膀……带着赴死似的表情转身面对他。
“你要我回床上去吗?”她问,眼睛紧盯着铺着地毯的地板。
这个问题让凯南很惊讶。事实上,他的确想……可是他必须先知道她何有此问。当凯南问她的时候,她还是逃避着他的视线。
“这是我欠你的,”她的声音平直。“你救了我一命,还收容我、保护我……最重要的是,考虑到我们从前的关系,我们又不是没效遏……这……件事。综合所有考量,我继续矜持是件很虚伪的事。所以,如果你要,我愿意回床上去。”
她看起来像殉教徒一样决绝,她僵硬的姿态和闪避的脸庞快速冷却了他的热情,比一大桶冰水更有效。
“不,我不要你回床上来,”凯南挫败又阴沉的低声说。“如果你一副受难的样子上床来,那我就真的该死了。”他下床,拉好睡袍凌乱的前襟,看到薇安的脸因为突然看到他的裸体而变得更红,凯南冷笑着。“处女羞涩的脸红跟你并不格配,薇安。别忘了,我在你失去记忆前就认识你了。”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献上自己的身体任你使用。如果我没弄错,你是在怪我表现得不够热情。”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不够热情?”他语气尖酸的重复。“你的热情跟圣女贞德上火刑柱的时候一样多。”
房间里充满紧张的沉默。忽然间薇安美丽的脸像满是歉意,眼睛因笑意而闪烁着。她很快地转过脸去,但凯南还是看到她的双唇因为强忍着笑而颤抖。
“对不起,”她问声说。“我的表现很损人,对吧?”
“没错,”要不是因为勃起的疼痛,他也会笑出来。倒回床上,他翻身趴下,脸埋在枕头里,用意志力让自己的勃起平静下来。感觉到薇安走近,他抬起头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别靠近我……不然我可能会不顾一切的侵犯你。”
“是,老爷。”她听起来温顺得可疑。“也许我该拿了衣服到隔壁房间去穿?”
“去吧。”他把头埋回枕头里,大声叹着气。
薇安穿上一件深蓝色丝绒混合义大利丝绸的洋装,长袖的上端做成蓬蓬袖,由手肘到手腕的部分束紧,袖口装饰着垂坠的白色布鲁塞尔蕾丝,保守的领口上也镶着同样的蕾丝。努力扭着身体,薇安尽力扣上背部构得到的扣子,决定再请玛莉帮忙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
她松开辫子,用手指梳过因为绑辫子而发成波浪状的头发,走到贴了织锦布的墙前,从上面挂着的椭圆形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倒影。这件洋装很适合她,强调出蓝色的眼睛和脸上尚未褪去的潮红。
想到凯南就在隔壁房间里,薇安吐出一丝不稳的气息。她的身体发烫,双手冰冷,全身燃烧着令人陶醉的喜悦混合着烦躁。即使是现在,她仍渴望回到凯南身旁,再次索求他的抚摸……在他的身下被占有。
她了解性行为的生理运作,却不记得自己做过,也不清楚实际上要做什么。所有的未知让她变得很好奇。凯南刚刚是那么温和,她几乎就要在那双老练的双手下臣服。没有人可以否认凯南的魅力,至少她不行。可是她并不爱他。而一个深藏的直觉警告她,亲密关系应该保留给她真心挚爱的人。这种感觉和她发生意外前的人生大相迳庭。
薇安挫败的抱着头呻吟。难怪凯南会怀疑她在玩游戏,否则要如何解释她这些令人疑惑的举止?她是个妓女,没有人可以在一夜之间改变她的性格。
“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薇安大声说,握紧拳头,指节用力按在太阳穴跳动的脉动之上。
凯南穿好衣服,没有吃早餐,没有看报,也没有和薇安说一句话就出门到鲍尔街去了。
显然那个女仆把早晨在他房间里看到的好戏告诉所有佣人了。每个人,包括柏太太,都用一种谨慎有礼的态度对待他,让他想把每个人的头摔下来。
进到鲍尔街四号,凯南把外套交给佟太太。今天早上鲍尔街总部的气氛既忙碌又安静,因为若石正在赶工完成最新一期的“罪案实录”。这份报告将在全伦敦所有的治安官之间传阅,内容详尽描述所有在逃嫌犯和他们的罪行。
凯南刚接近若石的办公室,爵士本人就出琨在走道上,塞给他一迭纸和笔。“太好了,你在这里,”若石急促的说。“看一下这个。十分钟后要送印刷厂。”
肩膀倚在门框上,凯南快速的扫视这份文件,不时进行一些小修改。结束这例行工作之后,凯南走进若石的办公室,发琨柯尼尔正翻着一本程序手册。和平常一样时髦的柯尼尔穿着深绿色的长裤,奶油色的锦缎背心和特别订制的棕色外套。他在颈上结着一条复杂的瀑布式领巾,让下巴高高抬起。
“早。”凯南说,把“罪案实录”放在若石的红木办公桌上。
柯尼尔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找到了正在找的章节。读了半页,他把书合上,插回书架上和其它几集放在一起。
同时,凯南在若石桌边的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拿出在薇安家找到的皮面小册,忧郁的看着。他彻底的翻阅过好多次了,想找出线索。里面惊人的内容早已失去震撼的力道,可是女性娟秀的字迹写下的字里行间所描述的行为,还是让凯南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所有病态的字眼都充塞在他脑中,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
“你在看什么?”柯尼尔问。
凯南短促、不悦的一笑。“这不是给你这种小朋友看的!尼尔。”
“这由我决定。”其实比较年长的尼尔从他手里抢过小册子。翻开来,读了一、两页,浓密的眉毛高高扬起,像两只往上爬的蜘蛛。“真下流。”尼尔评论着,把册子交还。“可以告诉我是谁写的吗?”
凯南苦笑一下。“你不会想认识她的,尼尔。她是个折磨人的巫婆,只要微微一笑就可以把你的心当抹布扭绞。”
虽然尼尔刻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他淡棕色的眼睛却因好奇而发亮。
“这和泰晤士河的浮尸有关,对吧?那个女的还活着,而你把她收留在自己家里。我听到了一些传言。”
凯南深深靠进椅子里,意味深长的看了另一位警探一眼。“尼尔,你应该很清楚不该听信任何传言。”
“她是谁?”尼尔紧咬不放。“她有没说出凶手是谁?”
“你怎会对我的案子那么有兴趣?”凯南反问。
“我只是希望如有需要帮得上忙,”尼尔说。“毕竟你也帮过我。你好象有点过度防卫,老弟……我只问了一、两个简单的问题,你就像只受伤的熊对我吼叫。”
“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开口。”
“一定要喔。”尼尔含糊的笑着回答,离开了办公室。
凯南坐在那里沉思着,尼尔说得没错,他的确是过度防卫又坏脾气,要是别的男人处在这种状况下一定也会这样吧。和薇安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容易忘掉她真正的身分和她的能耐。只有离开她才看得清楚真正的状况。她是个交际花,一个保证不知爱与忠诚为何物的女人。有人想要杀她,极有可能是被她所抛弃的累多情人之一。而凯南的工作则是找出袭击她的人,绳之以法。然后把杜薇安、永远赶出他的家和人生……趁他的心被她掏出来之前。
若石回到办公室,走向装着咖啡的陶壶,他的猫砍砍也悠闲地踱进门口,跳上办公桌空着的角落,侧躺下来,严肃地打量着凯南。
“早安,砍砍,”凯南轻声说,伸手去摸猫咪毛茸茸的大头。砍砍轻蔑的缩起身体,眼睛眯成一条缝。牠退缩着忍受他温柔的抚摸,垂下头搭在爪子上。凯南忍不住对勉强忍耐的猫笑了笑。“你就像女人一样,”凯南低声说。“只在有所求的时候才付出感情。”
若石从所剩无几的咖啡壶里倒了一杯,尝了一口,做了个鬼脸,因为咖啡已经变凉又都是渣。“佟太太,”他把头伸到门外喊着。“我的咖啡壶空了。”
走廊底端传来带着劝诫的抗议。“……注意你的神经啊,老爷……”
“我的神经好得很,”他回答,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佟太太,我有很多工作,需要再来一壶咖啡才能撑过上午。”若石走到桌前坐下,轻轻笑着。一闪而过的幽默点亮了黝黑的面孔。“希望上帝救救我们,不再忍受这些以为自己最聪明的女人。”
“阿们。”凯南低声简短的附议。
若石靠在椅背上,眯起冷淡的灰眼审视着凯南。“你的气色真差,生病了?”
若石问出这样不寻常的问题,会让任何一个鲍尔街警探提高警觉。只要手下办好工作,若石通常不过问他们的私生活。凯南对长官皱起眉头,抱怨着这个涉及私人的问题。
“我没睡好。”他简洁的说。
“跟杜小姐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凯南含糊的回答.“杜小姐的身体状况如何?”
“我想她应该快要完全康复了,可是记忆却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若石点点头,伸手接过凯南递给他的册子。“这是什么?”
“这是一本日记和预约纪录。我在杜小姐家里找到的。我想,要杀她的人的名字应该也在里面。”
凯南看着他翻阅这本小册子,忍不住猜想,像若石这样守誓独身的男人,看到里面露骨的性行为描写会怎么想。正常说来,若石应该会有一些情绪表现,可是却看不到泄漏感觉的脸色,也没有紧张的样子,甚至没有出汗。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绝对的掌控。
“杜小姐的生活可真是多采多姿啊,”若石温和的评论着。“你怎么会觉得凶手的名字也在里面呢?”
“这个蓄意谋杀的案子是情杀,”凯南就事论事。“杜小姐没有和罪犯往来的纪录,和任何罪行都没有关联,没有大的债务……她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杜小姐只有一大串的情人,其中大部分都曾遭到她的背叛。可是她倒是完整的纪录了每一个人……还有他们的特殊嗜好。对杜小姐面青,这是一门生意,就像你看到的,她非常有系统的在经营。只要有更好的机会出现,她就头也不回的抛弃身边的情人。”
“而你觉得是其中一个因为被抛弃,恼羞成怒而想杀死她?”
“是的。”
若石把记事本还给他。“凯南,你最好尽快缩短名单。像这种案子,不能让凶手有太多时间重整旗鼓,那时你就输了。”
盯着手里的小册子,凯南用拇指摩掌着柔软的皮革封面。“我的想法是,”他慢慢的说。“要找个机会让大家都知道薇安还活着。那么不管想杀薇安的人是谁,他会知道自已失手了。”
“接着会再来袭击她,”若石低声说。“这会让杜小姐身陷险境。”
“不会,”凯南立刻说。“现在有我保护她……我会等着那个混蛋再次出手。”
“好极了。那就让全伦敦知道杜小姐还活着吧。你已经决定好时间跟地点了吗?”
“还没。”
“那,听听我的意见吧。我有个朋友里奇菲夫人,这个星期六晚间要办一场舞会。大家都抢着参加里奇菲夫人办的活动,而且隔天的报纸会有详尽的报导。我会请她寄邀请函给你,而且让你随意携伴参加。”
凯南忽然苦笑了起来。“带薇安到里奇菲夫人家去?”
“有何不可?”
“薇安不大被所谓的上流社会接受,特别是女性那一半。薇安和她们大多数人的丈夫都有交情。”
“如果她的旧情人也去参加舞会不是更好。”若石回答。
佟太太端着托盘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托盘上放着一壶热腾腾的咖啡和干净的马克杯。“你喝大多这玩意啦,”她不赞同的说道。“你们两个都是。”
“这可以刺激感官,让思路清晰。”若石说。管家太太给他倒了一大杯黑色的液体。若石急切的接过杯子,用长长的手指包住。
“而且还会让你大半夜睡不着,”佟太太叨念着,摇摇头,满头银发都飞舞了起来。她转身向着凯南,好象把他当成是自己这边的。“若石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从来没空吃顿热饭……为了什么呢?他做得越卖力,工作也堆得越高。”
若石轻轻皱着眉。“如果我听佟太太的话,”他对凯南说。“我很快就会变得像砍砍一样又肥又懒啦。”
被毁谤的猫在办公桌的角落上调整姿势,向主人投去一个傲慢的眼神。
佟太太摇着头走出办公室。
若石轻轻吹着杯里的咖啡,热气回旋着袅袅升起。“很好,”他说,视线射向凯南。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去联络里奇菲,请她增加宾客名单。”
“谢谢。”凯南暂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有件事情我还没告诉你……是杰拉德爵爷在侦讯中说出来的。我不确定该不该采信,因为杜小姐的记事本没有提起,其它被约谈过的人也都不知道。”
“说吧。”若石催促着。
“杰拉德认为杜小姐在等着结婚,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
“嗯,哪个富有的男人会穿别人的『旧鞋』?”若石说出心里的想法,用俗语形容着娶别人的情妇回家的男人。
“正是如此,”凯南说。“引用杰拉德爵爷的话,『没有人会娶杜薇安这样的烂货,除非他想变成全英国的笑柄。』也许杜小姐找到了一个愿意包养她的老糊涂。”
虽然凯南尽力装出平静的声音,但若石还是听出他的语调中那丝苦涩。他在若石令人不安的审视下,默默的咒骂自己。
“凯南,说说你对杜小姐的看法。”康若石爵士静静的说。
“我的看法无关紧要,”凯南站起来,掸着裤管上不存在的灰尘。“如果你想知道关于证据的事……”
“我要听的是你的看法,”若石坚持着。“请坐。”
办公室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闲。凯南想逃避这个问题。若石冷淡、猜疑约顺先令人刺痛烦躁。凯南考虑过傲慢的回嘴,或撒谎蒙混……可是,如果害怕面对真相,他就一无是处了,不论是何种真相。他蹙着眉坐回椅子里。
“杜小姐是个双面人,”凯南僵硬的说。“其中一面就像你在记事本里看到的,老练、轻佻、贪婪……变态的荡妇。而现在住在我家的,则是她的另一面。”
“是怎样的一面?”
“聪慧……甜蜜……温柔,大多数男人梦想中的女性。”
“也是你梦想的女性?”若石低声说。
凯南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好象被铐在上面。“也是我梦想中的女性。”粗哑的,他终于承认了。
若石同情的凝视着他,这样的眼神更令人难以忍受。“凯南,自己保重。”他简单的说。
凯南很想象往常一样自负的说没有问题……不知怎地却说不出口。
“没事了。”若石轻声准他离开,凯南带着藏不住的如释重负急忙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