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第二季,《太空仙女恋》终于改成了彩色。我找了一些编剧来分担我的工作,但是他们交上来的多数剧本我都不满意。他们很多人都认为最好要奇招迭出,最好能让芭芭拉遇见个火星人或是别的异想天开的角色。而我认为,我们这部剧集成功的关键在于紧扣现实:让妮同日常的普通场景之间产生的冲突。
为了给他们示范,我写了这样一集剧本:托尼上班去了,家里来了个税务局的人,让妮接待了对方。为了给访客留个好印象,让妮变出了满墙的伦勃朗、毕加索、莫奈和雷诺阿诸位大师的画作。
“你瞧,”她冲那位目瞪口呆的查税员说,“我的主人非常富有。”
这下托尼的麻烦来了。
还有一集,托尼带贝娄斯医生到家里吃饭。让妮觉得房子太小太寒酸了,于是她变出了一间巨大的舞厅、一间华丽的餐厅、一个面积广阔的花园和一个大大的游泳池。托尼不得不向贝娄斯医生解释这一切。
从1966年2月到第二年4月,我写了三十八集的署名剧本。在好莱坞,署名创作就是一位编剧的安生立命之本。人人都费劲心思要尽可能多地得到署名作品,因为这样下一个活计才有着落。我也有我的烦恼。我觉得自己的署名出现得太频繁了。《太空仙女恋》就有多处我的署名:“西德尼·谢尔顿出品……创意:西德尼·谢尔顿……制片:西德尼·谢尔顿……编剧:西德尼·谢尔顿……版权所有:西德尼·谢尔顿。”感觉我是个自大狂似的。我往编剧工会打去电话,说我想用三个笔名:克里斯托弗·戈朗托、艾伦·德文、马克·罗万。此后,多数的剧本都署了这三个笔名,至少编剧署的不再是我的名字了。
第一年拍摄完成后,格尼·尼尔森又有了别的合约,他打算离开剧组。我想我会想念他的。此后我跟很多导演有过合作,最多的是克劳狄欧·古兹曼和哈尔·库珀。
《太空仙女恋》在继续往下播。
有天晚上,小山米·戴维斯到我们家来吃饭。
“山米,你看过《太空仙女恋》吗?”
“每集必看,我太喜欢了。”
“你有没有兴趣客串一集?”
“当然有,”他说,“给我经纪人打电话吧。”
第二天上午,我给他经纪人打了电话,“山米想要客串《太空仙女恋》。能否安排一下?”
“当然。酬劳呢?”
“一千美元。我们给客串明星都是这个价。”
我听到对方轻蔑地嗤了一声,“你开玩笑吧。山米给美甲师的小费都不止这个数。算了吧。”
“那你跟山米打电话吧。”
一小时后,电话响了,“什么时候拍?”
山米表现得非常出色。
我们还让芭芭拉的丈夫迈克尔·安萨拉那出演了剧中的蓝色精灵。
我接到格劳乔·马克斯的电话,“真是糟糕,你这个人缺乏伯乐的眼光啊。我知道有个家伙非常适合你们的剧集,这家伙年轻英俊、演技一流。”
我问他:“你说的是谁啊,格劳乔?”
“还能有谁?就是我啰。”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周后,我给格劳乔写了一集剧本,叫“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他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精彩绝伦。
有天晚上,玛丽在学校里参加演出,我和乔亚打算过去看看她。我问格劳乔要不要跟我们同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同意了。
演出结束后,玛丽请了一些同学到我们家来玩。他们都被格劳乔迷住了。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有一幕非常打动人心的画面:在我们家的书房里,格劳乔·马克斯坐在一把椅子上,一群男孩女孩围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听他讲娱乐圈里的故事。
《太空仙女恋》播出的第一年大获成功,商业运作也搞得非常出色。市场上可以买到让妮玩偶和让妮瓶,让妮甚至还有她自己的杂志《神灯》。剧迷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不过几乎所有的信件都是冲着芭芭拉·伊登而来。拉里的怒火已经难以遏制了。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不过我还是得不停地调停各种事端。与此同时,在《派蒂·杜克秀》片场出现了大麻烦。派蒂开始拒绝接受罗斯夫妇的控制。他们三人之间冲突不断。
有天晚上,他们大吵了一架,派蒂搬了出去,自己另找了一处公寓。哈里·弗克飞到加利福尼亚,和派蒂结了婚。罗斯夫妇自此失去了对派蒂的控制。
不过在片场,冲突还是没完没了。到了年底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尽管收视率还不错,广播公司还是决定把这部剧取消了。
1967年,《太空仙女恋》开播的第二季,我获得了艾美奖提名。在颁奖典礼上,我结识了查尔斯·舒尔茨,他当时是因为《查理·布朗》而获提名。我是他和他的朋友查理·布朗的忠实拥戴者。我们聊了起来,我发现他本人就是一个可爱的精灵。他说他是个让妮迷。
我跟查尔斯说,“花生”漫画中我最喜欢的部分是:史努比坐在打字机前敲下了这样一句话:他的故事非说不可;下一幅是他坐在那里徒劳地苦思冥想;再下一幅,他又敲了一句话:呃,也许并非如此。然后他把那张纸扔掉了。
典礼过后不久,我收到了查尔斯寄来的一个包裹。是我所描述的那部分“花生”漫画的初稿,查尔斯还签了名。如今这份初稿还在我办公室里挂着。
巧的是,当年我们俩都不是最终的得奖者。
1967年9月,我接到了洛杉矶雪松西奈医院的紧急电话。奥托发作了严重的心脏病。医生在病房外面告诉我,奥托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走进病房,站在他的床前。他脸色苍白,我觉得生命已经从他体内消失。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错误的。
他招手示意我走过去,我俯身凑到他身边,他说:“我把我的车送给理查德了。我应该卖给他的。”
这就是他给我留的遗言。
《太空仙女恋》第四季播出时,紧随我们后面的是一部非常成功的剧集,片长一小时的《罗万和马丁脱口秀》。我打电话给全国广播公司总裁莫特·沃纳,建议挑个晚上把两部剧糅合一下。我会写一集剧本,让《罗万和马丁脱口秀》里的人物出演,然后我们的剧中人物也会出现在他们的剧集当中。莫特接受了这个提议。
在好莱坞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芭芭拉·伊登是不允许露出肚脐眼的。关于此事有十多个不同版本的说法,真相是这样的:
我写了一集“好莱坞最耀眼的明星”的剧本。朱迪·卡尔尼、阿特·约翰·逊、加里·欧文斯、乔治·斯科拉特(《罗万和马丁脱口秀》的执行制片)都到我们的剧中亮了相。
然后乔治·斯科拉特把《脱口秀》编剧写的剧本拿来给我。开场是芭芭拉·伊登穿着让妮的服装,缓缓地走下楼梯,聚光灯打在她的肚脐眼上。我告诉乔治,我认为这样的场景品位低下,我拒绝让我们的演员出演《脱口秀》。
最后的结果就是,《脱口秀》的人出现在了《太空仙女恋》中,我们的人却没上《脱口秀》。
《太空仙女恋》播了四年,马上要进入第五年了,可我们还没收到正式的播出许可。我接到了莫特·沃纳的电话。
“我想应该安排让妮和托尼结婚。”
我大吃一惊,“那会毁了这部剧的,莫特。让妮吸引人的地方就在让妮跟她主人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一旦让他俩结婚,这种乐趣就没有了。就没得可演的了。”
“我要让他们结婚。”
“莫特,那样没有意义。如果他们……”
“你还想播出这部剧吗?”
我陷入长久的沉默。对方在要挟我,不过这是他的电视台,“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
“我会安排他们结婚的。”
“很好。明年继续播。”
剧组的人听闻这个消息后,都惊恐不已。
拉里说:“商人不应该干涉创作。”
整个剧组的人都给莫特·沃纳打了电话,但是都无济于事。他认为他比我们所有人都高明,他知道该怎么做会对剧集有利。
我给《太空仙女恋》的第五季写了一个婚礼的场景。
婚礼这场戏的取景地在肯尼迪角,多名空军高级官员都参加了。我尽量把剧本写得生动有趣,但是他们结婚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了,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乐趣。第五年的年底,《太空仙女恋》停播了。莫特·沃纳就这样一手毁掉了一部热播剧集。
我们一共制作了一百三十九集片子。到第六年,也就是1971年,《太空仙女恋》开始在独立电视台播出,又播了五年。
如今距离《太空仙女恋》首播已经四十年过去了,它在世界各地多次得到重播,给成千上万的观众带来了欢笑。当然是彩色的。哥伦比亚公司正计划要将它改编成电影。
在拍摄《太空仙女恋》期间,我想到了一个创意,自己觉得应该很不错。故事是说有人要谋杀一位心理医生,关键在于,他并不认为有谁会敌视自己。不过,如果他真是一位称职的心理医生,他就应该能推断出那个人是谁以及要杀害他的原因。
这个创意有一个问题,需要深入剖析人的心理、深刻刻画出心理医生的内心活动,才能明白他到底是如何找到答案的。我认为,通过剧本是没法表现的。必须通过小说的形式,才能将他的内心的想法向读者交待明白。不过我很清楚自己没有创作小说的能力,于是我只好放弃了。
格劳乔打电话给我,说有一部讲述马克斯兄弟和他们母亲故事的音乐剧《米妮家的孩子》要在百老汇帝国剧院上演了。他问我和乔亚是否愿意跟他飞到纽约去看演出。虽然我当时忙着拍电视剧,但我还是答应了。我们飞到纽约,看了音乐剧——非常精彩——并出席了之后的剧组派对。
第二天早上,我们去了机场,打算返回好莱坞。航空交通管制员正在举行罢工。我们的飞机都已经开始滑行了,广播里传来了机长的声音,宣布因为罢工,飞机要延迟一小时起飞。我们又滑了回去。两小时后,机长又宣布,要延时三个小时。
格劳乔叫来一位空姐。
“有什么需要效劳吗,马克斯先生?”
“飞机上有牧师吗?”
“不知道。怎么了?”
“有些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
一般认为,大诗人T.S.艾略特是反犹太的。格劳乔家中的一面墙上却挂着一帧艾略特的照片。
我问他个中原因,他说:“艾略特给我来信,要我的签名照。我给他寄了照片,他退回来了。他希望照片中有雪茄。”
艾略特非常敬重格劳乔,他在遗嘱中请求格劳乔主持他的葬礼,格劳乔照做了。
谢基·格林是我们在格劳乔家著名的晚宴上经常见到的一位喜剧演员。有次我问谢基滑稽演员和喜剧演员的区别何在。
他的回答是:“滑稽演员为你打开一扇扇有趣之门,喜剧演员则是用有趣的方式打开一扇扇门。”
谢基是全美最知名的夜总会滑稽演员之一。有趣的是他根本没有固定的表演节目,他的每一场演出都不会雷同。每次,他都是施施然走上舞台,热情洋溢地做上四十五分钟的即兴表演。
有天晚上,我们在拉斯维加斯金沙酒店看谢基的演出。谢基对观众说:“法兰克·辛纳屈是我的救命恩人。有次我走出后台入口,来到停车场,冲出来三个流氓过来打我。过了一会儿,法兰克说:‘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演出结束后,我们来到后台谢基的更衣间。
我好奇地问他:“辛纳屈那一段是怎么回事啊?”
“哦,我跟法兰克有过过节。前几天,我拿法兰克的家人开了些玩笑。演出结束后,法兰克说:‘不许再这样了,谢基。’嗯,你们也知道我的,我可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的。所以,下一次表演时,我又讲了更多关于法兰克家人的笑话。等我表演结束,走到停车场,这三个流氓就开始来揍我了。最后,法兰克发话了:‘这样就可以了。’然后他们就全跑没影了。”
我第一次见法兰克是在1953年,当时的他穷困潦倒。跟电影公司的合约到期了,录音合同取消了,没人请他出席活动了。不过凭着自己的过人才华,他很快便东山再起了。
法兰克·辛纳屈向来我行我素。他这个人有很多面,你永远无法预测接下来你会见到的是哪一面。他会是一个热情慷慨的朋友,也可能会是一个邪恶的敌人。
辛纳屈跟才华横溢的舞蹈家兼演员茱丽叶·鲍罗斯订了婚,茱丽叶跟一位记者透露两人已订婚的消息后,辛纳屈旋即取消了婚约。
歌词作家萨米·卡恩来到洛杉矶,入住了比弗利山酒店。辛纳屈让人把萨米的行李搬到了自己家中。萨米·卡恩在一次接受采访中谈到了辛纳屈,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行李又被送回到酒店了。
法兰克跟乔治.C.斯科特素不相识,不过他很欣赏斯科特的作品,斯科特有次心脏病发作,法兰克给他安排了一应医护事宜并支付了所有的费用。法兰克在慈善事业上也是非常慷慨。
法兰克跟艾娃·加德纳结婚又离婚了,不过他一直没有完全忘掉她。
法兰克生日那天,我和金沙酒店经理卡尔·寇恩在他公寓里等他一起出去吃饭庆祝。艾娃当时在非洲拍摄《红尘》。
法兰克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最后我忍不住了,“法兰克,已经十点了。我和卡尔都要饿晕了。我们还等什么呀?”
“我在等艾娃打电话来祝我生日快乐。”
多年来,每逢周四的晚上,我们自称“老鹰帮”的一拨人都会在各家轮流聚会,开心地侃上几小时。每次都是同样的一拨人以及各自的妻子:席德·西泽、史蒂夫·阿伦、谢基·格林、卡尔·雷纳、米尔顿·伯利。这么多年来,我们欣喜地看着每一个人都变得事业有成。这几个人都是喜剧界的大腕人物,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开始意识到大家都不再年轻了。很快他们的声音就要从这个世界消逝,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不过我想到了一个点子。
我的这个方法能够让大家记住这些大天才的形象,同时又能在经济上赞助一些大学。我之前跟教育界也打过交道,还曾经担任“识字联盟”的全国发言人,所以我觉得自己这个计划还是很不错的。
有天晚上,我在小组中提出了这个建议。
我说:“伙计们,我想要把你们聚在一起,排一出关于喜剧的未来的戏。我来当报幕员。我们要在全国各所大学巡演,将卖票所得的收入捐给学校。你们谁愿意加入?”
大家开始举手。席德·西泽……史蒂夫·阿伦……谢基·格林……卡尔·雷纳……
“太好了。”我说,“我来安排演出事宜吧。”
我决定第一场演出放在好莱坞,作为一次尝试。比弗利山市对此非常高兴。
2000年7月17日,首届“喜剧的未来”讨论会召开,地点是编剧工会剧院,观者如潮。
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我感觉自己这个创意是行得通的。我和席德、史蒂夫、谢基、卡尔非常地乐在其中,观众也是开心不已。笑声不绝于耳。小组成员还不时地来句俏皮话打断别人。我们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们都在期待着下一次的活动。
不过就在那个晚上之后不久,命运阻止了我们的进程,我们没有办法再聚齐了。史蒂夫·阿伦去世了,席德·西泽的身体没法长途旅行了,谢基·格林遇到了情感问题,卡尔·雷纳忙于拍片。没法再召集活动了。
不过我永远忘不了朋友们的那番深情厚意。
1970年,我又拍了一部电视剧,起名叫《南茜》。一位大家闺秀、美国总统的千金去农场度假时,邂逅了一位年轻的兽医,两人相爱并喜结连理。剧情就是围绕着这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的家庭生活方式的冲突而展开的。
我选了三位非常优秀的主演:西莱斯特·霍尔姆、雷恩·杰瑞特、约翰·芬克。我们把样片拿给全国广播公司,他们买下了电视剧。
这是一部浪漫轻喜剧,演员的表现也很好,但是在播了十七集之后就被电视台停播了。当时《南茜》在尼尔森收视率排行榜上位列十七,这个成绩要保证电视剧的播出是绰绰有余的。也许是白宫表示了不满,还是电视台方面遭受了某种政治压力,我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片子的取消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很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