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真是太好了。理查德长大了,他已经初中毕业,打算上高中了。这趟回家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娜塔莉和奥托还是战争不断,只不过夹在他俩中间的人现在已经换成了理查德。
我跟娜塔莉和奥托谈了这件事,不过他俩积怨太深,停战是不可能了。他们两人就是不适合对方。
我想,是时候带理查德去好莱坞了。我和本赚来的钱足够养活我们兄弟两个了。
我问理查德:“你愿意跟我去好莱坞吗?”
他盯着我:“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兴奋地尖叫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一周之后,理查德住进了格蕾丝的寄宿公寓。我把他介绍给了大家,头一次看见他那么开心的样子。我这才意识到,以前我们兄弟之间的思念是多么深切啊。
我和理查德离开芝加哥三个月之后,娜塔莉和奥托离婚了。我的感觉很复杂,不过仔细想想,这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有天清晨,我接到一个电话。
“西德尼吗?”
“是我。”
“嗨,老兄,我是鲍勃·拉塞尔。”
我才不是你老兄呢,而且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鲍勃·拉塞尔。八成是搞推销的。“对不起,”我说,“我没时间……”
“你真应该跟马克斯·里奇合作的。”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事有谁晓得啊?然后我马上想起来了,“西德尼·罗森塔尔!”
“是鲍勃·拉塞尔。”他纠正道。“我打算来好莱坞看你。”
“太好了!”
一周后,鲍勃·拉塞尔住进了格蕾丝公寓里的最后一个空房间。能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他还跟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你还写歌吗?”我问他。
“当然。你真不应该放弃的。”他责怪道。
爱好交际的理查德在好莱坞上层广交朋友。他有时候会带朋友到格蕾丝的公寓来,有时候也会应邀去别人家串门。
有天晚上,我们应邀去参加一个晚宴。出发之前,我去冲澡。伸手拿香皂的时候,腰椎间盘忽然突出,我倒在地上,痛苦万状。我卧床休息了三天,心里明白,不管我接受与否,这个毛病都将伴我度过此生。
有天晚上,娜塔莉打电话过来,“亲爱的,有件事儿要通知你。我结婚了。”
我为她欢欣鼓舞,希望这次她能得到应有的宠爱。“他是谁?我认识吗?”
“他叫马丁·李博,是开玩具厂的,人很豪爽。”
“听着很不错哦。”我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呢?”
“我们会去看你们的。”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理查德,他跟我一样兴奋。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们又接到了奥托的电话:“西德尼,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我结婚了。”
“哦?”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消息,“我认识她吗?”
“你不认识。她叫安·柯蒂斯,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嗯,我真是为你高兴,奥托。希望你们幸福。”
“肯定会幸福的。”
我倒觉得这没准儿。
鲍勃·拉塞尔的到来让我感觉像是跟家人重逢一样。
他带来了最近写的一首歌。“是一首感伤的恋歌。”鲍勃说。“听听你有何高见。”
我在钢琴上弹了一遍,说道:“很美。”我忽然计上心头,“周日有位歌手要在东区一家俱乐部开首唱会。我打赌她肯定愿意唱这首歌。我拿去给她瞧瞧,你意下如何?”
“请便。”
第二天,我去了那家俱乐部,那位歌手正在排练,我把鲍勃的歌拿给她过目。
“我很喜欢。”她说。“我付你五十美元。”
“成交。”
我把钱交给鲍勃,他非常高兴,“谢谢你,现在我也是专业人士了。”
好莱坞每天都有些小风小浪,而在欧洲,一场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这场风暴始于1939年,德国和苏联侵略了波兰,英国、法国、澳大利亚随后便对德宣战。1940年,意大利与德国结盟,共有十二个欧洲国家进入了战争状态。美国宣布保持中立,不过这样的状态没能持续多久。
1941年12月7日,日本突袭珍珠港,第二天,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对日宣战。
罗斯福宣布参战后一个小时,米高梅公司主管路易斯.B.迈尔受公司总裁尼古拉斯·肖恩克之托召集了高级制片及导演会议。大家到齐之后,迈尔神色肃穆地说道:“昨天的珍珠港事件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我们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奋起反击。”他环视屋子。“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会跟我一样,支持我们那位了不起的总裁——尼古拉斯.M.肖恩克。”
本、鲍勃和我都在适合从军的年龄,也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征召入伍了。
本说:“新泽西迪克斯堡有一支战训电影制作部队。我打算去试试。”
第二天他就去主动请缨,部队很高兴地接纳了他。一周之后,他就启程东去了。
“你有什么打算呢?”我问鲍勃。
“我还不知道呢。我有哮喘症,部队不会要我的。我打算回纽约看看能做什么。你呢?”
“我想去参加空军特种部队。”
1942年10月26日,我提交了加入空军特种部队的申请。
要想申请成功,必须有三位知名人士的推荐信。我并不认识什么知名人士,于是写信给那些国会议员,说我决意为国效力,需要他们的帮助。两个月之后,我终于如愿弄到了三封推荐信。
下一步就是去洛杉矶市中心的联邦政府大楼参加笔试。屋里一共有大约两百名考生。考试时间四个小时,包括逻辑、词汇、数学和常识几个部分。
数学部分可把我给难住了。因为转学太过频繁,我几乎没有什么数学基础。这个部分大多数的题我都没答上,心想自己肯定是通不过了。
三天后,我收到了参加空军特种部队体检的通知。我居然通过了笔试,这可真是大出意料。后来我才知道,通过那次笔试的人只有三十个。
我去城外一家兵工厂参加体检,心里充满了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顺利过关。
检查结束之后,医生问道:“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先生。”我忽然想到自己有椎间盘突出的毛病,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要紧的事情,“我……”
“什么问题?”
我意识到事情现在有点玄了,“我是有一个问题,先生,不过无关紧要。我有椎间盘突出的毛病,不过……”
他在我的表格上写下“椎间盘突出”的字样,然后拿起一个橡皮图章,上头用红色的字写着“不合格”。
“等一下!”我说。
他抬头看着我,“哦?”
我不能让任何事情成为绊脚石。“那个椎间盘后来再没有脱落过,已经全好了。我甚至都记不起上次发作的时间了。我跟您提起它,不过是因为以前犯过这个毛病而已。”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如果他在我的表格上敲了红章,我就完了。我不停地说啊说啊,最后他终于放下了图章。“那好吧,既然你确信……”
我用最最诚挚的声音说道:“我完全确信,先生。”
“很好。”
我入选啦!现在就剩视力检查了,这个当然不成问题。
他们打发我去了另一间办公室,有人给了我两张索引卡,每张上面都有一位验光师的名字,我可以到其中一位那里去接受视力检查。
“拿上卡片去找一位大夫,”工作人员告诉我,“通过了的话,就让他签字确认,然后再拿回这里来。”
我回到格蕾丝的公寓,告诉理查德一切顺利。照现在的情形,我很快就能去空军特种部队了。
想到我就要离他而去,理查德觉得很恐慌,“那以后这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格蕾丝会照顾你的。”我安慰他说,“妈妈和马丁也很快就要来了。再有,这场仗打不了太久的。”
预言家西德尼。
第二天早上,我去见了弗雷德·瑟夫尔医生,第一张卡片上写着他的名字。他的接待室里挤满了等候视力检测的家伙。我等了一个小时。最后有人带我去了医生的诊室。
“坐下吧。”他看看我递过去的卡片,点了点头,“嗯,飞行员?”
“是的,先生。”
“好吧,我们来看看你有没有他们要求的二十/二十的视力。”
他带我走进一间小房间,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视力检查表。瑟夫尔医生把屋里的灯关上了。
“从上往下念。”
先前几行都很容易,最后两行就不行了。我一个字母都看不清。不过,能到这个程度肯定就没问题了。
灯光重新亮起。
医生正在往卡片上写字。
我成功了!
“把这个交给前台吧。”他说。
“谢谢医生。”
我边往外走边看了看卡片。卡片上写着我的名字,最下边写着“体检不合格,视力缺陷”,还有个签名“弗雷德·瑟夫尔医生”。
我无法相信这一切,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什么都阻挡不了我进入空军特种部队的决心。
我拿着卡片往诊所外头走。
前台接待员说:“先生,请把卡片给我。”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先生——”
我已经走出了门。
我还可以去另外一个医生那里。可是,怎么才能确保通过他的检测呢?
一小时后,我去了我的固定验光师塞缪尔·彼得斯的诊室,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视力要达到二十/二十。”他解释说。“你必须看清每一行字母。”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吗?”
他思索片刻,“有的。”
他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副眼镜,镜片厚得就像玻璃瓶嘴。
“这是什么?”
“这就是能送你进空军特种部队的法宝。”
“怎么弄呢?”
“去做视力检测之前,你先戴一会儿这个。这个镜片能够阻止你看东西,而你的眼睛会努力摆脱它的限制。这一来,到你去做视力检测的时候,你的视力就会比原先的好。”
“太好了。”我说。我跟他握手,道了谢,随后就离开了。
我跟第二位医生——爱德华·盖尔医生——约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我走进他诊室所在大楼的大堂,找了张长椅坐下。我戴上那副厚厚的眼镜,静等奇效发生。
离预约时间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我摘下眼镜,来到盖尔医生的接待处。
“谢尔顿先生,”护士说,“医生正等着给你检查呢。”
我得意地笑了,“谢谢。”
我走进诊室,把卡片交给盖尔医生。他看了一眼,说:“哦,空军特种部队?坐下吧。”
医生关了灯,我眼前只剩了一张视力检查表。
“开始吧,从最上面一行开始。”
有一个小问题。检查表上的字母我一个都看不清楚。
他等了一阵,“你可以开始了。”
第一行那个字母也许是个很大的A,但又不是很确定。我只好赌一把了,“A。”
“好,继续。”
没法继续了。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看不到……”
他盯着我,“下面那一行呢?”
“我——我看不清。”
“开玩笑吧?”他很生气,“那几行你都看不清?”
“看不清,我……”
“就这样你还想去空军特种部队?做梦吧!”他拿过我的卡片,开始写起了什么。
眼看最后的机会就要离我而去。我大惊失色,开始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等等,”我说,“先不要写。”
他抬头吃惊地看着我。
“医生,您不知道,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合眼了。我一直在照顾我妈妈。我的眼睛累坏了,一直没有恢复。我最喜欢的舅舅刚刚过世了。真是太糟糕了。您得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静静地听我把话说完。可是等我说完之后,他却说道:“恐怕没有办法让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肯定听出了我话语中的绝望,于是摇了摇头,“好吧,我们明天再测一次,不过你这是在浪费……”
“哦,谢谢你,”我赶忙说道,“我明天再来。”
我又狂奔到了我的验光师的诊室里。
“我真得好好谢谢你。”我伤心地说道,然后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彼得斯医生。
“那副眼镜你戴了多久?”他问。
“二十,二十分钟。”
“只要戴十分钟就够了。”
现在他才告诉我。“这事对我很重要,”我说,“我必须想办法补救。”
他坐回到椅子上,想了一会儿。“他让你看表时,屋里的灯熄了吧?”
“熄了。”
“好。”
他走进一间小储藏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张视力检查表。
“哦,太好了,”我说,“我可以把这个背下来,然后……”
“不行。不同的视力表有不同的字母。”
“那么我该?……”
“照我说的做,拿这张表来练习。你眯着眼睛看字母,这样能提高你的视力。好好练,练到你能看清最下面两行字为止。屋里都是黑的,你这么做他也看不出来。”
我半信半疑,“你确定这样……”
“你自己决定好了。祝你好运。”
整个晚上,我都在练习眯着眼睛看视力表。这样做似乎有点儿效果,不过我还是不敢肯定到了盖尔医生那儿是否还管用。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又去了盖尔医生的诊室。他一看到我,就说:“我不明白我们干吗要自找麻烦,昨天……”
“就让我试试吧。”
他叹了口气,“那好吧。”
我们回到昨天那个房间里。他把灯关上,“好了。开始吧。”我坐在椅子上,开始眯着眼睛看视力表上的字母。彼得斯医生说得没错,我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那些字母。我看清了每一个字母,包括最下面那一行。屋里重新亮起了灯光。
盖尔医生惊讶地看着我,“真是没法相信。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他说。“最后两行有少数几个字母你看错了。你的视力是二十/二十二。看看空军特种部队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在表格上签了字,然后递给了我。
第二天上午,我去联邦政府大楼找一位军官报到。他看了看卡片,说:“二十/二十二。不赖呀,不过我们不能让你去开战斗机,因为那个需要二十/二十的视力。”
我惊呆了,“您是说我不能……”
“我告诉你要做什么吧。你听说过战时特训部队吗?”
“没有,长官。”
“这是空军一个新的分支,以前叫民航巡逻队。战时特训部队的人会训练你驾驶飞往欧洲的运输机,或者成为一名飞行教练。不过不飞战斗机。你愿意去吗?”
“愿意,先生。”我就是想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员。
“你不会成为空军的正式成员,所以得自己准备制服。你能拿到学员工资,也会有个住的地方。你接受吗?”
“接受,长官。”
“你将在犹他州里奇菲尔德受训。报到时间是下下个周一。”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纳塔莉和丈夫一起来了洛杉矶,我和理查德终于见到了马丁。他个子不高,身材壮实,灰发,表情和善。我立马喜欢上了他。我们大家一起吃了顿饭,我跟纳塔莉和马丁讲了自己的近况。
“那么说,你需要一套制服。”马丁说。“我们去买吧。”
“你不用……”
“我很乐意给你买衣服。”
我们的制服没有什么具体规定,马丁便带我去了一家海军制服商店,买了一套剪裁精美的军官服,还有一件飞行员皮夹克。我还买了一条白色围巾围在脖子上,这样就更像是一名王牌飞行员了。
我准备好了要为美国的胜利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