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空星河流转，路边的街灯一条线曲沿着河岸，金橘带着头盔坐在梁世京的后座，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宽肩上，努力不让自己的上身全贴在梁世京后背上。
虽然隔着好几层衣物，但是金橘生怕自己狂跳的心跳会传递给对方，还有一些避免不了的身体摩擦。
金橘有些面红耳赤，幸好带着头盔。
好在一路上的体验感极好，南方过完新年后的初春完全不冷，反而掠过全身的风让人神清气爽，金橘感到久违的身心放松。
三人随便在街边找了个餐厅吃晚饭。金橘从车上下来，有些难为情地摘自己的头盔。
原凑站在一旁笑，说：“这个头盔多适合你啊。”
金橘不赞同，皱着眉看手里的橘色头盔，还带着两个白色的小熊耳朵，明显是款儿童头盔，哪里适合自己这个成年人了？
原凑笑着走过来，掩着嘴凑近小声告密。
“京爷特地挑的这款，还有这个颜色。”
他故意把颜色两个字加重，金橘却只关注到特地二字，捧着头盔忍不住嘴角上扬。
原凑本意是想搞事情，没想到看到女生一脸的甜蜜，铁直男不懂少女心思，只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还是逗梁世京比较有意思。
梁世京不知道他们两在聊什么，但看到金橘抱着头盔笑，心里的那股不悦重新升起，快步走过去抓着人的手腕进了餐厅。
原凑站在后头目瞪口呆，心想：果然啊，还是逗这位比较有趣。
于是当吃完晚饭梁世京说要送金橘先回家时，原凑果断地出声阻止了。
“回家那么早干嘛？”
“一起去玩呗。”
梁世京冷着一双眼睛看他，金橘则是不解：“去玩什么？”
原凑拍拍身旁的机车。
“京爷的比赛啊。”
国郊大道的金港赛车场。
机车声轰鸣四起。
原凑和梁世京刚停下车，就见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生走了过来。
男生寸头，断眉，单眼皮，看着人的时候莫名让金橘有些害怕，这种害怕和看白堂英的怕不太一样，是让人浑身不舒服的那种。
他刚一走近，就率先抓着梁世京的手握了一下，语气吊儿郎当。
“哟不好意思啊京爷，还让你特地换了车。”
梁世京神色淡淡，没接这句话，收回手插回口袋问：“第几场？”
男生伸出手指朝着赛道指了指。
“现在是第二场，京爷你是今天比赛的焦点，自然是后半场。”
梁世京往赛道看，若有所思，原凑从梁世京身后走出来。
“周见山，今天比完这一场，记得让你的那群人闭嘴，别技不如人只会嚷嚷搞些旁门左道。”
被叫作周见山的蓝衣男生听完笑笑，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摊摊手，语气不以为然：
“只要京爷能赢。”
“那是自然没问题。”
说完张望了一圈，忽地看到了一边站着的金橘，单眼皮轻抬，上下把人打量了几秒，玩味地扯起了嘴角。
“难得啊京爷，第一次见你带人过来。”
金橘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心里对周见山更加不喜欢，下意识往梁世京身边挪了两步。
梁世京冷冷回视了眼周见山，抓着金橘的手腕把人往身后带了带，不接他的话。
“先说好，我只跑一圈就走。”
周见山听完眉头一皱，自然不想答应，主角走了多没意思，阻拦道：
“京爷这不太合规矩吧？再说了你走这么早干嘛？总不能是家里有人在催吧？”
梁世京嗤笑，扣住金橘的手，把人拉近了些，反问他：“你说呢？”
金橘手被抓住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心里虽然很明白梁世京只是在解围，但还是身体僵在了原地，仿佛连梁世京的脉搏跳动，都顺着紧扣的双手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周见山人精一个，长长哦了一声，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说：
“懂了，行吧，既然京爷有事要办，我就不留人了，但是三天后的比赛，可就不能不赏脸了吧？”
原凑听得不耐烦，本来就烦周见山，结果他还一直唧唧歪歪，心头顿时火起。
“你行了啊！话怎么这么多？京爷想来就来了还用你说？”
他这话说的不太客气，周见山收起笑刚要说话，梁世京先开了口，言简意赅，就吐了一个字：
“来。”
周见山这才重新笑起来，说：“还是京爷大气，行，那我就提前祝京爷今天旗开得胜了！”
说完瞥了眼金橘，信步走了。
金橘被他那一眼看地起了鸡皮疙瘩，手心里似乎都出了汗，她赶紧把手从梁世京的掌心抽了出来。
梁世京看了看被挣开的手，没说话，摸了烟出来，但只叼在了嘴边，却没点燃。
三人往赛场边上走，金橘想到周见山刚才说的，问道：“你们比赛还要经常换车吗？”
“当然不是，”原凑接道，“只是这条赛道很少比机车，有些人怎么比都比不过京爷，就想些有的没的来打主意呗。”
说着原凑开始笑：“他们以为京爷不懂机车，但是咱京爷什么不会啊？”
金橘心想，那倒是，这点确实没错。
梁世京掏出手机看了两眼，已经快十一点。
他把原凑扯到身边，低声交代：“等会儿我不在你记得不要走远。”
他看了眼金橘，眼神冷如霜，“周见山刚才的眼神让我很不爽。”
原凑一听就明白了，说：“我知道，没事，你安心比赛。”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叫梁世京，说快到他的场次，要提前去穿专业的装备。
梁世京走后，原凑跟在金橘身边寸步不离，告诉她梁世京是蓝白的车服，号码是7，下一场就是他的比赛。
金橘看着赛道上风驰电掣的机车，又觉得刺激，又有些心惊肉跳，就只是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已经看见了好几个车手出了事故，好在看起来还能站起来没有什么大事。
但转念一想到如果是梁世京——
金橘不敢想。
梁世京肯定不会出这种失误，她这样安慰自己。
哨声倏然响起。
人群顿起欢呼声和呐喊声。
金橘听见有人喊了梁世京的名字，交握的手指徒然捏紧，两只眼睛在赛道上快速巡视。
赛车手一个接一个，速度快到看不清，金橘不敢移开目光片刻。
突然原凑在旁边喊了一声：“是京爷！”
一个蓝白车服的身影“嗖”地进入她的视野里，金橘感觉他好像看见梁世京单手握着手柄，撑起身体侧身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但是速度太快了，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金橘不敢确定，怕是自己的幻觉。
车子很快拐进下个赛道不见。
金橘刚才险些跳出嗓子的心脏慢慢回到胸腔里，听见原凑问：
“刚才……京爷是不是回头看了你一眼？”
他一副不确定的口吻，金橘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围观人群还在助威欢呼，有人从身后路过，金橘听见他们隐约说什么“不会让他赢”的话，只可惜周围实在太吵，后面还说了什么，金橘一句也听不清了。
她转身刚想跟原凑说，却见原凑一脸难以置信，盯着大屏里的赛道喃喃道：
“京爷竟然输了？”
金橘心里一惊望向赛道，赛车手陆陆续续到达终点，可是唯独不见梁世京。
一瞬间，金橘的脑内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但还是强装镇定安慰自己，直到最后一名车手到达，梁世京仍然没有出现。
原凑拔腿就往赛道的终点跑。
男生腿长步子大，金橘跟在后头，几步就跟没了原凑的身影。
来来往往有人行色匆匆，她心中的不安到达顶点，慌忙中抓住一个询问。
那个男生像是工作人员，着急不知要去干嘛，只说：“有车手出事了，现在在等救护车过来。”
金橘只听见脑内“轰”了声。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了。
无数个沾满红色血液的画面片段在脑子里闪现。
连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前有模糊的人群奔跑，只知道深一脚浅一脚往一个方向走。
时间的流速仿佛都变慢了下来。
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
金橘的眼前才清明了一些。
梁世京站在不远处，蓝白的车服大片大片变了颜色，尤其是那双摘了黑手套的手，满目鲜红。
金橘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那么快，不过与其说是跑，还不如说是直接栽在了梁世京身前，抬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依然不放弃想碰一碰他。
她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太正常。
梁世京低头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声细语地说：
“没事了，我在这，你摸摸看，是不是？”
金橘却不说话，脸色惨白，眼神是直的，仿佛被困在某个思绪里，手完全冰凉。
梁世京又抓起她的另只手放到脸上，反反复复说：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就在这里……”
两双手，四只手，都被蹭上了红色。
梁世京不厌其烦，还是一句句重复着我没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两个人都像是正在耳鬓厮磨的情侣。
好一会儿，金橘的双手终于渐渐回暖。
梁世京拉开一点距离，看到金橘的眼珠动了动，最后聚焦到自己身上。
“梁世京？”她轻声地问。
梁世京说：“嗯，我在。”
“你没事？”她又问。
梁世京耐心十足，说：“嗯，我没事。”
两人一问一答，不管金橘问什么，梁世京都给予肯定的答案，好一会儿，金橘突然慢吞吞地说：
“对不起。”
梁世京盯着她：“对不起什么？”
“我刚刚好像……”
“妈的周见山个傻逼，老子以后见他一次揍一次！”原凑突然从远处走来，边走边骂，打断了金橘要说的话。
梁世京回头看金橘，问：“刚刚什么？”
金橘看原凑已经走近，不愿说了，只朝着原凑轻声问：“怎么回事？”
原凑怒不可遏。
“周见山个傻逼！玩不起就他妈的搞这种下三滥，今天要不是京爷技术好，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京爷了！”
金橘的手不自觉攥紧，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梁世京握在手心，她忙把手抽出来。
原凑一心只顾骂周见山，没看见金橘和梁世京之间的异样。
“妈的狗东西！我看这条赛道以后有它在也不会有人来玩了……”
“好了，”梁世京出声阻止，“我没事，先回家吧。”
“那……”原凑指了个方向，“车？”
梁世京目色阴翳：“不要了。”
“晦气。”
出租车内，金橘和梁世京坐在后座。
梁世京脱了车服，和金橘在现场做完简单的清洗后就走了。
原凑本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嚷嚷着自己的车也不要了算了，然后被金橘以你的车又没有被摔毁的理由制止。
已经凌晨的路上人车稀少，车内安安静静，只有司机师傅的夜间广播在放着电台节目。
金橘望着窗外出神。
梁世京想问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嘴刚张开，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声音清脆响亮，引得金橘也回头看了一眼。
没开灯的后座，手机屏幕亮得耀眼，上面赫然写着电话主人的名字。
金橘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那是让自己面对无数次，都忍不住知难而退的人。
——林真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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