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琼——时为新四军十二中队情报部机要员
周淑玲——时为抗联第三军四师三十二团卫生队长
李在德——时为抗联第三军及第六军战士
刘 御——时为山东纵队后方医院二所所长
李特特——中国妇女运动领导人之一的蔡畅之女
蔡 转——中国妇女运动领导人之一李一纯之女
一直想说说关露。
网上关于关露的文章不少,不知道关露是谁的人更多。
人生充满偶然性。
假使关露没有来到上海,假使她来到上海没有加入组织,假使她加入了组织但没有发生抗日战争,那么很可能,关露将作为女诗人在中国文坛留名,就像当年跟她齐名的张爱玲和丁玲一样。
可惜人生没法假设。
关露来到了上海,加入了组织,赶上了战争,于是她变成了一名战士,虽然她未必具有那样的素质。在本质上,她依然是一位浪漫的、温柔的诗人。
打入76号魔窟的那几年,她的人生充满凶险。危险不仅在于被敌人识破真相,还在于她有可能被自己人干掉。毕竟,秘密工作都是单线联系,即使在党内,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寥寥无几。生命处在危险之中,被不明真相的世人当作汉奸羞辱,这是她最真实的处境。可是,她别无选择。
抗战胜利后,她的身份依然不能暴露,当国民政府将她视为汉奸,组织便安排她去了解放区。但即便在解放区,她还得戴着大口罩。
假如,在往后的日子里她的贡献能被公开承认,她的牺牲能够得到人们的尊重,(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能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母亲。那么……
那么或许作为一个后辈,我就不会如此放不下而一心一意想要描述她。
人生到底有没有选择?一切是否都是注定的宿命?
所谓“红颜薄命”,用在关露身上,都显得轻佻。
放不下。
因为尊敬,因为怜惜,因为憋着一口气。
距离关露离世,时间过去了28年,28年不算太久,又足以淹没真相。
比如为什么在获得平反的1982年,她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无权揣测,甚至不忍探究。
公正来得太迟,心已经不能康复。
伤病的折磨让人渴望解脱。
或许真正杀死她的是对爱情无尽的追念。
那段爱早已失去,可是成了她在艰难岁月里唯一温暖自己的念想。
当一切苦难结束,对爱情的幻觉轰然坍塌。
假如,当年他为了爱情坚持与她结合,那么她的后半生是否不至于如此凄凉?
可是没有假设。他对组织的忠诚程度注定他势必做出那样的选择。
注定他留给她的只是那一张相片。
还有相片背后那句爱的誓言:你关心我一时,我关心你一世。
这张相片,还有那个塑料娃娃伴随着关露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
塑料娃娃永远不用长大。
永远不需要知道这些词汇:温暖,关爱,忠诚,牺牲,冷漠,误解,屈辱,绝望……
假设只能是假设。
真相已随时间无情淹没。
或许,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遗忘。
记住这个名字。
记住所有为信念做出的牺牲。
记住她写的歌:春天里来百花香,遇见了一位好姑娘……
李琼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留下了7个儿女和还不完的债。在李琼的童年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的眼泪。她说:“一到年底就发愁了,那个时候没有手电筒,乡下人讨债都是提了一个灯笼,债主们就提了灯笼到各家来讨债的。他们辱骂我妈妈厉害得很,不是一般的讨债,骂、拍台子,什么都来。我妈妈只有哭着求他们。”
1937年抗战爆发,乡下变得不再安全。
李琼回忆道:“日本人首先要搞的是花姑娘,所以我妈妈急得不得了。我正是十七八岁的时候,怎么办?”情急之下,母亲带女儿投奔了在上海当大老板的弟弟。舅舅把她留了下来,让她服侍他的女儿:看病、读书、陪玩。舅舅家的生活很舒适,可是李琼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拼命想出去。一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上海慈善难民收容所要招收义务教员的消息,偷偷地报了名。
1939年李琼离开舅舅家,到难民收容所教书,也就是教难民所的小孩识字。像李琼一样的教员们吃的饭跟难民们一样,都是在民生食堂里头煮好了,用卡车送过来的。李琼说:“饭里头可以说石子、泥块什么东西都有。当时也没有工资,所以叫‘义务教员’。”
在难民收容所教书的李琼觉得明天有了希望。“成天地唱歌,唱什么呢?唱抗日歌曲,我就显得特别高兴。”李琼说。收容所里有不少地下工作者,1940年4月,有位同事找到李琼,不久后介绍她加入了组织。李琼清晰地记得,那天,他们挑了个星期天不上课的时候,借用一个小学的课堂,走完了入党的程序。当时只有李琼跟那位同事两个人,他讲一句,李琼跟一句,这就算入党宣誓了。入党以后,联系李琼和派给她工作的也始终是这一个人。
频繁跟上级接头,把李琼锻炼得很机灵。接头时,如果时间长了就到公园里去,短了就在马路上讲几句。李琼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一家日本人开的纱厂开展工作。李琼回忆说:“刚刚去的时候,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当工人,因为事情怎么做都不懂,都还要有人来带我们。日本人的管理非常严苛,下班出厂都要搜身,女同志甚至月经带都要查,他们怕是假的月经带,实际上是带了纱布出来的。”
在这样严苛的管理监视下,工作很难开展,而且,当时李琼还因为看不惯女工们对日本人的惧怕和顺从,觉着自己的工作更没法开展。她说:“女工都是擦了口红,擦了粉,有的还穿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我觉得她们很落后。”李琼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组织,组织上就开始给李琼做思想工作。组织上的同事说,这些女工也是被迫的,她们必须保证自己很漂亮,不能显出脸很憔悴,年纪很大和脸上有皱纹,否则,就要被开除了。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月,能有这份工作,对女工们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年轻的李琼慢慢摸索着找女工谈心,很快就发展了两位女同志加入组织。
194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棉花无法进口,纱厂关门了。只有初中文化的李琼四处找新的工作,但是却非常艰难。
1943年,经组织同意,李琼暂时回到了舅舅家里,晚上去寄宿学校读书。每天晚上就成了她宣传工作的时间,只要碰到女同学,她就开始跟她们宣传妇女解放,宣传抗日。
单纯的姑娘热情地宣讲着抗日救国,丝毫没有留意周遭的情况,没过多久,她接到一封信。对信的内容她至今记忆犹新:“信是寄到我舅舅的商店里面的,信里放着一个子弹壳,信上说,你要老实一点,再不老实,当心给你吃‘花生米’。”看到这封信,小李琼感到很害怕。
寄宿学校暂时不能去了,姑娘陷入了苦闷。她需要振作精神,重新出发。
有一天,上级忽然来找她,他们要到解放区去了,问李琼要不要一起去。一听到可以去解放区,李琼求之不得。“我多么想去啊!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生活,我也过不下去了。”于是,李琼跟战友们乔装出发,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在1944年7月,从上海来到了苏北解放区。
组织上很信任李琼,经过短暂培训后,她被分派到了情报部做机要员,这个工作当然是保密的。“保密到什么程度呢?像我在十二中队,如果星期天要到别的队去找其他同志,一定要两个人,不可以一个人,而且不可以随便在哪个地方过夜。不管多晚,一定要回来,这是两个规定。第三,我们跟新华社、城工部都是隔壁邻居,但我们这些同志之间也绝对不许互相讲工作的事。”李琼说。
李琼负责整理从上海和南京传递过来的情报。得到一批材料,处理的时候,要先把它翻译过来,如果是很小的字,就要用放大镜来看,然后把它抄下来。这其中自然也有关露提供的情报,李琼知道她的名字,可是没见过面。
在紧张的工作当中,李琼遇到了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姻缘,对方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他是李琼的领导,叫扬帆。扬帆很喜欢跟李琼聊天,工作之余,他总是关心李琼,他经常说:“小李啊!你又在想妈妈了吧?又想家了吧?”扬帆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希望能跟李琼多说说话。“我那个时候非常天真,对这个领导比较信任了以后,我就什么话都讲了。”单纯的姑娘显然不够敏感,直到有一天,她尊敬的人说出了一番话。扬帆说:“小李,我喜欢你,你感觉到了吗?”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李琼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和喜悦。扬帆是大学生,而自己只是个初中还没毕业的学生。她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是大学生,我的文化水平跟你天差地别,配不上。”听到这句话,原本稍显失落的扬帆笑了,原来姑娘并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有这样的顾虑。他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共产党是提倡知识分子和工农分子相结合的,我跟你结合的话,我们不是还要受到表扬吗?”
扬帆像讲笑话似的说出了这些话,一段姻缘就在这样轻松的对话里得到确定和祝福,从此他们再也没分开过。
春天里来百花香,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
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遇见了一位好姑娘,
亲爱的好姑娘,
天真的好姑娘,
不用悲不用伤,
人生好比上战场,
身体健气力壮,
努力来干一场。
——《春天里》
赵丹演唱的这首歌叫《春天里》,来自电影《十字街头》,为这首歌作词的就是女作家关露,但这样轻快浪漫的旋律在关露往后的人生中几乎再未出现。
1928年,关露考入中央大学(南京大学)文学系,后转到哲学系。1930年发表处女作《她的故乡》。当时,关露、潘柳黛、张爱玲、苏青并称为“民国四大才女”。
抗战爆发前后,关露发表诗歌、散文与小说,咏叹女性命运,抒发家国情怀,此时她已成为上海滩与张爱玲和丁玲齐名的女作家。
在收集素材的过程中,我们去了女作家关露生前最后的居所。1982年12月5日她选择离开这儿,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可能,她本可以以一个诗人的清白在这世上留名,可是国难当头,她必须成为一名战士,从此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写。
我的心已经震荡
我的血已经沸腾
旧时代说我们是无用的妇女
新时代认我们是民族的子民
起来,同胞们
我们要挽救危亡的国土
打退民族的敌人
——自关露的某一首诗
其实,早在1932年,关露已成为中共党员。1939年,组织交给她一项艰巨任务:在潘汉年直接领导下,打入汪伪特工总部极司菲尔路76号魔窟。
76号魔窟因位于沪西的极司菲尔路76号(今万航渡路435号)而得名,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在上海扶植起的一个汉奸特工机构,打着汪伪集团“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工作总指挥部”旗号,犯下了种种罪行,打击残害的目标主要是各界、各党派的抗日爱国志士。
关露就是在这样一个魔窟中,做着危险的情报工作。打入内部后的三年,关露为组织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1942年,她根据组织安排进入日本人办的《女声》杂志当编辑,试图通过这一渠道与支持中国抗战的日本共产党联络上,但是最终未果。关露于这一时期在《女声》月刊发表长篇小说《黎明》,并受命代表汪精卫政权出席在日本举办的大东亚文学代表大会,从此彻底背上汉奸之名。忍受着世人误解,冒着生命危险和顶着巨大精神压力,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子做着她并不擅长的事情,但因为信念,她义无反顾。
就在此时,关露陷入了她期待已久的爱情中。对方是一起工作过的战友,两个中年人的爱深沉而浓烈。对方在给她的第一封信中,夹着他的一张相片,相片后面是爱的誓言:“你关心我一时,我关心你一世。”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关露被国民政府列入汉奸名单,组织上安排她转移到解放区,中途接待她的正是李琼夫妇。
当时扬帆给李琼介绍说:“这个人是关露,是我们中国第一把交椅的女诗人。”李琼记得关露不管什么时候都戴着一个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大口罩。李琼好奇地问她:“老是戴着这个口罩难受吗?”对此,关露的解释是,自己因为鼻子比较塌,所以做了手术把鼻子垫高了,但是手术没做好,鼻子变成了红鼻子,很难看。用关露自己的话说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了,骑虎难下,已经造成这个样子,我只好把口罩戴起来。”
关露的说法恐怕只是随口解释,多年的特工生涯,让人变得谨慎小心,李琼发现关露走到哪儿都习惯看看前看看后,好像总有特务在跟着一样。但李琼并不知道,此时关露正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人,他们说好,要在解放区相见并完婚。然而,她等到的却是一封分手信。
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特殊的工作性质,他的爱人迫不得已,结束了他们这段爱情。
多年之后,仍旧孑然一身的关露看到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洪常青与吴琼花无法成全的爱,让她在别人的故事里替自己流下了眼泪。
李琼与关露再没见过面,多年后,她遇见了关露的妹妹,她的话令人心酸。关露的妹妹告诉李琼:“她后来很坎坷,到了别的地方去,人家总把她当成汉奸,总会把她当作给日本人做过事情的汉奸。”
抗战胜利后,关露的生活依然没有平静,因为多次被误解和审查,再加上爱情的失意,她曾几度精神分裂。1980年,关露因患脑血栓全身瘫痪,失去工作能力。
1982年3月,组织上为关露平反,76岁的女作家终于抖落了一身的尘埃。
十个月后,关露平静离去,身边陪伴她的是那个永远不用长大的塑料娃娃,还有那张爱人的照片。照片背后,在她当年的题字下,是新添的两行诗句:
一场幽梦同谁近,
千古情人我独痴。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战争,没有牺牲,没有冷漠和屈辱,就像天底下所有女人渴望的那样——她可以做人妻,为人母,写些简单的诗句,快活地歌唱春天。
云沉日落雁声哀,疑有惊风暴雨来。
换得江山春色好,丹心不怯断头台。
——关露
苦命的女人,在战时的中国到处都是。李琼和关露面临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紧张和摧残。而远在东北的抗联战士,却忍受着气候严酷,敌众我寡的局面,寒冷、饥饿和危险也会随时逼近,在那里女人没法把自己当作女人。
周淑玲对当时抗联的处境,有着切身体会:“铃一响,日本人包围了,我们往哪儿跑,就这么大的小树林,我们一百多人就在那儿蹲一宿。都不能动,所以方便的时候,男同志也好,女同志也好,都就地解决,那没办法。”
不管多么艰难,活下去就是胜利——无论母亲还是孩子。当年,周淑玲老人的战友刘玉敏生了孩子,孩子是喝另一位战友徐云卿的尿才活过来的。这件事,刘玉敏一直感激不尽,所以,她经常向别人提起自己孩子的恩人徐云卿。而徐云卿却一直羞于提起,他说他觉得砢碜(不好意思)。刘玉敏说:“砢碜什么,这是光荣,你要不救他,他不就死了吗?”周淑玲老人说话语速很快,提起当年在抗联的那些事,她如数家珍。
小姑娘李在德参加了抗联,因为叛徒出卖,她的母亲被日本人逮走。敌人逼问李在德的母亲她女儿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去了。“我妈妈说:‘我不知道,她走了,我怎么知道’。那样,她在监狱里头受了各种刑法,遭了不少罪,什么灌辣椒水、扎手指头……”受尽酷刑的母亲始终没有说出女儿的下落,最后被日本人活埋在茫茫雪原。
付出生命代价的不只是抗联战士的母亲,在沂蒙山,刘御听战友说起了这样一位女性:在反扫荡斗争中,她在行军路上生下了自己的孩子,结果掉了队。鬼子正好从旁边经过,听到孩子的哭声,发现了她,把她俘虏了。这位八路军将领的妻子,以绝食向敌人抗争,母亲没有奶水,孩子面临着死亡。
鬼子审讯她,说:“你是干什么的,干什么工作?”她就回答:“我是抗日的。”敌人又说:“你丈夫干什么的”?她回答:“也是抗日的,打日本鬼子的,打你们的。”硬骨头的母亲这样的回答招致了无数次的鞭打,脑袋上被打出了血,头发都粘成一片了。母亲最终被枪毙了。
她就义那天,怀里的婴儿已经没有哭声。后来,孩子被摔在旷野里,死了。母亲和孩子的鲜血染红了沂蒙山。
组织上派人抢救出她的遗体,可是孩子的尸体已经无法找到。战友们把母亲遗体转移到一位大娘家,大娘将她悄悄葬在自家祖坟里。
义无反顾的女性还有很多。在李特特眼里,妈妈蔡畅不像别人家的妈妈那么有耐心。
李特特记得妈妈带着她出去的时候总跟她说:“你看后面有没有尾巴。”年幼的李特特感觉莫名其妙,就摸摸自己的屁股说,没有尾巴呀!妈妈又说:“哎!傻丫头,我叫你看有没有尾巴,是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我们走。”
李特特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当然更不知道,妈妈在从事地下工作。她总喜欢向妈妈提问题,问得多了,她便经常受到妈妈的批评,妈妈责备她:“你老这么样子问什么!”年幼的李特特很伤心,就开始哭,一哭又招致妈妈的责备。“我一哭,妈妈又呲我了,嫌我问得太多了,外婆说,你有事问我吧!你妈妈事情多。”李特特就问外婆:“为什么她要对我这样不好?”外婆说:“不是,她忙得很。”“她忙什么呀?”外婆也有点不耐烦了,就说:“你瞧你又问为什么。为什么忙、忙什么,大人的事你不要问。”
从那以后,李特特就这样忍耐着,什么都不问。
李特特一直觉得妈妈不喜欢自己,这甚至成了她的一个心结。长大后她才体会到秘密工作带给妈妈精神和健康上的折磨,这一切让她无法随时扮演一个温柔的母亲。
蔡转是李一纯的女儿,在她的童年回忆里,她对妈妈第一次有记忆,是妈妈从敌人监狱被解救出来的那天。蔡转回忆说:“我只记得她出狱的时候,在外婆家看到她,她穿着个短袖旗袍,我就觉得她很美丽。”因为生怕好不容易回来的妈妈突然又不见了,所以蔡转经常晚上不敢睡觉,常常爬起来看看妈妈还在不在,看到妈妈还在睡觉,她又担心她是不是不呼吸了。
在那样动荡的年代,母亲和女儿都没有安全感,因为整片国土都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