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李晏之到达后,薛灵乔默默离开,他是不能见光的。行动开始前,他们分了工,李晏之负责地面跟踪,薛灵乔负责高空监视。他们是早就准备好上当的,让绑匪将薛灵乔带到目的地。张爸爸被调包虽然是计划外的,但好在并没有什么影响。

薛灵乔回到田净植家,她还没有回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隐隐有些不舍。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充满着他们的回忆,每个清晨至黑夜,都是他漫长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时刻。

他等了许久,田净植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连最后的告别都要省去了吗?薛灵乔摸了摸胸口,心跳平稳,田净植应该很好。他看了一眼客厅,忽然有了想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将屋子里里外外认真地打扫了一遍,浇了花拖了地,然后对着菜谱做好了大餐。

一切就绪,薛灵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想到田净植窃喜的表情,也跟着微笑了。

只是,他没能等来田净植,却接到了洪世光的电话。

“薛灵乔,如果你还想要田净植活着,就一个人过来。”

薛灵乔一惊,怎么会?!田净植不是在张萱萱家陪着张妈妈的吗?

他们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张妈妈爱女心切。洪世光私下和张妈妈达成协议,在警察出发之后就将田净植拱手交给了他来换取自己女儿的平安。

薛灵乔焦急地赶到了洪世光指定的仓库。

洪世光背对门口坐在一张椅子上,光线透过缝隙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如同陈旧的雕塑般,以颓然的姿态坐着。他用了那么多年,才能这样与薛灵乔平等地面对面。可薛灵乔实在是太愚蠢了,只要有了弱点,即使成了神,也会堕落进地狱。

“薛先生来得好快啊,果然是真爱。”

“田净植呢?”

洪世光回过身,同时把桌上的笔记本屏幕转过来。屏幕里,田净植正躺在单人床上,一只手被手铐挂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看起来很虚弱。

看到田净植没什么大碍,薛灵乔稍稍放下心来。他抬头看着洪世光胜券在握的表情,平静道:“说出你的条件。”

“显而易见吧……”洪世光耸耸肩,指着一侧的冷库门:“你走进去……我通知属下放了田净植。对了,如果你能痛快一点的话,我不会吝啬在你临死前,和田小姐最后见一面。”

薛灵乔看到门口有一张破椅子,他气定神闲地走过去,拉着椅子走到仓库的中央。顶棚的破洞里有阳光洒下来,覆盖住他的影子。他在光线中坐下来,庄严俊美犹如神祗。

他这般泰然自若,让洪世光有点不解。

“看起来,薛先生好像不怎么在意田小姐的死活呢!”

薛灵乔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一百年前用你母亲的遗骨做诱饵,一百年后又故技重施,这一百年,你真的没什么长进呢……来宝。”

听到“来宝”这个名字,洪世光嘴角一抽,表情瞬间冷下来:“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来了。”

“可是想起来你又能怎样呢?你很喜欢田净植吧!你要知道,如果我死了,田净植也会死。”

“你说得很对,所以你不用怕,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洪世光愣了愣,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个怪物可真好笑,好不容易复活,竟然真的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去死……既然有大把的时间和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薛灵乔平静地看着他:“来宝,你说错了,即使有大把的时间和钱,多好的女人,她们也都不是田净植。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过,像你这种活得像下水道老鼠般的人,即使再活几百年,应该也不会懂的。”

洪世光被他激怒,狠厉地打断他:“你闭嘴!不要叫我来宝!那个信任你的来宝已经死了,是你杀死了他!所以你有今日,是你活该!”

薛灵乔笑了笑:“嗯,这么说也对。世事皆是因果循环,我愿赌服输,你好自为之。不要再伤害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普通人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大步走进冷库。

即使已经注定了结局,他躺在手术床上,表情依旧是平静而温和的。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为了长生毁灭一切,也有人,愿意为了最爱的人,放弃长生,甘愿赴死。

那一刻,田净植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洪世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电脑上的两个监控画面,一脸期待和享受,像你们这样一个个愿意为别人去死的蠢货,根本不配活着。

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薛灵乔陷入休眠后,李教授穿着隔离衣,推着手推车走进冷库。洪世光跟了进去,站在薛灵乔旁边,冷冷道:“李教授,可以放血了。这一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李教授点点头,一脸诡异的兴奋:“嗯,放完血之后他会再次变成干尸。然后我会抽掉他的红脊髓,失去红脊髓的超级生命体就失去了制造和储存完美修复酶的仓库。”

“即使给他喂血,他也不会复活了对吧?”

“是的,没有根的植物浇水也没有用。”

洪世光冷笑道:“原来上一次是斩草没有除根。教授,你做得很好,放掉的血归你,你可以拿去救你的女儿。但是,你必须像你保证的那样,要转变我。”

李教授看上去有些为难:“可是将他的红脊髓注射到其他的身体里,不知道会不会产生排异反应。”

洪世光死死地盯住李教授,试图看穿他一样:“所以你没把握?”

李教授犹豫一下,实话实说:“是的,我没把握。”

洪世光却忽然笑了笑:“教授,你是个老实人,我相信你。不过你只管做,我相信老天爷允许我活到现在,就是我命不该绝。”

“那我开始了。”

血液慢慢从薛灵乔的身体里流出来,随之而来,他的身体也慢慢地干瘪下去。他垂在床下的一只手忽然动了动,像是试图抓住什么,然而终究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